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61.
那天與OWO的聚餐結束時,棋聖醉醺醺地說了一句話。
當時棋聖是望天說的,聽起來就是句普通的感慨,大多數人都沒放在心上,聽完還不忘暗罵一嘴:電競不需要女朋友,有女朋友的都tm令人作嘔,呸呸呸。
但荒知道,棋聖是在勸他。
“感情上的事啊——對牛彈琴真沒意思。”
這話倒沒有貶義,而且形容得還挺準确的。
這就好比你一個團戰下來打了3000輸出,然而團戰還是輸了,為什麽呢,因為這3000裏有2800打在了對面前排肉身上,直到團戰打完對面雙c都還美滋滋蹲在後排,滿血狀态,根本沒人碰得着。
打了再多輸出,還不是要輸。
荒沒有回應,一目連還趴在他背上,睡得不省人事,渾然不覺自己被人“對牛彈琴”嘲笑了一番。
比起兩個酒鬼醉後的東歪西倒,青行燈喝醉以後竟成了個淑女,意識到他步伐緩慢,沒有跟上大部隊的腳步,回過頭來問:“背得動麽打野?”
“背得動。”
一目連在成年男性中算是很輕的了,背在身上走甚至算不上吃力。
大家都走了,棋聖留在原地,眼底是失戀之人特有的迷惘。棋聖見他沒有回應,知道是頭鐵勸不動,也不再多說,只是道:“行吧,你不會後悔就行,別忘了前車之鑒,不是沒人恩斷義絕過的……”
荒也說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
一目連發的那一大串字讓他懵了很久,從“我沒有拒人千裏的意思”到“你不需要過多顧慮我的心情”,看完的時候還在對着小紅感嘆號消失的位置發愣,很可能是醉酒的狀态無法讓其想明白這究竟是重發成功沒有。
他朝着一目連伸出手,一目連愣了愣,卻沒有乖乖将手機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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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先将手機鎖上,才放到他手裏。
荒一時間心情有點好,也不會去試一目連的密碼,他失笑着點開屏幕,入眼的屏保有些眼熟。
一個小姑娘,個子很小,他曾經最順手的英雄、一目連入門的中單英雄。
當然了,不是什麽所謂的美少女壁紙,只是游戲官方的一張壁紙,一目連生活起來精致歸精致,在很多事情上就是這麽随性,不太會挑挑揀揀,也不會去留意所謂的同人美圖,官方給的圖,湊合着用就行。
進步算是很大了。
荒忍不住回憶,去年一目連剛入隊的時候,手機壁紙可還都是風景照,還不是網上找的那種專業攝影的作品,而是自己走到哪個地方突發奇想拿手機拍一張的那種,一副遛鳥養老的态度。
歲月是把殺豬刀啊。
殺豬刀或許太難聽了些,那就殺人刀吧,殺了你也殺了我,我變了,你又何嘗不是呢?
夜風不大,周圍靜得出奇,青行燈祈求的士司機“一口氣載五個行不行擠一擠”的談話聲掩蓋住了一目連輕到幾乎聽不見動靜的呼吸聲,他靜靜地數着數,數到快一百的時候青行燈終于用哀怨的眼神看向他,說“超載了,咱得分兩輛”。
于是荒掏出手機決定再叫一輛,說:“你們先走吧。”
後車廂裏一目連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臉龐在路燈下忽明忽暗。
半夜的路上暢通無阻,車平穩地行駛,很快就駛到那些他熟悉的街道。車裏放着前段時間在網絡上火起來的《Once Again》,朦胧的女音哼着“Don’t say goodbye”的調子,有那麽一瞬間,他是希望司機能開得颠簸點,讓靠在一邊的一目連颠着颠着朝他歪過來的。
然而司機技術太好,哪怕是經過減速帶的時候,車也過得和緩。
其實不用這麽麻煩,他伸手撈一把一目連就靠過來了,他的中單睡得太熟,剛才他把人放下來塞進車裏都沒醒,這點小動作自然也不可能發現。
荒按了按太陽穴,拿出手機來看,久違地上一趟微博,@一如既往的多,仔細一瞧,居然有粉絲在剛才那家韓料店門口給他們拍了照,看起來還是個OWO和QUQ的雙擔,見兩支隊伍關系好,高興得上蹿下跳。
……這幫小姑娘是挺神通廣大的,這都能抓到。
荒一點一點向下翻,看得不是很用心,到了點,他也開始有了困意。
車子突然一個急剎車,他的後背出于慣性撞回了椅背上,前方司機沒好氣地罵罵咧咧,原來是半夜有人不看紅綠燈過馬路,差點兒撞上。
沒撞上就好,他用眼刀剮兩眼走路不看路的中年大媽,很是譴責。
肩膀突然一沉。
他回頭,撲面而來的就是一目連毫無防備的睡顏,再然後,睡顏又消失了。
要夠得着他的肩膀對一目連來說顯然是個艱巨的任務,一目連順着他的臂膀滑下來,最後落在他大腿上,摔疼了一般,發出細小的嗚咽。
沒有醒來。
荒撇開視線。
沒什麽感言,只覺得突然不困了。
162.
一目連不知道的是,消息重發後,是不會顯示在最新一條的。
荒沒閑到對他的手機動手腳,也不知道解鎖密碼,将他丢回房間之後甚至連将手機從他口袋中掏出來都忘記了。
貍貓酩酊大醉,給荒開門的時候已經幾乎沒了意識。
但作為一點舍友的B數還是有的,貍貓指了指靠牆的那張床說:“丢那就好了。”
荒猶豫了一會,說:“你幫他換睡衣行不行?”
“不行,我好困……”
“……”
于是荒将一目連丢在床上,神色凝重地扒下來最外面的外套挂到衣櫃裏,蓋上被子,任務就完成了。
貍貓倒下,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秒,疑惑地問:“你自己來不就行了……”
不行啊兄弟。
荒關了房門出來,回到房間,打開手機微信又将那一大串字看了一遍,在書桌上看到了昨晚撿到的小鐵盒。
這盒“速效定心丸”很堅強,被主人從三樓摔下去砸在石頭地板上居然毫發無損,沒有哪裏缺了角,也沒有哪裏崴了腳,頂多就是看起來灰蒙蒙的,蓋上了一層灰塵。
藍莓味的木糖醇,口味清奇,一看就知道不是路人掉的,便利店裏都沒賣,這還是一目連為了照顧他口味特地網上買的進口貨。
他不心疼錢,卻挺心疼這盒糖。
還是放回去好了,他想。
最後一盒了,丢了以後一目連難道拿大大泡泡糖哄他嗎。
163.
睡前荒腦中一直有一個聲音揮之不去。
他記不清了。
或許是“壞習慣咱們齊了”。
或許是“不要再這樣了”。
或許是“米線吃麽?正好當夜宵了。”
……
他只記得,一切的一切,最後回歸到一句話。
那個普通悶熱的夏夜,昏暗的路燈下,一目連被汗水浸濕的臉,略帶疏遠的神情,卻依然友善的笑容,說:“你好,我是新加入的一目連。”
一目連說得對。
不知從哪天起,他開始克制自己克制得爐火純青,正如他自己解釋的那樣“這只不過是一種求偶行為”,虛僞地将自己的優點表露出來,而将缺點一股腦藏在見不得人的陰暗角落,比以往更不容易暴露出怒意了。
他和一目連“吵”過很多次,往往是他單方面強硬地結束話題,并不想吵上頭,結果也多半是冷戰,而不是熱戰。
一目連是個理性的人。
他也是。
所以他沒想過自己也會有對一目連發飙的一天。
也從沒想過一目連會有同他争執的一天。
164.
“這根本不是惡劣不惡劣的問題!”
一目連心平氣和地說,怒意對這位理性的中單而言堪稱是一種陌生的東西。
荒也沒怎麽見過一目連生氣,哪怕是現在也沒機會見到那麽一次。
對方避開中野恩斷義絕不談,他本能地找到了一絲安慰,但這并不能減輕他對結果的憤怒,他不能忍受一個替補自私自利、毫無大局觀的舉動影響到他人的理想、他人的未來。
他自己是無所謂什麽腱鞘炎,但這不意味着這半年的努力就值得因為這種理由付諸東流。
不僅僅是他的,是隊裏每一個人的。
他們隊裏的人,每一個都是一片真心,因為想贏所以想贏,沒有污染圈內風氣的雜念,這樣的每一個人都值得獲得一次勝利——就算喜歡偷懶摸魚,也絲毫不影響他們幻想過、拼搏過的事實。
“和這幾個隊友一起拿冠軍”與“拿冠軍”也是不同的。
每個“下一個賽季”都會發生很多。
那些都是預料不到的事,任何一個選手都可能轉會、都可能退役、可能退居後排打替補,不确定因素實在太多了。
或許的或許,根本沒有“下一個賽季”。
他猜他的神情是冷漠的,因為他在一目連眼裏找到了微乎其微的一點膽怯。
一目連一字一句地說:“剛剛輸了比賽,大家心情都不好,誰有鍋大家也都看得出來,完全可以留到複盤的時候再一點點盤清楚,你不需要這樣……”
“就這麽放他心安理得地在隊裏混吃混喝等死嗎?”
荒對此忍無可忍。
一目連真是太仁慈了,根本看不得人受委屈。
別人的委屈是委屈,那我呢?
“你完全可以冷靜下來再……”
“剛剛輸了比賽,我上不了場的比賽,你讓我冷靜?”
一目連急促地呼吸着,像是比他還要激動,咬緊牙關說:“你一直都很冷靜的。”
“我不冷靜。”
“我知道你是在責怪我們沒有打進決賽,理性而談,如果是你上場,就一定能贏麽?”
“起碼我會盡力。”
“你只是在遷怒,我也有鍋,為什麽你不罵我?”
一目連這副義正言辭的模樣可真夠虔誠,荒笑了一聲:“你還不清楚麽?”
“……”
他看到一目連頓時煞白了臉,方才血氣上湧導致的紅暈消失殆盡,手忙腳亂,一反平日裏雲淡風輕的作派。
他并不奇怪一目連的反應。
太仁慈了。
仁慈的同時,又是心狠手辣的,對自己。
為了能好好打季後賽,獨自忍辱負重了這麽久。
真的,太仁慈了。
tbc
預告:(超長的不要問我為什麽,本來應該這章…………當我沒說!)
“我很直!”
一目連的表情像是随時都有可能哭出來,眼眶紅了一半,眼睛濕潤,水汪汪的,楚楚可憐。
如果對話的內容是別的什麽,荒或許真會有所動容。
可惜不是。
“我知道。”
他故作鎮定地說,對現在的狀況深惡痛絕。
一目連閉上了眼,他看到眼角有顆晶瑩崩潰地滾落下來,面目猙獰,痛苦極了。
他想咧開嘴嗤笑一句什麽,随便什麽,但他一句話都想不到,他的詞庫被掏空了。
他看見一目連向前走了兩步,近到一種不科學、不現實、不可能發生的距離,直面着一目連放大的淚痕,他又什麽也不想說了。
一目連吻了他。
主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