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52.
蟲師的話很快就被忘在了腦後。
一群沒心沒肺的家夥,記得住才有鬼。
說到底,她礙着面子沒把話說明白,也就不能指望別人将其放在心上——她的擔心一語成谶。
季後賽第一場比賽當天,一目連是被教練砸門的聲音叫醒的。
鬧鐘沒響。
或者說,是“還沒響”。
這實在太難得了,教練很少起得比他早,更沒有理由會有事沒事擾人清夢。
教練只瞄了一眼還在熟睡中的貍貓,頂着一張死媽臉沖進來,慌張地左顧右盼,吓得一目連還以為是酒店進了賊。
“看微博了沒?”
一目連剛睡醒,腦子也是亂糟糟一片,搖搖頭。
教練就又說:“那行,今天都別看了。”
說完教練就沖出了房間,似乎對他不會手賤很是信任,直奔對門房間,猛敲兩下,屋內響起來青行燈的鬼叫:“幹嘛幹嘛,大早上的哪來的妖魔鬼怪吵我美容覺!”
教練等她磨磨蹭蹭從房間裏爬出來,也說了同樣的話。
青行燈不像一目連,是個一天不刷微博會死星人,神色怪異極了:“啊?為啥?”
教練顧不上解釋,只能哄一哄蒙騙過去:“聽我的準沒錯,大美女你聽我這一次吧,沒時間跟你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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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連退了一步,給他讓了路,他轉頭又去敲別的門。
論教練如何鬼哭狼嚎,荒都沒有給他開門,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很可能是晨練去了。
青行燈穿着大毛絨睡衣就站在走廊裏看着教練偉岸的背影,不解道:“啥事啊這麽大費周章的……微博上發生什麽事了?又有水軍趁亂攻擊咱們官博不成?嗨,那算啥啊,每個賽季都有,都看習慣了!”
“比那個要誇張點。”教練欲哭無淚,回頭問一目連,“還記得那個在Q市找你找上門的姑娘麽?”
一目連怔了怔:“記得。”
“是你把咱們打訓練賽的地址發給她的麽?”
“當然……不是啊。”
他才不會沒事做這麽添亂的事情,跟人家幾年沒聯系了,突然發一個位置共享過去未免也太奇怪了點吧。
當然,如果對方突然來找他要地址,就更奇怪了。
他還以為是“緣分”?
不,好像不是,她可是拎着臭豆腐來的,顯然有所準備……
教練了然地點點頭,“尼瑪,我早該發現的,這幫小蘿莉追星追出毛病來了啊,要麽有人在兜售咱們的行蹤信息,要麽有人在跟蹤咱們……不說了不說了,今天比賽好好打,打完再處理這些破事!”
臨走前又多拉住他提醒了一句:“連導,你不會手賤的吧?”
面容肅穆,一目連從未見過教練這麽有危機感的樣子。
情況看起來,不太妙。
一目連回到房間裏,就着貍貓的呼嚕聲,一屁股坐回床上,卻再無睡意。
他的思路很清晰。
教練沒有叫醒貍貓和酒吞,說明“這事”與他倆無關。
青行燈是女性,內心比較敏感,無論是否有關,教練都有提醒她一聲的可能——無論如何,他和荒是“這事”的當事人,這沒跑了。
他有不好的預感。
理論上來說,沒有比賽的時候體育館的休息室監控是不可能開着的,但……
萬一呢?
手心裏滲出了汗,他拿起手機,飽經滄桑的安卓機緩慢地亮起了屏幕,正中央顯示着七點零五分,距離他的鬧鐘時間還有二十五分鐘。
他的手指在微博圖标上停留了一會,最後又挪了開。
他又沒有答應教練,他沒有信誓旦旦地答應教練的要求,沒有說“我不會的”,沒有諾言要遵守,沒有道德約束,只要他想,他随時都可以那麽“反悔”。
但他不敢。
沒什麽好辯解的。
哪怕背上“敢做不敢當”的罪名也一樣——
無從辯解,不敢就是不敢。
153.
今日QUQ對陣的是一支強度适中的隊伍。
B組的OLO在AB賽區組外循環比賽的時候他們就打過了,水平中上,姑且在他們“正常發揮”就能拿下的标準線上。
随便打,用腳打啊!
——如果這發生在他們三連敗之前,士氣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低落。
然而在他們的自信心被打敗,甚至被摧毀之後,對任何隊伍都不能再放松警惕了。
季後賽是BO5,五局三勝制,比普通BO3更考驗選手的心态(場均時間一局42分鐘,對膀胱也有了更大的考驗),酒吞作為新賽季加入的選手,還是第一次打BO5,被教練拉到一旁啰裏吧嗦了半天做賽前心理輔導。
心理輔導還不夠,賽前登記首發陣容,教練再三确認:“确定能上場等會別萎在場上?”
荒一個眼刀剮他:“啊?”
“爸爸,我是說,您手不疼沒錯吧?”教練一秒萎。
“可以打。”
荒指了指,私人醫生随行,此時此刻正坐在休息室的角落裏,随時等待着派上用場。
“你說行就行,反正我勸你也沒用,不過……”教練顯然很是擔心,“兄弟,我知道你微博很少上,你今天還沒看微博吧?”
“沒有。”
“真的?我看你印堂發黑得厲害,老覺得你是不是手賤了。”
空氣凝固了那麽一瞬。
“真的。”
荒一扭頭,将手機扣在桌上,“哐”的一聲,震得教練頭皮發麻,眼皮一跳,心也撲通一跳——當然了,說的可不是什麽少男少女心萌動,而是被鬼從身後吹了一口氣的那種心動。
玻璃桌被拍得抖三抖,教練仿佛聽到了錢嘩啦啦流走的聲音。
你娘啊,這哪裏是沒看的樣子!
154.
季後賽的尖叫聲比平時都響亮。
這些個小姑娘中,不乏有為了到現場加油助威、費心費力特地大老遠來到F市的,人多到難以想象,由粉頭組織着喊口號加油助威,比往常要熱鬧了不止一倍。
教練戴着耳機,拿着記了筆記的小冊子在無人座位後游走。
“上單不要莽,下路不要送,中野不要慫——”
他需要負責隊內的BP環節,盡可能在這個環節獲得最大利益,套路與反套路……盡管隊裏那幫臭小子總罵他傻,BP這種腦力活動還是要靠他引導的。
在他的位置,他可以清楚地将五名選手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也能看到臺下小姑娘們狂熱的目光。
他視線飄了一圈,比衆人更快地反應過來今日的不同。
舉着“荒連”牌子的姑娘少了一大片,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單人粉。
太慘啦。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教練想,他甚至懷疑幾天前的事情留到今天再來曝光也是有人刻意而為之,為的就是影響選手的心态——無論是跟蹤還是出售情報,本該都只是粉絲團體中一種情報的交流方式,如今卻被心懷不軌的人“買去”制造輿論……
他們到底只是打游戲的俱樂部,又不是娛樂圈的經紀公司,面對這種瘋狂的舉動沒什麽經驗,更不會想到行程還要保密到這種程度。
最他媽該死的是,他很怕這消息影響到了他們打野的心态。
該死的狗男男,真jb麻煩。
天知道一目連怎麽就跟青行燈一起逛手機店去了,天知道怎麽就被人給拍了,天知道那照片怎麽看怎麽像約會的……更何況這年頭哪有讓姑娘付賬的道理,大概率青行燈在微博上曬了又曬的那部新買的騷紅色8plus也是一目連送的……
要命啊。
教練相信這其中有什麽內幕,畢竟他們ad陰險狡詐,萬一是願賭服輸呢?
但這絕對不能讓打野知道啊!
誰知道放出來的是瘋狗還是流浪狗啊!
他低頭,荒與平時相比并未有什麽不同,還是一副想殺人的樣子,此時正皺着眉在做調試,一言不發,卻依然會一目連說話的時候很尊重地斜視一眼。
不不,是有區別的,平時沒這麽想殺人,頂多就是做個打野質檢員,立志反野反得對面打野想退役而已。
這八成是知道了啊……
教練痛苦地眯眼,Ban/Pick開始,是死是活都得放手一搏了。
啊,不敢看,辣眼。
155.
第一局贏得很莫名其妙。
第二局輸得也很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上中下三座塔前後腳掉了,龍拿不到,團打不過,24分鐘被打上高地,垂死掙紮一波,就剩一個被保護得猶如掌上明珠一般的ad沒死,和團滅也沒了區別。
高地防禦塔爆炸,水晶爆炸,基地爆炸。
教練在休息室裏等到了回來休息的五個人,問:“發現這局什麽毛病沒有?”
五個人的回答都不同,教練點點頭:“都不一樣就對了,是我有毛病。”
“你是有毛病。”
“混小子,不反嘴會死啊?”教練惡狠狠道,“問題出在BP,咱們先前的打法被人研究透徹了,下局咱們得換個思路。”
教練的“換個思路”,其實就一句話。
前期打野再轉型。
不是反野,不是出肉四保一,而是一個大家都相對陌生的詞彙。
“絕食型打野”。
聯盟裏以絕食著稱的打野不占少數,但也都是好幾個版本以前的事了——為什麽後來不幹了?因為難度過高、對選手個人能力的考驗要求過高,幾個始祖退役後就很少有人在比賽中這麽幹了。
考驗的不僅僅是打野,還有三條線的壓線、壓刀技術,以及團隊的運營技術,如何将雪球越滾越大才是這套打法的難點。
“打野,你行麽?”
教練問,只得到了一個嫌棄他說廢話般的眼神。
“中單,你行麽?”
教練轉頭,鄭重地看向一目連。
一般來說由打野負責前期gank與後期野怪分配的指揮,由中單指揮團戰與整體方針,中單背負的壓力絕不比打野小多少。
一目連沒有猶豫,鄭重地說:“可以。”
絕食型打野是什麽?
一級拿紅buff,二級直接抓下,什麽野怪都不吃了,就他媽死盯着三條路抓。
——經濟我不吃了,但你也別想安心吃。
就這麽一個簡單的理念,比反野兇多了,要論瘋,還是這套打法更瘋。
反正沒瞞住,比起心驚膽戰,還不如好好利用他們打野難得爆炸的脾氣,教練不懷好意地想,萬一放出去的不是流浪狗呢,那不是血賺?
156.
教練的戰術安排起了很大的作用。
二級直接抓下,打了個措手不及,貍貓賣了自己,成功幫助青行燈與荒拿到下路的人頭,中途荒還是沒忍住去對面野區搶了點經濟,很快又回撲到了下路,連着抓對面兩次,前期經濟開始一面倒。
這局結束得更快,22分鐘,直接推平對面基地,兇得好像個個有殺父之仇一樣。
QUQ先一步拿到賽點。
然而成功的戰術往往不能實施第二遍,第四局賽點局,荒在BP上被針對——對面直接在最後counter pick了兩個英雄,還主動上下路換線,撲了兩輪空。
“絕食”的後遺症來得很快,經濟跟不上,敵方打野提前做好了反野準備,搶了幾個小野怪,還順手把屬于一目連的藍buff拿走了。
逆風開局,沒找到一波團戰翻盤,直接涼涼。
雙方進入賽點。
157.
季後賽的雙賽點局上,會場是會放一首特別BGM的。
抑揚頓挫的調子,搭配現場慷慨激昂的解說,反而讓人聽得心情煩躁。
五個人坐在休息室裏,等待教練激情罵人。
教練卻沒有安慰,只有一句傾情問候:“你們這是什麽表情,被選中去敘利亞打仗了?還是伊拉克?”
只有酒吞很認真地回答了他:“不,我們剛剛為你掃墓回來。”
教練:“……”
一目連手裏握着咖啡紙杯,開始反省自己為什麽仍然冷靜到反常。
面前忽然攤開了一只手。
荒沒說話,一目連卻懂了這個小動作的意思,騰出一只手在外套口袋裏摸了摸,将鐵盒拍在荒手裏。
把藍莓木糖醇當速效救心丸什麽的……
這最初只是個玩笑,說來也挺幼稚,畢竟真藥不能亂吃,最後竟然真的成了一個習慣。
“怎麽了?”他問。
荒沒有吃,就捏着那個小盒,翻來覆去地折騰:“想過麽,如果輸了比賽,隊裏會變成什麽樣子。”
這真是個好問題。
“那我們就要換教練了。”教練要回老家結婚了。
“青行燈合約快到期了。”
“她應該,不會走的吧。”
“她不會走,不代表俱樂部不會簽新的射手。”
“那也……沒什麽辦法。”
“沒想過打洲際賽?”
“冠亞季軍才能進,太遠了,沒想過……你想打嗎?”
荒停頓了一會:“有那麽點。”
真不坦率啊,一目連在心裏說,雖然這就是荒最真實的模樣,說話留一線,說話不說全,面子值三條命,通俗來講就是傲嬌。去年還在磨合期的時候他是很受不了的,哪有一邊說你自己加油、一邊蹲草裏突然一波gank導致身為隊友的他也被吓了一跳,沒反應過來的打野啊?
“打贏這局,後天打B區第一ODO……”
“想想也沒那麽遠,不是麽?”
是的,相比去年冬季賽,他們運氣很好,從未如此接近過冠亞軍的争奪戰——遇到的都是相對弱勢的B賽區的隊伍,而不是A賽區仿佛死亡分組一樣的OWO和QXQ。
荒将鐵盒遞回來,指尖在他掌心劃過,不經意間地做作。
“你……”
一目連臉色一白。
荒的手在抖。
這點兒小細節沒能瞞過他的眼睛,荒沒說,就連教練也沒有發現出了問題。
“就差一局了,打完再說。”
“不可……”
“一目連,”荒打斷他,用力地說,“我想贏。”
“……”
他的手一松,看見荒用那只顫抖的右手撈走了他沒喝完的咖啡,仰頭一飲而盡。這個畫面似曾相識,重複的套路他已經見識過了,沒了上次那般小鹿撲通,他心态既平和又不平和,有點想向教練告密,他們又不是沒有帶替補來,沒必要勉強。
荒的聲音在他腦中回蕩了許久。
最後他閉了閉眼,心平氣和地收回了小鐵盒。
158.
“啊?”
一目連坐在車裏,終于得到了教練的允許,可以打開微博看一眼。
無數條陌生人@,原博都是同一條。
《疑似隊內戀情曝光?聯盟第一女ADC與同隊中單外出約會》。
在賽後重新湧上心頭的不安立即退潮一樣走了個幹淨,他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這種娛樂新聞大家看看也就忘得差不多了,他不會在意,青行燈估計也不會在意,他也不知道所謂CP粉的存在,真的算下去也只會有一個人介意而已……
荒坐在面包車的最後一排,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他舒了一口氣,荒似乎還不知道。
這不過是個随手都能拆穿的誤會,教練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今後的行程保密上。
“今天顯然有人要搞我們,雖然險勝一籌,但吃一塹長一智是基本道德懂不懂!以後不要在任何社交平臺上暴露行程,小姑娘們是看得高興了,但粉多的隊黑也多,能低調就低調點,這次只是被偷拍,誰知道下次是什麽……”
青行燈看着八卦笑得快要昏過去:“他們居然說姐姐的8plus是你送的哈哈哈哈哈連導你是不是開始良心不安了?”
一目連細細一想,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麽會被誤會。
他買了新手機,卻嫌棄系統不習慣還沒用上,這麽看起來,他确實是陪青行燈去買的……
酒吞“切”了一聲,不屑道:“還以為什麽事呢,居然瞞着本大爺?”
教練反駁回去:“笨不笨,我說的別看微博不是讓你們別看這條新聞,是讓你們別看圍觀群衆發表的言論,不然你們得氣死!”
“誰那麽無聊看啊?”
“姐姐我有點蠢蠢欲動了——”
“你給我忍住,後天還要打ODO呢,你敢作死我就敢解約,以為老子下半年結婚去了不管事了是不是?解約之前先把你的約解了還是辦得到的,是不是對你們的黑粉數量沒點B數?”
“我錯了,您大人大量……”
一目連嘴角浮起了笑顏。
他逐漸忘記了在UVU被排擠、被忽視時積累的苦楚,他只覺得眼前這支隊伍關系夠好,氛圍很輕松,不會像尋常隊伍那樣遇到挫折就分崩離析,大家都不像是會因為利益遠走高飛的人,而他也很天真,如果可以,他覺得就這樣走下去也未嘗不可……
他還未有過關于未來的幻想,因為曾經的他并不需要。
現在一步一步走近了,這一個小車廂裏的人都有同一個白日夢,拿到賽區冠軍,走向洲際賽,而大家都在等他,他踮起腳尖或許就能夠得着。
訓練賽時他們也贏過QXQ與OWO,這些既是朋友也是敵人的隊伍其實沒那麽難戰勝。
荒說的未來,他突然有點期待。
“嘶!”
全車的笑聲停了下來。
一目連慢吞吞地回過頭去,荒捏着僵直的右手,慘白的臉上大汗淋漓。
159.
一目連可以預見很多事。
打從教練宣布荒無法上場時,他就能預見結局了。
或者更早,在荒不得不被私人醫生帶去醫院接受治療時,看見結局也不是難事了。
這麽說可能太傷人了些,但他不由自主地會這麽想——能進季後賽的都不是什麽普通的隊伍,就連拼盡全力都不一定能贏,更何況少了一個中流砥柱……
打野被抓,大龍遠古巨龍被對手一條龍服務帶走,酒吞扛不住傷害,貍貓被賣,雙C孤零零地站在塔下,沒能清掉一波又一波如噩夢一般的超級兵,一目連和青行燈一起拼死朝敵方走位不嚴謹的射手發起攻擊,青行燈的複活甲觸發,再一次死前終于換掉了推塔速度最快的射手。
但這并沒有什麽卵用。
四個人要打一個人實在太容易了,一目連被堵在泉水前根本出不來。
三路高地,四面八方的超級兵湧上來集聚在基地前,他知道沒什麽好掙紮的了。
最先陣亡的替補打野複活,他認為這是一個可以稍微限制敵方推塔的機會,無論如何,先把人從基地裏趕出去再說……
他本以為這樣簡單的道理可以輕易達成共識,就沒有開口說,可是替補打野沒有明白他的意圖,直接沖上去撞在四個人人堆裏,俨然一副已經放棄了治療的樣子。
酒吞罵了一聲:“你他媽有病啊!?”
一目連沒辦法,替補打野上去送,他只能硬着頭皮跟上去輸出,能換一個是一個,能拖到酒吞複活是最好……
垂死掙紮又是幹什麽呢?
掉了三路高地,已經不可能翻盤了。為什麽要那麽拼命,接受輸了的現實就這麽困難嗎?
也沒有那麽困難,一目連不覺得自己對勝利有什麽執念,也可能是聽到青行燈憋不住的嗚咽聲感染到了他而已。
但他真的咽不下這口氣。
倒在水晶前的時候他也會不由自主地這麽想。
如果是荒,那麽低級的錯誤就不會犯了,畢竟這種錯誤荒在排位的時候犯過很多次,就去年剛磨合的時候,被抓到懷疑人生,從此走位一直都很注意……就算犯了,也絕對不會在LOSS的标志亮起來之前就放棄抵抗。
那是對比賽的不尊重。
也是對隊友的不尊重。
勝利的隊伍過來握手的時候,他腦中除了一個疑問以外一片空白。
荒會怎麽想?
暴怒,惋惜,悔恨?或者是硬着頭皮安慰他?
總歸沒一個是好的。
160.
他确實是了解荒的,至少猜中了一種。
“被反野了不會去對面換野嗎?幫優不幫劣沒聽說過嗎?前期打小龍該由打野指揮,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要上不上要開不開,雙c不在開什麽團?睿智?
“是有多睿智才會臉探草叢?有大龍的時候一個懲戒有多重要不懂嗎?
“大龍團永遠4打5,保你的懲戒不是為了讓你趁亂摸魚用的,不打團不切後排,超級兵都比你管用。
“沒打過游戲?白銀都知道怎麽打,你青銅?青訓的人沒教過你?”
他沒見過荒如此勃然大怒的模樣,也沒見過荒主動扣鍋給他人,荒更喜歡怪罪自己而不是別人,脾氣要發也是對荒自己發,酒吞童子一肚子氣随時要爆發都還沒炸,他們沒上場的打野先一步炸了。
隊內的氣氛和諧第一次被打破,打破的人卻不是一直以來脾氣最暴躁的酒吞童子,而是習慣了隐忍的荒。
替補打野懦弱地縮進了角落裏,從上場那一刻起,對其而言就注定是一場噩夢。
一目連也生氣。
不過他更多氣的是自己,明知道替補打野視野做得不好,他卻沒有對gank格外警惕,被抓了兩波,一開始的經濟落差有一部分就是因為他。
他也該背鍋。
“快輸了就是你沖上去送的理由?”
不……
“死得早又上去送,沒見過破三路翻盤嗎?”
夠了……
“能對隊友負責任點嗎?能稍微有點尊重嗎?”
夠了,輸是一個團隊的事,并不只是一個人犯的錯,他也有錯,青行燈也有,酒吞童子也有,貍貓也有,他們都有,要譴責也應該是連同他們一塊兒譴責,而不是完全歸咎于一個壓力山大的替補……
再這樣下去,就只是遷怒。
荒的聲音猶如在冰下三尺,森然到令熟悉的人也不禁感到畏懼:“你不配被稱為一名職業選……”
“夠了!”
他打斷了他,站起來一步擋在了替補打野面前。
“不要再說了……”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哀求。
他對上了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并沒有自己想的那麽想要撫平他眉宇間的皺痕,生起氣來的他并沒有那麽好看了,但他偏偏就是挪不開眼,他看得出他有多憤怒,他能理解也不能理解,但無論如何,他不能認同。
荒看他的眼裏有些錯愕,似乎沒想到他會反駁。
他們太有默契了,一個對視,一個眼神,一個口型,足夠他們了解對方的想法和态度。
荒皺緊的眉頭緩緩松開,他知道荒看明白他的意思了。
……并沒有。
“我的性格就是這麽惡劣,一目連。”荒停頓了很久,像是也需要點勇氣,“你失望了?要走就走吧。”
這裏是休息室,他還能走去哪。
但他看明白了。
不就是恩斷義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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