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八點半, 宴随穿戴一新從屋內出來, 是個陰天, 但她戴了墨鏡。

招呼是她主動打的:“傅行此。”

“嗯。”傅行此走近, 棕色鏡片後她的眼睛隐隐約約, 并不真切,“上班嗎?還是去醫院。”

“上班。”宴随回答。

風吹過來, 宴随攏緊大衣,經過一晚的沉澱,她語氣平靜,聽到這裏還笑了笑:“你連車都沒開來,怎麽送我。”

撐了又冷又餓又累的一晚上, 連這一茬都忘了, 傅行此啼笑皆非地揉揉自己脹痛的額角。她這種平靜自持的态度令他倍感無力, 他寧願她哭,寧願她鬧, 寧願她說那些帶刺的傷人話, 也絕不願看到她收起棱角。

宴随說:“回去吧,我送你。”

傅行此不動,過好久, 他說:“我不會放手。”

從第一天開始, 他就沒有想過結束。

宴随依然冷靜, 更不避諱和他談這個話題:“你可能很奇怪, 為什麽你可以說既往不咎, 可我就是不行。”她摁了遙控器将車解鎖, 偏頭示意他上車,“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沒法退而求其次,我要一切都是純粹的。何況宴連是我姐。我跟她再不對盤,她也是我姐姐,我沒法當做一切沒有發生過。”

宴其盛在病中,宴連無心工作,整日守在醫院,帶了張躺椅直接住到了病房,盡心盡力伺候宴其盛,怎麽趕都不走。

羅子琴看着宴連天天在宴其盛面前怒刷存在感,而宴随神龍見首不見尾,宴其盛住院第三天了,除卻第一天,宴随就露了一面,除此之外每天只有只言片語的微信問候,羅子琴不由得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

宴其盛明天就該動手術了,嘴上是說不怕,但一輩子平安健康的人,平日裏就算再勇敢堅韌,面對開膛破肚誰能不害怕。這個時候家人的陪伴和安慰特別重要,羅子琴催了宴随好幾次要她來醫院看父親,宴随卻只說很忙,實在脫不開身。

這會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宴其盛還在操心公事,手機遠程操控。

“趕緊睡了,明天動手術呢。”羅子琴催促,走近一看,發現是和宴随在聊天。

羅子琴裝作不經意地為女兒開脫:“阿随一定是很忙,不然不會不來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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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實很忙,忙着鎮壓異心,收攏權利。”宴其盛放下手機,語氣不太好,“你哥未免太沉不住氣了,我還沒怎麽樣呢,他就開始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了。”

羅子琴懵了:“什麽意思?”

如果将宴森比作朝廷,羅子琴的兩個哥哥也算得上是位極人臣了,但是位置再高,宴森還是姓着宴,他們上頭始終有人,羅家的功勞再大,宴其盛都不可能将最高的權力拱手讓人,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利,平日裏對羅家多有博弈和約束。

從很早之前開始,羅家大舅子就開始聯合弟弟一起着手準備自己開公司當老板,以此滿足自己的“皇帝”瘾。

宴其盛早幾年的時候偶然發現了他的小動作,開始不露聲色地着着手防範,他沒有點破,因為羅家的沉不住氣,某種方面來說他樂見其成,正好借着這個由頭名正言順剔除日漸嚣張的外戚。

不過多年下來,羅家的勢力盤根錯節,一場腥風血雨在所難免,宴森少不了元氣大傷一把。

宴其盛和宴連都無法親臨戰場,只剩宴随一個人可以代表宴森集團的主人翁穩定軍心。所幸宴其盛平時忠實部下頗多,宴家其它旁支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宴其盛對這場戰役有基本的信心,就是辛苦了宴随,她忙得分身乏術,直接住到了公司。

宴随這些天沒有任何空餘時間去想別的,公司的事情占滿了她全部的心思意念,兩位舅舅的親信不少,手中的各項資源更是可觀,她睜眼閉眼都是沒完沒了的周旋扯皮和爾虞我詐。

客觀原因加主觀原因下,宴随對傅行此開啓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模式。

傅行此找不到她,祝凱旋幫忙當說客,宴随沒有回音。傅明灼也出了馬,宴随給傅明灼面子,好歹沒有置之不理,但只說自己很忙。

羅晶晶則在宴随的授意下,根本不敢搭理傅行此。

宴其盛早上八點動的手術,宴随六點多抽空來了趟醫院。

她整個人瘦了一截,吃飯睡覺都沒時間,更別談拾掇自己,面上的憔悴根本遮掩不住。

宴其盛朝她招手,他被病痛折磨,跟她半斤八兩,整個人的狀況好不到哪裏去。

宴随走過去,病來如山倒,兩三天而已,往常意氣風發的宴森老大乍一看老了好幾歲,她心裏一酸,拉過他的手,安慰道:“就是個平常的手術,沒什麽風險,醫生見怪不怪了,你別怕。”

“我知道,我才不怕。”宴其盛沒說自己吓得一晚上沒睡好,他大男子主義,自尊心強烈得很,要在妻女面前表現得頂天立地,絕不露怯。

宴其盛眼下黑眼圈明顯,宴随沒揭穿他,拍拍他的手,說:“我馬上就得走,就不等着你出手術室了。”

“好,辛苦你了。”

“別怕。沒事的。”宴随再次安慰道。

宴其盛不滿:“都說了我不怕。”

宴随笑笑,站起身來,對宴連說:“姐姐,送送我吧。”

宴随叫宴連送,當然不是平白無故一時興起。

兩人沒下樓,在樓梯的通風口停下,時間還早,而且這裏寒風凜冽,沒有人會來,是個聊天的好地方。

“李倩給人當小三,我找人通知原配了,很不巧,原配挺狠的,就前幾年恒銳一葉門口的事,就他原配幹的。李倩大概得脫一層皮。”

幾年前恒銳一葉原配教訓小三的事情鬧得很大,宴連在外地讀大學都知道個大概,她張了張口,冷風灌進喉嚨,半晌,說了聲:“既然如此,這事就算過了吧。”

“你越是護着她,我越不想善罷甘休。”宴随話鋒一轉,不等宴連回答,她又說,“你那天确實是想尋短見吧。不用騙我,包括很多年前,宴森大酒店的樓上,應該也不是我多想。”

宴連沉默,拒絕回答。

“別死。”宴随看向要亮不亮的窗外,“你死了,宴總丢半條命不說,我還得後半輩子天天做噩夢擔心你來找我索命。”

宴連靠到牆上,輕嗤:“你做什麽噩夢,跟你有什麽關系。”

“誰讓我搶了你的男人——雖然我也沒搶,但是死人最有理,活人永遠說不過。”宴随聳肩,又重複一遍,“別死,生活還是存在希望的。我和傅行此分手了,你單身,他也單身,你們有無限可能。”

“是因為我,你們才吵架麽。”

“不是吵架,是分手。別再問,你這麽脆弱,我他媽哪敢說什麽。我迷信得很,經不起別人把人命壓在我頭上。”宴随面上浮起一陣不耐的戾氣,“你的症狀,等爸爸身體好些了你自己去坦白吧,不然我會代勞。”

說完,她徑直離開。

宴随走後,宴連在寒風蕭瑟的窗口站了好一會,頭痛欲裂。

她匆匆整理好情緒,準備回病房,這兩天她都把躺椅搭在宴其盛床邊,知道前一晚上宴其盛翻來覆去壓根沒怎麽睡。

電梯打開。

裏面走出來傅行此。

傅行此這兩天來過醫院幾次,除了看望宴其盛,更大的目的是想逮宴随,但一次都沒碰上。

宴連說:“阿随剛走。”

聞言,傅行此沒有去追,他深吸一口氣,說:“我找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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