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番外

民政局外的停車場。

傅明灼百無聊賴地等在車裏, 一會開車門一會關車門, 陷入兩難的境地。開了車門嫌冷, 關了車門嫌熏——後備箱塞滿了火紅的玫瑰花, 以至于車裏滿是馥郁的花朵芬芳, 香得直戳鼻子,簡直是折磨嗅覺。

哥哥說, 這叫浪漫。

傅明灼不是很理解這個所謂的浪漫,她只知道自己快窒息了。

第三十次開車門的時候,她的望穿秋水終于得到回應,傅行此和宴随從裏頭出來了,各自手上拿了一本紅本本。

一上車, 傅行此吩咐傅明灼說:“叫姐姐。”

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要求?

傅明灼的警惕心很強, 她懷疑傅行此要耍她, 因此她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來又看去,就是不肯開口。

傅行此催促她:“叫啊。”

宴随笑眯眯地看着她, 似乎也很期待她叫。

在兩雙眼神的火熱攻勢下, 傅明灼招架不住:“姐姐。”

宴随摸摸她的頭:“乖。”

傅行此也摸摸她的頭,解釋給她聽:“以後姐姐真的是你的姐姐了。”

傅明灼:“……”什麽叫真的是,合着以前是假的嗎?

從民政局離開以後, 傅行此帶着宴随和傅明灼一起去了北郊山上。

“叫媽媽。”在梁赫之墓前, 傅行此再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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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灼從善如流:“媽媽。”

一回生兩回熟, 她已經被莫名其妙的要求弄得麻木了, 也已經做好傅行此給她來一句“這下真的是媽媽”了的準備。

大人的世界, 不懂就不懂吧, 照着做就是了。

宴随剛張口,“m”的口型都做好了,沒料到被截了胡,她和傅行此一時間都忍俊不禁。

看着梁赫之的照片,宴随的深情重新肅穆下來,鄭重其事地喚道:“媽媽。”

傅行此靜靜立了幾秒,将手中兩本紅本子對着墓碑搖曳數下,淡笑道:“剛去把證領了,你有兒媳了。”

至于傅唯那邊,他早就把結婚證的照片發過去了,不過傅唯的通訊大部分時候都不太通暢,這回也不例外,并沒有立刻回複。

從山上下來,他們開往宴家的路上,傅唯打了電話過來。

傅行此在接電話的前一刻,扭頭囑咐宴随:“叫爸爸。”

多嘴,難道她不知道嗎?用他說。宴随白他一眼,但是聽到電話那頭的傅唯發出“喂”聲,她莫名開始緊張,剛才對着梁赫之叫媽媽畢竟是對着照片,現在可是正兒八經對着活生生的人,喊了人家會有回應的,她張了第二次口才有些別扭地喊道:“爸爸。”

傅行此在一旁勾起嘴角。

傅唯那邊信號時強時弱,聲音也斷斷續續,但不難聽出來他很開心,尾音都是上揚着的,帶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诶,小随,你好。和行此今天領證啦?”

“是的叔……”宴随24年來只叫過宴其盛一個人爸爸,這下子突然又多個爸爸出來,她一時半會還沒那麽快适應自己的新身份,“叔”字出口了才反應過來改口道,“爸爸。”

“還不習慣吧。”傅唯爽朗地笑,“爸爸祝你們百年好合。”

和宴随寒暄完,傅唯叮囑傅行此:“你替我把改口紅包給小随,給兩個,媽媽的別忘了。”

傅行此轉着方向盤,很無所謂:“都自家人了,弄這種虛頭八腦的東西幹什麽?”

“別不當回事。”傅唯堅持,“要給的,改口紅包怎麽可以沒有,我和媽媽的都要給。”

“哎知道了。”

安靜片刻。

傅行此以為是父親那邊信號不好,“喂”了兩聲。

傅唯清晰的聲音證明這會兒的沉默不是信號問題:“別忘了跟你媽說一聲,知道你讨老婆了,她不定得多高興。”

“已經跟她說過了,剛從山上下來。”

電話兩頭的氛圍都因此低沉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傅唯很後悔影響到新婚夫婦的開心,忙扯開了話題,東拉西扯和兒子兒媳說了好一會話,最後又一次叮囑傅行此別忘記改口紅包,這才挂了電話。

從頭到尾,傅明灼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音,她趴在窗戶上看外面的風景,主動将自己與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氛圍隔絕開去。

沿路的紅燈籠變成一整排的紅色幻影,整座城市彌漫着濃重的新年氣息。

“灼灼。”宴随倚過去,湊到窗前和她一起看外面的車水馬龍,“以後姐姐會和哥哥一起陪伴你保護你,謝謝你把你爸爸分享給我,我也把我爸爸分享給你。我爸爸可喜歡小孩子了。”

宴家從中午就開始忙得不可開交,準備了滿漢全席等候新姑爺的到來。

公歷新年加女兒的終身大事塵埃落定,羅子琴人逢喜事精神爽,換了身紅色的大衣,面上更是始終洋溢着喜悅的笑容。

當她又一次去窗口看女兒女婿有沒有來,被她晃得頭暈的宴其盛忍無可忍:“別看了,你這麽等着他們能早點還是怎麽的,安靜坐會吧。”

羅子琴沒空搭理他,因為院子門口終于停下了傅行此的車。

趁她迫不及待地迎過去給他們開門,宴其盛看看身旁的宴連,面上的擔憂不言而喻。

宴連笑笑,輕聲安慰他:“沒事。”

“爸爸怕你難受。”宴其盛嘆了一口氣。

宴連想了想,還是沒把自己和醫生的事告訴宴其盛,受繼父的影響,她對男性的排斥很深,醫生是第二個例外,不過畢竟現在只是初步接觸階段,還沒有實質性的發展,未來究竟如何,誰也說不好,她不想讓宴其盛空歡喜一場,只是強調道:“我真的沒事。要是有事,我就不會待在這裏了。”

宴其盛還是很擔憂:“這個世界上只有感情的事情怎麽都勉強不來。”

“知道啦。”宴連說。

父女倆的談話随着傅行此一行三人進門,默契終止,站起來迎接。

“媽媽。”不等宴随指揮稱呼,傅行此已經乖乖沖羅子琴喊道,喊的那叫一個行雲流水,沒有半分扭捏,就跟他已經喊了羅子琴二十年媽一樣自在。

羅子琴從中午交出戶口本開始就一直在等這聲“媽媽”,現在終于如願以償,感受比想象中還要美好,她樂開了花,也不知道從哪裏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個大紅包遞過去。

“爸爸。”傅行此又沖迎面而來的宴其盛喊道,同樣喊得熟稔。

宴其盛也應下,給了紅包。

照理來說,傅行此還應該跟着宴随喊宴連一聲“姐姐”。

氣氛一下子微妙起來。

傅行此開口前,宴随搶先說:“姐姐就不用叫了吧,你們兩個同班同學,叫姐姐也太奇怪了。”

沒有人對此持不同意見,正要心照不宣把這一頁輕描淡寫地揭過,宴連自己反駁了:“為什麽不叫我,搞區別待遇啊。”

微妙的氛圍被沖得七七八八,傅行此立刻喊了一聲“姐姐”,喊完小聲嘀咕:“占我便宜。”

宴連最終沒有在家裏吃晚飯,不多時便尋了個借口離開。

表明了立場,也就沒有了留下的必要。這個家她待了十二年,可始終無法融入,而現在更是像隔了一條銀河。

難過嗎?當然是有的,可是更多的是解脫。

随着這聲“姐姐”,十餘年的執念終于徹底翻篇。

室外月亮高高挂着,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她找不到去處。只得開着車漫無目的地在路上閑逛,等紅綠燈的空隙裏,手機進來一個電話:“我下手術了,在思考一個問題。”

來自跨年夜還要值班的醫生。

“什麽?”

“我點一份外賣還是兩份?”

“兩份。”

說着,她打了轉向燈掉頭,朝醫院的方向駛去。

宴家的晚飯圍繞着婚禮進行。

原本在宴随看來很簡單的一件事情——她負責美美美順帶把親朋好友叫過來吃個飯,到了宴其盛和羅子琴的嘴裏,突然就變得複雜無比,程序多到令人瞠目結舌。

“不然呢,你以為結婚就是讓你穿個婚紗上去漂亮一下的嗎?”羅子琴點着宴随的額頭,“裏面的講究可多了去了。行此這幾天深有體會吧。”

傅行此說模棱兩可的場面話:“還行。”

他沒有父母幫襯,但該給宴家的禮數不能少,他找了外公外婆做參謀,這幾天睜眼閉眼都是聘禮、金飾、禮餅、酒水牲禮之類的繁文缛節。

一頓飯吃下來,宴随已經一個頭漲成兩個大。

“改日再議,改日再議。”宴随說着站起身來,去拽傅行此的衣服示意他停筷,跟母親告別,“還有事,先走了。

“還有什麽事?”羅子琴不滿,控制欲又爆棚了,“我都還沒說完呢。”

宴随一邊扯了張紙巾替傅明灼擦嘴,一邊頭也不擡:“給你生外孫。”

傅行此:“……”

羅子琴:“???”

宴其盛:“!!!”

只有傅明灼童言無忌,非常好奇,左右搖晃着腦袋躲避紙巾:“怎麽生,怎麽生?”

老兩口被女兒的口無遮攔震懾,沒人再提婚禮這檔子事,一直等到三人告辭把門“砰”一聲從外關上,宴其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打開門喊:“先辦婚禮再考慮懷孕!”

宴随抱着傅行此的胳膊,靠着他的肩膀回過頭來朝宴其盛笑。

在宴其盛看來,領了證沒辦婚禮還是屬于未婚的範疇,見狀,他的血壓猛地又蹭高一大截:“宴随聽到沒有!?”

沒有回應,他跳着太陽穴關上了門,又甩鍋給妻子:“平時管天管地,關鍵時刻怎麽不知道管管!”

羅子琴叛變了,她越想越覺得抱外孫也挺不錯的。

事實上宴随和傅行此是要去趕場子,畢竟是跨年夜,又得到他們結婚的消息,狐朋狗友們一通敲鑼打鼓,非要給他們好好慶祝一番。

傅行此的圈子和宴随的圈子頭一次大彙合。宴随心情好,平時圈子裏的很多人她都懶于交際,但架不住今天成了傅太太格外想秀恩愛,于是大大方方在公布喜訊的那條朋友圈下的評論裏留言了派對的時間地點,還要明晃晃地拉老公出馬:「傅行此請客。」

甭管什麽塑料姐妹花,通通來者不拒。

夜場當然是不适合帶小孩的,兩人好說歹才把傅明灼連哄帶騙地半路放在家裏,以元旦假期的作業為交換條件。

“別人家的小孩都是自己寫作業的。”傅行此試圖講道理,“你覺得你這樣像話嗎?”

傅明灼歪了腦袋,理直氣壯:“可是別人家的小孩可以考第一名嗎?”

傅行此:“……”他算是發現了,這得寸進尺的兔崽子就是仗着宴随在為所欲為。

浸泡在愛裏的孩子,才能無所畏懼。

去會所的路上,最開始的那段路程,車裏一片安靜。

“在想什麽?”宴随問。

又過好一會,傅行此說:“讓你慣壞了都。”

事實上,他又死鴨子嘴硬了。

他的妻子,愛他所愛,珍他所珍,重他所重,以最大的溫柔和耐心善待他的家人,遠超他的所求所想。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兩人到會所的時候,和傅行此三五個朋友在電梯口遇見。

傅行此一揚下巴當做打招呼,言簡意赅:“叫人。”

他今天一直在忙着跟各種人較真各種稱呼。

多年朋友了,這點默契還是有的,以倪冬領首的幾個朋友立刻挺直腰杆,來了一聲整齊又響亮的“傅嫂!”

中氣十足,惹來附近的服務員紛紛側目。

這群中二病真是沒救了,宴随露出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啧啧啧,傅嫂好。”話音剛落,伴随着高跟鞋敲擊大理石的聲響,背後又傳來幾道嬉皮笑臉的女聲,是宴随的朋友們,其中包括羅晶晶。

宴随如法炮制:“叫人。”

幾人傻眼,面面相觑。

“靠。”三秒鐘的沉默後,宴随笑罵道,“真沒默契,能不能跟人家學學。”

“靠。”羅晶晶回神了,“這能怪我們沒默契嗎?要怪就怪造詞的人沒給男人發明一個稱呼,女的可以叫什麽嫂,男的要叫什麽啊?”

其實傅行此心裏冒出個答案來,如果這是用在別人頭上,他二話不說就抖出來好好嘲笑一番,但用在他自己頭上,他選擇裝傻。

然而天不遂人願,天殺的祝凱旋好巧不巧也到場了,張口即來:“這好辦啊,男的叫閨公嘛。”

傅行此:“……”有的時候朋友之間太有默契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祝凱旋還生怕別人聽不懂似的,非要再解釋一句:“閨蜜的老公,簡稱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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