第11章
76.
九連勝之後大約有一周時間他們都沒排到比賽,教練就用訓練賽填滿了這塊空當,一群人累得嗷嗷慘叫,空閑時間別說游戲,連電腦都不想碰。
自從OOO一戰後,荒的狀态一直很謎,人頭一個九塊八,打包十個三毛八,像是極限搶龍的行為将其的好運揮霍一空了一般,連着好幾天無論是打Rank還是訓練賽,都将抓人和送人頭兩件事畫了等號。
日子還是一樣過。
教練的反應很普通,甚至一句都沒罵,就把一目連叫去談了談話,點起一根煙,也沒問什麽重要的問題,更像是在例行唠家常,或者煙友交流會,還給他遞了根煙。
他婉拒了好意。
煙霧充斥着整個走廊,這味道一目連認識,MARLBORO,味道比較烈,聞着挺舒服的,不過這幾年他還是比較喜歡抽KENT,或者ESSE,不比以前年輕了,還是清淡點好。
“荒他,是不是戀愛了?”
“……”
他重重咳了一聲,想說情感咨詢您得找青行燈啊,她比隊裏任何一個死宅男都牛逼,可他有口難言,面對教練這一副慈父面孔,他總不能友好地問一句請問酒吞童子替我們踹您的那一腳屁股到底痛不痛吧。
77.
青行燈是最先坐不住的,一目連隔着門都能聽到她在大發雷霆。
“別管她。”
剛和人吵完一架,荒的心情自然也不好,很沒耐性地直接用Alt+F4關了游戲,打開浏覽器,甚至在靠名偵探柯南緩解心情。
別問為什麽名偵探柯南可以緩解心情,可能是因為犯人忏悔的畫面很大快人心吧。
一目連一邊在箱子裏翻東西,這堆雜物大多都是去年七八月的時候帶來的,帶來就沒再用過,放着也是浪費,該找機會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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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快四月了,大家都挺浮躁。”
說完他就在箱子裏翻出一包果汁軟糖,翻到背面一看,賞味期限早就過了,有點可惜。
“我知道。”
“教練說,你從不把情緒帶到比賽中去。”
他覺得自己身為隊友管得有點多,但這話總要有人來說,酒吞貍貓沒心沒肺的,青行燈到底是個女孩子,教練又實施放養政策,哪怕荒在訓練賽上犯了許多低級失誤,也沒有将人拉去談話,最後還是只有他。
荒也蹲下來,從他手中抽過那包糖,慢悠悠地說:“我不會。”
啊,過期了,荒也露出了同他一樣的可惜,更多的是嫌棄。
也就是說,狀态不對和心情不好沒有關系。
狀态起伏往往是每個職業選手都逃不掉的魔咒,有的人回升得快,有的人在谷底沉寂了大半年華,沒有什麽所謂的“康複手段”,一切都随緣。
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是後者。
柯南的主題曲就在身後放着,片尾還是那首近來耳熟的《渡月橋》。他傻愣着蹲在原地東翻西找,箱子裏還有好多派不上用場的廢品,他到底是有多閑才把這些東西搬來的?當初還是荒幫他搬的行李,要是知道他搬了這麽多廢品過來,會不會露出當時那張死媽臉?
他就這麽亂七八糟地想着,忽然一個眼尖,在箱底看到了一枚小小的領帶夾,花裏花哨的。
這本該是個實用的東西,可是打電競之後就沒人再穿西裝了。
“前女友送的?”
荒也就是随口一問。
大約是。
語氣挺無所謂的,就同半年前教練提出“你去打野吧”時,他反抗無效後,說得那句“行吧”一樣。
一目連又将領帶夾扔回了箱底,頓時有點不高興。
他沒談過女朋友,年輕時候的單戀氧氣都還沒聞過,就被人家扼死在搖籃裏了,全戰隊都知道“她”連前女友都算不上,荒卻總是圖省事,直接就用這個簡稱代替那個“她”。
如果荒真的對他……這該是個雷區,能避就避,哪有拼命往雷區上面怼的,那不是腦子有洞嗎?
想到這裏,他覺得自己又是不了解荒的。
78.
酒吞半夜手癢,摸黑到訓練室想打游戲,發現訓練室的燈還亮着。
哪個妖豔賤貨還在爆肝,這麽不要命的?
他看了眼時間,一點半了,他們隊有兩個小仙男,從不熬夜,一點也沒有是隊友就一起飛升的團結精神,還有一個正在長個的小屁孩,和一個嚷嚷着要睡美容覺的老妖婆,怎麽感覺訓練室裏是鬼的概率還更高一些……
“大膽,半夜三更,何鬼還在此地逗留!”
他踹了門進去,果見一“鬼”面發青光,正在、正在打游戲,還他媽是打野的。
“哎喲,天地奇觀啊!”酒吞一愣,走上前去細看,“這不剛實裝的新英雄麽,熬夜練,這麽拼的?”
荒就丢給他倆字:“別吵。”
“嗨,原來你這兩天狀态差是因為熬夜練英雄啊,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
“……”酒吞自知哪壺不開提哪壺,突然有點想自扇巴掌,“本大爺還以為你跟那誰告白被拒了。”
荒回頭了,看了他兩眼,他覺得自己背後涼飕飕的:“你知道現在怎麽死的人最多嗎?”
他心說這打野怕不是石樂志吧:“啊?腦筋急轉彎還是恐怖游戲開頭?前者的話是被蠢死的最多,後者的話是被戳暴腦門的最多。”
“不,是賤死的。”
荒一本正經:“知道得太多了。”
79.
“什麽時候知道的?”
攤牌的時候一目連剛從箱子裏挖出一塊一直以為丢了一只的耳釘,嘴上還帶着笑容,茫然而心不在焉。
這句話可以指代很多事情,雖然他也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正如教練所說,荒是一個敢愛敢恨的人,但絕不是一個會将情緒全部寫在臉上的耿直人,他對上荒過分平靜,甚至像是帶着笑的目光,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就是令他擔驚受怕了好幾天的“坦白”,而另一個主人公卻平淡得像在講萬聖節劣質笑話哄騙小孩的大人。
他忽地覺得自己像個傻逼。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知道什麽?”
荒自然不會為他的掙紮所動:“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一目連。”
他覺得自己甚至在那目光中看到了一絲殘忍
其實他不知道——他表現得有那麽明顯麽?哪怕說話的機會少了,他們也還在正常雙排開黑,甚至因為白色情人節禮物的賭約,他今晚還做了番茄炖牛腩,這是他至今為止炖得最成功的一次,揚言要節食減肥的青行燈還聞着香味來蹭了一口。
“你在裝傻。”
我沒有。
“你以為我沒發現冷戰麽?”
……
他并非對這些感情上的事情一無所知。
還在UVU的時候,他就聽說過一些,都是花邊八卦,管狐用詫異的音調跟他說隔壁哪支戰隊的那個誰居然是真基,昨天打完比賽跟另外那個誰表白了,結果把人吓一大跳,好好一對兄弟,就這麽掰了。
掰了?一個戰隊裏的,還能恩斷義絕能到什麽程度?
之前不還有個魚死網破今晚就走的麽?雖然不是因為同一個理由。
管狐正在看采訪,解釋不清,只說那倆選手本來住一塊的,因為女粉多還經常賣腐,但這個吧……倆直男賣腐誰不會啊,也沒什麽心理負擔,但如果是真基不就很一言難盡了,人家把你當好兄弟你卻想上他,多傷感情啊。
小小兩個字,兄弟情再怎麽深也說完就完了。
——畢竟那是“惡心”啊。
他不解,有那麽嚴重麽?
管狐就說那要看人啊,正好遇上個脾氣倔的,那不是一戳就炸麽,像你這種好說話點的就好些,起碼不會因為這種破事動不動就鬧退役。
後來他想想,真有那麽嚴重麽?好像是有的。
且不說性向問題,辜負了一方的友誼,徒手拆了杆名為信任的秤。
就像是被背叛了一樣。
男人多得是重情重義的,為了情義二字兩肋插刀都能幹出來,而“背叛”同樣也重得能把脊梁骨都壓斷——
難道那些所謂兄弟情都是一個人的自作多情嗎?
他也不知道。
一目連煞白了臉,他沒想過要刺激對方的,不到一年的交情,他不覺得這有多沉重,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也說斷也就斷了。
那是他最不想要的結果。
他到底是理性的,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麽?”
荒從箱子裏摸出一瓶隐形眼鏡護理液,丢到他懷裏,“年中要過期了,趕緊用”,跟平常的語氣沒有任何區別。
“想都靜靜。”他說。
很多話錯過了最一時激動的時機,就不會再說了,那或許是最好的,不會傷感情,也不會有人失望。
荒卻沒領他的情:“我很冷靜。”
說完還不忘了又補一句:“而你一直都很冷靜。”
身為一名以“穩”為招牌的中單,一目連很冷靜,但冷靜不總是能解決問題的。
荒也很貼心,生怕他忘了問題,又問了一遍:“什麽時候知道的?”
箱子裏最上面放着一只維妮,他看着毛絨玩具的卡姿蘭迷人大眼,有點兒對不上焦距。
“就,前幾天。”
“說謊。”
“……從G市回來的時候。”
他特意模糊化了前因後果,甚至彎曲了确切時間,也決然不提後來偷聽到的一切。
好在荒總是記得留餘地的,并未追問。
但問了一個更要命的問題。
“你以為我會做什麽?”
追人呗,追到手呗,還能是什麽。
追到手了,又會做什麽?
這個問題說實話一目連還真沒想過,他一直拒絕思考,想要回避問題,直到現在。
他決定認真想想。
喜歡一個人就去追到她,然後呢?不一定要有什麽然後的,或許這樣就夠了,中學時期的戀愛不也都是這樣麽?那時候大家都多純潔啊,要一個名分,每天和對方發短信到睡着,心裏挂念着這麽一個人,每天秀秀恩愛,然後就沒有了。
那長大以後的現在呢?心情好的時候接個吻,每天睡一張枕頭,做同一個奪冠的白日夢,然後呢?
成為對方一輩子的中野搭檔麽?
想到這裏,他忽然有點想笑,這個故事挺可愛的,他有點喜歡,可惜是個“他”,而不是個“她”。
他對什麽都有逼數,唯獨不知道自己其實心挺大的。
——若是換個人來回答,或許答案就會變得截然不同:追到之後就上啊,幹嘛不呢,這年頭難道流行柏拉圖麽?不是關系好嗎,那就理解成口是心非啊,就算一開始拒絕,多上幾次和諧了問題,不也就閉嘴了嗎……
那才是正常的回答,但不是一目連的。
他垂着頭,将笑聲壓到嗓眼,化作再平凡不過的細碎呼氣聲。
只是這在外人眼裏就成了另一個意思。
維妮玩偶重重地摔在地上,可憐兮兮地發出吧唧的一聲,他理解了很久這是什麽意思,覺得有什麽東西逐漸四分五裂了。
荒的聲音很冷。
“你錯了,我不是那種人。”
“我什麽也不會做的。”
他擡起腦袋,只看到了荒摔門而去的背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