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栖遲說了一通話, 漸漸回複了。

伏廷站在她旁邊, 眼睛一直看着林中方向,她看過去時, 就見林中的人陸續出來了。

羅小義走在最前面,嘴裏罵了一句:“他娘的,叫這突厥女死的太容易了!”

幾個近衛擡着那突厥女跟在他後面。

栖遲轉過臉去, 沒多看。

羅小義很快走到跟前:“嫂嫂受驚了,沒事吧?”

她捂了一下脖子, 那裏先前被那突厥女用鈎子抵着,有些疼,口中卻說:“沒事。”

羅小義又看向伏廷:“三哥, 還是老規矩處置?”

伏廷颔首:“搜過之後處理了。”

栖遲知道他們說的是那突厥女的屍首,聽到一個搜字,忽而想起什麽, 倏然将臉轉回來。

羅小義抱拳領命, 正要去處置那屍首。

她走出一步:“等等。”

伏廷看住她:“怎麽?”

她說:“她身上有我的東西,我要拿回來。”

她的那塊魚形青玉, 還在那突厥女的身上。

伏廷記了起來,先前藏身暗處時, 的确看見那突厥女奪了她的財物。

他将袖口一扯, 轉頭走向那具屍身。

栖遲跟上幾步, 拉住他衣袖:“我自己來。”

他回頭:“我替你摸出來就是了。”

如她這般的貴女豈會願意去碰什麽屍首,他來動手就完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栖遲想了想, 輕聲說:“那是我的貼身私物,我不願被人瞧見的。”

羅小義在旁看見她拉着他三哥,不禁笑起來,心想這麽急切,一定是女子不能被瞧見的東西了,當下揮着雙臂招呼衆位近衛轉身:“都聽夫人的,別瞎看!”

伏廷卻覺得她有些古怪,看了眼她拉着自己的手:“什麽樣的私物?”

就算別的人不能看,難道連他身為夫君竟也不能見一眼。

栖遲只能順着往下圓:“是我哥哥留給我的,他說只給我做個念想,不想被別人瞧見。”

說完先在心裏向哥哥賠了個不是,要搬出他的名號來。

聽到光王,伏廷便不奇怪了,想起她當初那漣漣淚眼,又想起李硯縮在樹下哀戚的模樣,知道她有多在意這個哥哥。

他收回手:“随你。”

栖遲看他收手站去一旁,走近幾步,在屍體旁斂衣蹲下。

那突厥女致命的一箭在額心,也不知伏廷哪來的力道,一箭竟然沒入了半截,人死了連眼都沒閉上。

她只掃了一眼,看見那傷處血肉模糊,屍首雙眼圓凸,便将眼移開,忍着不适,伸出只手往屍首懷裏摸去。

伏廷看她這模樣,便知她是在強撐,忽見那屍首抽動一下,她手立即縮了回去。

他有點想笑,忍住後說:“死透了。”

正常的,是她沒見過罷了。

栖遲方才真以為這突厥女還沒死,聽他這麽說了才又伸出手去。

她不怎麽看那屍首,一時沒摸對地方,好一會兒也沒摸到。

伏廷看着她那緩慢的動作,走過去,蹲下,抓了她那只胳膊往裏一送。

栖遲停住,就見他眼朝屍體一掃說:“摸,我碰不到。”

她的手在屍體懷裏,他手握在她胳膊上,的确碰不到東西。

栖遲放了心,由他的手帶着,在屍體發冷的懷間摸了一圈,直到抵近腰間,才終于摸到了。

她緊緊握在手心裏,拿出來時手藏在袖裏:“好了。”

伏廷真就一眼沒看,松開她站起來,喚了聲:“小義。”

羅小義聞聲而動,招了兩個人過來,接着來搜突厥女的身。

栖遲走開兩步,背過身,将那塊魚形青玉收回袖中藏妥當了,再轉頭時,他們已經将那突厥女從頭到腳搜過一遍。

羅小義拿着幾樣東西送到伏廷手中。

一卷羊皮卷,裏面都是他們探來的消息。

伏廷展開看了一遍,裏面用突厥文記了瀚海府裏的民生恢複情形,各城門防守狀況,還有幾張地圖,是他軍營附近的。

軍中深入不了,倒是沒叫他們探出什麽。

羅小義手裏還捏着個圓珠墜子,給他看:“三哥,瞧見沒,這突厥女身上有這個,倒是叫我發現了她的身份,是突厥右将軍府上的,八成還是個寵妾之類的。”

他們與突厥交手多年,許多情形也摸清楚了,憑個東西便能大致推斷出對方身份。

他沒好氣道:“說不定以後是要報複回來的了。”

伏廷将羊皮卷抛過去:“他們想來還需要什麽借口。”

羅小義兩手兜住,笑一聲:“也是。”

向來都是那群突厥狗先挑事,哪裏需要什麽理由。

幾個近衛去處置那突厥女的屍首。

伏廷看一眼栖遲。

她自拿到東西後,就十分安分。

他手招一下,喚來一個近衛,吩咐兩句。

沒多久,那近衛便将栖遲的馬車趕了過來。

他們一早正是循着車轍的蹤跡于附近藏匿的。

馬車門簾已被扯壞,好在還不妨礙行駛。

栖遲先進車裏去等他們,将門簾仔細掖了掖,才終于有機會将袖中的玉佩拿出來看了看。

還好沒丢,她又仔細收回袖中。

這一天一夜下來,早已遠離了瀚海府。

等他們趕到城外時,天也要黑了,城門早就落下。

羅小義打着馬在附近看過一圈,回來問:“三哥,附近有間客舍,是要繼續前行入城,還是就近休整?”

繼續入城要再拖上個把時辰才能歇下,他們倒是無所謂,這話是替他嫂嫂問的。

伏廷看一眼馬車,到現在她還未眠未休,卻也沒出聲說過半個字。

“就近休整。”

栖遲在車中一直強撐着精神,忽感車馬停下,揭簾下去,眼前院落圍擁,門內燈火昏黃,是間客舍。

她看了兩眼,覺得實在湊巧,是她名下的客舍不說,還是當初剛到瀚海府時,她落腳過的那間。

羅小義在那頭拴馬,似乎也記起來了,轉頭過來笑:“對了,這裏是我當初迎嫂嫂去府上的地方。”

栖遲還當他忘了,看一眼站在她前方的男人:“是,當初還有人在此地對我執劍相向過。”

伏廷手上解着刀,朝她看過來。

記起了當初他以劍尖挑起她帷帽的那幕。

他提了提唇角,什麽也沒說,往前一步,站在門口看着她。

栖遲眼下裙擺都被勾破了幾處,也未戴帷帽,料想鬓發也亂了,如此儀态,不想被生人瞧見,只能小步上前,跟在了他身側。

伏廷擋在她身側進去,左右近衛環繞,也無人敢近前。

客舍裏迎上貴客,不敢怠慢,遣了一個粗使老婦來伺候栖遲。

栖遲被送入房中,先清洗了手和臉,才吃了些東西。

東西本就算不上可口,她餓過了頭,也食之無味。

老婦走了,她對着鏡子細細理好了鬓發,又照了照頸上,那裏被突厥女的鐵鈎抵出了幾個血點來,還好沒弄到鮮血淋漓,心想已是萬幸。

男人們都在外面守着。

她在床沿坐下,聽了片刻他們的說話聲,不知不覺疲乏上湧,靠到了枕上。

伏廷推門進來時,就見她歪着身子在床上一動不動,顯然是睡着了。

他靠在門上,忽然想要是這趟沒遇上怎麽辦,或許就真出事了。

随即又抹了下嘴,自己笑自己,胡想什麽。

……

栖遲忽而醒了,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坐起身的一瞬還以為是在都護府的房中,借着昏暗的燈光見到室內簡單的擺設,才記起先前種種。

外面已無動靜,至少也是半夜了。

沒看見伏廷,她順着光亮看去,角落裏擋着屏風,燈火亮在那後面,在屏上映出人影。

她起身走過去,轉過屏風,就見男人近乎赤裸地坐在那裏,拿着汗巾擦着身上。

一大片脊背露在她眼裏,肩背緊實,蜿蜒着幾道傷疤,腰上如有線刻,低低地圍着一圈布巾,卻似什麽也沒遮住。

燈火裏氤氲着迷蒙的光,他手一停,轉過頭。

栖遲匆忙轉身,快走兩步,站到桌邊,才發現心已跳快了。

後面響了兩聲,又沒了動靜。

她這才轉過身去。

一轉頭,正對上男人的胸口。

伏廷已經到了她身後。

他将油燈放在桌上,聲沉沉地問:“躲什麽?”

栖遲一怔,心想也是,躲什麽,她是他夫人,又不是沒見過。

可方才也不知是怎麽了,竟然像是受了莫大的觸動一般,下意識的竟就避開了。

“沒什麽,不想妨礙你。”她低低說着,眼神掃過他胸口。

他胸膛上青紫了一塊,可能是之前動手時落下的,她才知道他方才也許是在處理這點小傷。

往下,是他勁瘦的腰腹,橫着溝壑般的線條。

她轉開眼,想走開,眼前胸膛忽而貼近了一分。

伏廷低頭看着她:“睡夠了?”

栖遲擡眼看他,似晃了個神:“嗯?”

他兩眼沉黑,沒有只言片語,一彎腰,将她抱了起來。

……

栖遲躺在床上,細細理過的鬓發又亂了。

她忍着不吭聲,所有思緒都被在她身上馳騁的男人引領了。

伏廷一手摸到她後腰,看着她神情,沒見到痛色。

她察覺到,還以為他是又想用手去按,一手推他一下。

他發出一聲笑,說:“還很有力氣。”

栖遲頓時咬了唇,是他又狠起來了。

伏廷用手捏開她的唇,不讓她咬。

她一聲輕吟沒忍住,羞赧難言,緊合住牙關才忍耐住,眼盯着他的下巴,忽然想起,他一直沒親她。

他似乎很久都沒親她了。

她勉強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

伏廷看着她直勾勾的眼,她不用直說,眼睛便會說話。

他雙唇死死抿着,恨不得将她這眼神撞散,手在她頸上一撫,托起她下巴,頭低下去。

栖遲頸上一熱,他嘴碰在她被鐵鈎抵過的地方,似吻似啃,有點微微的疼,又有些麻,她不禁昂起了脖子。

卻又細細地蹙了眉,心說還是沒親她。

伏廷如常睜眼。

天還沒亮,他坐起身,朝身旁看一眼。

栖遲還在睡,安安靜靜地窩在裏側,嬌軟如綿。

他心裏自嘲,覺得高估了自己的克制力。

分明沒想這麽快就再碰她,昨晚竟然沒忍住。

起身穿戴整齊時,外面羅小義已在喚衆人起身了。

他端了桌上的涼水灌了一口,扣上佩刀出去。

“三哥,可要馬上回城?”羅小義邊走來邊問。

“嗯。”

衆人立即着手準備。

他正要回頭進房,門打開,栖遲已經收拾妥當,走了出來。

她站在他身前,看了他一會兒,口中低低說了句:“莽夫。”

聽到這兩個字,他眼看過來,竟笑了一聲:“不錯,你嫁的便是個莽夫。”

栖遲臉上升起紅暈,是又想起了半夜的事。

雖仍是莽夫,比起上次,卻似已是手下留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栖遲:掉馬是不可能的,我捂得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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