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隊近衛将周遭迅速清理完畢, 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羅小義跟李硯已随口扯完了一番人生歪理, 新露和秋霜也終于緩過來下了馬車,卻無人見着大都護與夫人的蹤影。

衆人也無處可尋, 只能待在原地等着。

許久,才見到二人一前一後地過來。

羅小義當即就打趣說:“三哥定是好生安撫嫂嫂去了。”

李硯一聽,想到姑姑為他受了驚, 連忙迎了上去。

栖遲走在前面,眼垂着, 只專心看路。

李硯到了跟前,只見她臉上紅豔豔的一片,就連雙唇也是鮮紅欲滴, 那唇邊卻勾着一抹淡淡的笑,一頭霧水:“姑姑怎麽了,為何遇了險還能笑出來?”

栖遲擡頭, 似是才回神, 搖一下頭說:“沒事,你還小, 莫多問。”

李硯道:“可姑父說我已是個男人了。”

說着恨不得将那柄匕首拿出來給她看看。

栖遲笑了笑,心說那也等遇到了個女人, 才算是真正的男人。

想完, 她悄悄朝後面看去。

伏廷将刀扣到腰上, 手抓住馬缰,眼睛看了過來。

她被他看着,就又想起了先前的事, 想起了他碾着她唇時,眼還盯着她的樣子。

忽而覺得,這男人的嘴就如他的人一般強悍。

唇上還有些發麻,她不禁抿了一下。

在此之前,她從不知道一個男人的雙唇可以如此滾熱。

到後來,她終于在那片冰湖邊平複了氣息,還是被他拉着站起來的。

他低頭問:不能走了?

豈會不能走了,她便搶先一步自己走回來了。

她轉回眼來,不再看了,提衣登車。

伏廷看着她登上車,嘴角不自覺咧了下。

低頭扯一下衣襟,那裏皺了一片,是被她的手用力抓皺的。

他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火了些。

一旁忽而湊過來羅小義的臉。

“三哥,你嘴皮子怎麽傷了?”他還以為是除匪的時候傷到的,仔細地看了兩眼,嘀咕:“這也不像是兵器傷的啊。”

伏廷冷臉,掃他一眼:“上路。”

羅小義被這兩個字切斷,便知他是不想多言,只好不多問了。

半道遇上匪事,之後就再沒有停頓。

一日後,車馬入了瀚海府。

穿行過大街,還未至大都護府,一行暫停。

伏廷勒了馬,讓其他人護送車馬回府,只叫了羅小義随他立即入軍中去。

準備再撥人于北地全境徹查一遍。

為着民生好轉,哪怕就是只剩一個匪類也要拔除了。

羅小義自是知道他向來雷厲風行,抱拳領了命,就要跟他走。

伏廷卻沒動,先朝馬車看了一眼。

窗格簾子半掀未掀,栖遲臉只露了一半,正看着他。

羅小義眼尖地瞄見,嘿嘿笑兩聲,知趣地打馬先行:“我去前面等着三哥。”

栖遲将簾子挑起,看出去。

一路下來,此時才有機會與他說話。

她低低地問:“你就這樣去?”

說完伸出根手指,點了一下唇。

指他的下嘴唇,那裏她咬了一口,破了皮,細細的一點血痕,已結痂。

她也沒想到那一口竟還咬得挺重的。

伏廷眼盯着她,拇指按一下唇說:“不礙事。”

他軍中管束甚嚴,沒人敢閑話。

栖遲看他一眼,低低說了句話。

實在太低了,伏廷沒聽清,問:“什麽?”

她看着他,眼一動,示意他貼近。

他掃一眼左右,自馬上稍稍俯身,貼近,終于聽見她說什麽。

她說:我本不想咬的,是你親的太兇了,叫我喘不過氣來。

一句話,叫伏廷瞬間憶起了當時,他不禁看了眼她的唇。

心想:或許下次該輕一些。

栖遲見他不做聲,只盯着自己,不自覺地抿了抿唇。

伏廷看見,拇指又按了按唇,忍了一絲笑,調轉馬頭,說:“走了。”

栖遲輕輕倚在窗格邊,目視着他策馬而去的身影,手指捏住衣角。

心裏想着:她如今,算不算是已成功取悅到他了。

直到馬車重又駛出去,眼裏再無男人的背影,她才回了神,放下簾布,朝外喚了一聲秋霜。

秋霜掀簾進來,她細細吩咐了幾句。

是要秋霜替她留心着軍中清剿散匪的消息。

秋霜不明所以:“家主為何要留心這個?”

栖遲笑:“看到了經商的好時機。”

路上遇到那一群散匪,叫她看清了伏廷護商的決心,如今北地急需好轉,對任何一個商人而言,都是絕佳的機會。

她仗着是他夫人的便利,得了先機,豈能不把握。

秋霜恍然大悟:“家主是要将在北地的買賣做大不成?”

栖遲搖頭,何止,她在臯蘭州時就想着,這裏毗鄰外邦,或許還可以更大。

……

再回到府內,一切如舊。

主屋裏涼了一陣子,如今又燒上了溫暖的炭火。

栖遲終于可以脫去厚厚的披風。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她端坐着,喝了一碗藥,先往嘴裏塞了瓣橘子止苦,而後便将一張地圖攤開,放在身側的小案上仔細看着。

新露進來添了燈火,勸她一句:“家主病還未好,暫且還是多歇着吧。”

她擺一下手,示意她出去。

新露只好退了出去。

後一刻,眼前燈火暗了一層,有人挑高了門簾。

栖遲以為仍是新露,擡頭看了一眼,看見的卻是擡腳邁入的伏廷。

室內燈火瞬間暗了一分,因被男人的身影遮擋了。

伏廷将腰後馬鞭和佩刀解下,一并擱在門口,而後抽開袖上束帶,松解了袖口,眼看了過來。

栖遲看着他,想了想,問:“剛回來?”

“嗯。”他看一圈屋子。

忽而想了起來,上次他主動來這間屋子,還是為了那筆錢來質問的。

這次無事,回來後就來了。

栖遲聽他是直接過來的,唇邊不禁有了絲笑。

她心裏想着,為人妻子此時是否該殷勤伺候好夫君,為他更衣,為他煎茶。

人卻只是坐着,帶着笑看着他。

伏廷已走過來,先看見了案上的地圖,問:“看這個做什麽?”

栖遲斂神,實話實說:“看一下北地的商路有哪幾條。”

她雖在北地有買賣,但這裏的商路還從未親自走過。

他目光轉到她臉上:“為何要看商路?”

她聽出他語氣裏有探究的意味,盯着那地圖,轉着心思道:“見你為北地好轉忙着,我身為大都護夫人,豈能不多知道一些,又如何能幫得上你。”

伏廷看着她,一時沒有作聲。

心裏卻是受用的,大概是因為這話裏全是向着他的意思。

栖遲悄悄看他,見他臉上似是沒了探究的意思了。

她站起來,伸出根手指,勾了一下他垂在身側的手:“幫我看看?”

是想叫他幫自己指出來。

伏廷看一眼她那只不安分的手,扯起嘴角,走到案邊一掀衣擺坐下,說:“過來。”

案席矮,他向來不似栖遲那般端正跪坐,屈着條腿,手臂搭膝,卷了兩道袖口,露出一雙結實的小臂,看着她,等她過去。

栖遲緩步走近,就見他伸出手,在地圖上點了一道。

她才知道他是願意指給她看了,跟着用手點上去:“這裏?”

手被握住了,伏廷手掌覆在她手背上,捏着她的食指,從一頭點住,劃着,拖到另一頭。

他說:“這一條,是我們回程時經過的那條。”

她明白了,便是遇上那群散匪的那條。

随即看見線路上标着一個湖泊,她止不住猜想着,那是不是就他親她的那片冰湖,不由得,覺得他握着自己的手似變熱了。

伏廷握着她那只手,又劃了幾個地方。

栖遲站在他身前,手被他握着,似被他擁在身前,這姿勢瞬間叫人感覺無比親昵。

她用心記下那些路線,心說:不要分神。

伏廷感覺她就貼在身前,又嗅到她發上那熟悉的花香,混着剛喝完藥的藥香味。

他擡頭看了一眼,本想問是什麽花,想想又算了。

反正是她身上的。

“都記住了?”他松開手。

栖遲點頭,眼睛從地圖上,看到他露出的小臂上。

他小臂緊實,搭在膝上,自衣袖間,若隐若現地有道疤延伸而出。

伏廷看見她眼神,放下小臂,一手拉下了袖口。

并不想叫她瞧見,怕她未曾見過,覺得猙獰。

栖遲卻已看清了,她問:“你身上有多少疤?”

伏廷聽了不以為意,軍旅中人,帶幾道傷疤是常事,他身上不多不少也有幾條,算不上什麽。

他也不說有幾條,只反問:“你想看?”

話一出口,就意識到了其中所含的意味。

似多了一分難言的旖旎。

栖遲卻不禁抿住了唇,沒了回音。

眼睛輕輕掃過眼前的男人。

伏廷被她的眼神掃過,收住下颚,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身上穿着交領襦裙,高腰處結系絲縧,收着纖細的腰肢,只要他手一伸,就能摟進懷裏。

他擡眼往上看,看到她的臉,便止住了念頭。

那臉上仍有微微的浮紅,他又嗅到她身上的藥味。

早知她還沒好。

一下憶起先前,也不知是不是他拿冰水給她洗臉凍到了,他心想,最後還是叫她病加重了。

“好好養病。”他忽而說。

栖遲眼神動了動,心說這話接在前面那句話後面,反倒更有些其他意味了。

她都快以為這男人是故意的。

門外,傳來新露的聲音:“大都護,羅将軍來請了。”

伏廷站起來,将兩手的袖口重新束上。

栖遲才知道他只是中途返回了一下罷了。

她站在那裏,看着他将刀和馬鞭都拿在手裏,低低問一句:“何時再來?”

伏廷不禁回頭,眼盯着她,似有笑意:“随時。”

這裏是他的宅邸,她是他的夫人,他自然是随時随地都能過來。

栖遲也意識到自己多問了,嗯了一聲,臉上似笑非笑。

他看了一眼她笑容,不知她又在動什麽狡黠的心思,揭簾出去了。

一直走到府門外,羅小義正在那兒等着。

“三哥中途返回府上是有什麽急事不成?”他是來請伏廷去點兵的,一切已準備就緒了。

伏廷說:“少廢話。”

羅小義腦子一轉就回味過來了,這府裏有什麽,除了他那位嫂嫂什麽也沒了。

他笑了兩聲,什麽也不說了。

只是覺得,以往還真沒見過他三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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