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傅明灼就讀的初中叫希文初中, 一河之隔便是嘉藍。
近水樓臺先得月, 所以希文也叫小嘉藍, 妥妥的嘉藍後花園, 希文學子每天隔江眺望着理想高中上學, 學習充滿幹勁和希望,勵志極了。
不過, 雖然只隔了條河,但想從希文初中的校門口到嘉藍高中的校門口,即便用最快捷的交通方式——開車也至少需要花費十五分鐘的時間,因為附近的河域上沒有建橋。傳說,建橋的方案曾提上過日程, 但遭到當時的希文校長的堅決反對, 最終不了了之。兩岸居民雖然往來非常不便, 但也都默認并接受了兩所學校想傳達的教育理念——縱使夢想距你一步之遙,也不能松懈驕傲, 因為達成目标需要付出的努力, 可能遠超你的所想。
去嘉藍的路上,宴随低頭和自己兩天前花了一下午做的美甲做鬥争,這堪稱近幾年來她最滿意的款式之一了, 可惜壽命太短了點, 只有兩天。她先摳掉了上頭的碎鑽, 然後盯着自己超過指尖半厘米的指甲犯起了難, 腦海裏蹦出個馊主意, 轉頭問傅明灼:“灼灼, 你有啃指甲的習慣嗎?”
傅明灼知道她什麽意思,遂非常堅定地說自己沒有這種不良習慣。
“哪有小孩子不啃指甲的。”宴随扼腕,又問傅行此,“你呢?”
傅行此:“……”
宴随把手伸上前去示意他看:“可是這個指甲很影響我發揮的。”
傅行此沒看她,專心開車,餘光裏,十根瑩白指甲上的漸變玫瑰豆沙色惹眼,他反手開了中空的儲物箱的蓋子示意她找:“這裏面好像有指甲鉗。”
免去在用九陰白骨爪投籃和用牙齒咬掉指甲中二選一的尴尬,宴随心情愉悅,後座不多時便響起了指甲鉗鉗口清脆的碰撞聲。
“緊張嗎傅行此。”宴随問。
問問籃球答不答應的意思,其實就是再投一次三分球,進了就是答應。
她要回嘉藍投,而且就要在當年的那個籃筐下投。
傅行此從後視鏡看她一眼,跟她完全不在同一條思路上:“一千多塊錢的斯伯丁名人堂說借就借,他們還真是放心你。”
“跟初中生都能吃醋,你幼不幼稚?”宴随涼涼擡眸回視,“灼灼每天都要去上學,他們又不是找不到人,我還能為了貪污一顆籃球讓她轉學不成?”
傅行此輕嗤一聲。要不是貪圖她的美色,誰腦子秀逗了肯把正準備打的籃球借給她,還是帶出校園過一個周末下周一再由傅明灼交還的那種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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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是男人,那群小兔崽子安的什麽花花腸子,他還能看不懂不成?
她簡直是招蜂引蝶恃靓行兇不守婦道。
“緊張嗎傅行此?”宴随再次問道。
傅行此直視前方,心裏不太痛快因而惜字如金:“不。”
周五下午,嘉藍正是上課期間,大門緊閉,外來人員進去之前需要登記。
傳達室的保安從窗口遞了登記的冊子出來,期間頻頻看宴随,一副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直到三人登記完畢,看到傅行此抱着的籃球,保安一拍腦袋,大徹大悟地問宴随:“你是不是宣傳冊子上的姑娘啊?”
得到肯定的答案,保安大叔宛如見了明星,激動地搓手:“哎喲,看了這麽久的照片,第一次見到真人呢,真人比照片上還好看。”
去操場的路上,傅行此跟在兩個姑娘背後聽她倆敘舊。
宴随頗為感慨:“灼灼,你記不記得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就在這裏。”
傅明灼也不禁感嘆緣分的奇妙:“沒想到你後來竟然成了我的姐姐。”
宴随踩一拜一:“我說誰家的寶寶這麽可愛,張口閉口都是哥哥,一看,竟然是傅行此家的。”
“竟然”的意思是,他不配擁有一個可愛的妹妹。傅行此二話不說拿籃球砸了她一下,籃球在她背上受力反彈,又回到他手中。
宴随當即回過頭來瞪他。
“還以為你能接住呢,果然是……”傅行此單指轉着球,嘴裏奚落起她來毫不留情,“廉頗老矣,不能飯否。你這三分球看着有點懸。”
宴随不搭腔,搶過籃球自己抱着,回頭摟住傅明灼的脖子帶着她前行:“灼灼,你看哥哥這麽大人了,還玩激将法幼稚不幼稚?”
有班級正在上體育課,偌大的體育場上,零零散散活躍着三五成群的學生,女生大部分都在操場散步或者在花壇上坐着聊天,還有少數幾個在打羽毛球和乒乓球,籃球場則被男生霸占,一眼望去,全是男丁。
很奇怪,這個現象在運動場合比比皆是,也不知道女生不打籃球的潛規則是怎麽形成的,反正即便有極個別例外會打喜歡打,也礙于輿論壓力不會輕易踏足籃球場。
剛剛和傅行此熟悉起來那會,宴随是和他在課間打過幾次球的,當然因為打籃球容易産生肢體接觸,所以只和他打。球場上有女生本就是一件很新奇的事,又是一戰成名的嘉藍女神,于是次次惹來大批人馬圍觀,搞得她頗為不自在,後來索性也就不跟他在大庭廣衆之下打了,最多找個沒人認識的公園或者小區切磋一把。
這會有漂亮姐姐抱着籃球出現在籃球場,少年們的心思和八年前那群十七八歲的男孩子無異,視線有意無意地飄過來。
那回投籃的欄筐正被幾個男孩子占領,嘉藍的籃球場很大,球框也多,不過宴随就認準了這一個。
傅行此看她神态自若,顯然又打算過去利用美色向小學弟們讨方便,他額角一跳,拽着她大大的翻領把她給拽回來:“在這待着,別動。”
“你去行嗎?”宴随懷疑道。畢竟還有這麽多空餘的籃框,人家小孩正是興頭上,未必肯讓。
傅行此不理她,朝男生們走去。
幾個男生見狀,陸陸續續停止了跑動,用疑惑的眼神等着他走近。
宴随看着他在比他小差不多十歲的男孩們面前站定,西裝革履的背影挺拔颀長,與穿着校服球鞋的高中生泾渭分明,格格不入。
他曾經也是這樣的一員,然而卻也永遠都回不到這樣的一員。
時光一去不回頭。
宴随無可避免地感到傷感,可看着他的側臉,好像也沒有那麽傷感。因為不管是曾經青春年少的韶顏稚齒,亦或現如今正值盛年的英姿勃勃,他都是讓她怦然心動的男孩、男人,她喜歡十八歲的傅行此,并以同樣的深愛熱愛着二十六歲的傅行此。
傅行此不知道說了什麽,一群半大不小的男孩子齊刷刷朝她看來,每一個的眼睛裏都有戲谑的笑意,然後他們一個個乖乖退開,把籃筐周圍的位置給騰了出來,當然,沒有一個走遠,全部駐足在不遠處等着看好戲。
傅行此半轉過身,沖宴随招手。
宴随一邊用懷疑的目光看着他一邊走過去,逼供道:“你跟他們說什麽了?”
傅行此挑眉:“不告訴你。”
說着,他退到籃筐下,朝她一揚下巴,示意她開始。
真的到了這一刻,宴随的心反而徹底平靜下來了。她縱身他的眼眸中,一點點倒退到當年站的位置。
而後,視線從他深之又深的眼神中掙脫出來,一一掃向這個曾經令她背水一戰最後大獲全勝的愛情戰場,熟悉又遙遠的的一草一木,目的所在的球框。
鎖緊目标,在須臾間推算出投籃的力度和球正确的抛物弧線。
直覺在這一瞬間敏銳到可怕,宴随沒有多猶豫,她跟着直覺一躍而起,擡手,一個發力将籃球朝籃筐送了出去。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時光隧道,那傅行此想,這一刻他經歷了。時間呈窣窣倒退,精準回到八年前他的心髒在胸膛第一次為她劇烈跳動以至于疼痛痙攣的一刻,滿目黯然失色,不複存在,只剩下一個明豔鮮活的姑娘,比頭頂的太陽更烈,将他頹廢灰敗的世界照亮,熠熠生輝,蓋上重生的戳記。
24歲的這一年的最後一天,随着工作人員手起刀落,先後在兩本結婚證上重重加蓋印章,傅行此和宴随從法律意義上結為夫妻。
兩人各拿了一本證,在窗口看看證又看看對方,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臨近下班,而且不是什麽有寓意的日子,婚姻登記處門可羅雀,工作人員反正閑來無事,打趣道:“兩位,還等什麽呢?趕緊發朋友圈昭告天下呀。”
「她歸我為妻。」
「他歸我為夫。」
回家路上,宴随問傅行此:“怕不怕我沒投進?”
傅行此勾起唇角,沒有回答。
方才球場上,他跟男孩子們半真半假地信口胡謅:“可不可以問你們暫借這個球框一兩分鐘?那個漂亮姐姐要跟我求婚,如果她投籃成功,我就答應她了。”
求婚對象和求婚方式都沒走尋常路,男孩們一個個笑起來,向宴随投去好奇的目光,同時,他們忍不住替她擔憂:“如果她投不進呢?”
傅行此微微一笑:“那我就在球落地前自己動手把它丢進籃筐去。我娶定她了。”
那顆籃球是空心入網的,一如八年前的幹脆利落。
“我不會失敗。”宴随認真看他。
不管是上一次,還是這一次。
因為你,我勢在必得。
沒有退路,唯一的選擇便是贏。
祝凱旋看到朋友圈,打來電話恭祝二人新婚。
“發表一下結婚感言。”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
“也就那樣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