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行

“你還有什麽事?”衛靈均問道。

沈令宸的目光看向遠處,聲音平淡有力:“我會把你送到你想到的地方。——我不喜歡半途而廢。”

衛靈均心底詫異,嘴裏卻說道:“不用了,剩下的路我可以走。請回吧。”以前的沈夢影是個書生,兩人又頗合得來,一起就一起。可是眼前這個人……

沈令宸大概沒料到她會拒絕,斜睨了她一眼,淡聲問道:“你确定你可以活着見到那位雲伽南?”

衛靈均聽到他全盤否定自己,心裏微微有些不舒服,她蹙眉道:“那我之前的那麽多年是怎麽活過來的?”

沈令宸默然不語。

衛靈均繼續說道:“不是每一個都能像你這樣武功絕頂,但他們照樣存活于這個世上。這就叫貓有貓道,狗有狗路。”她是沒有強悍讓人聞之變色,但她照樣有辦法逃出生天,辦法也無非那幾樣:下下毒,放放暗器,挑撥挑撥他們之間的矛盾,幾種手法齊上,趁他們混亂時再腳底抹油溜走。

衛靈均說完這段話,一雙靈動的眼睛看着沈令宸,“這回沒事了吧?”

沈令宸用銳利的目光端詳了衛靈均片刻,微微點頭:“算你有理。走。”說着話,他已經翻身上了馬,追風激動地昂頭嘶鳴一聲,衛靈均的那匹青馬也随聲附和。

衛靈均心中暗暗思忖,既然他堅持要送就送吧。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她一個人當然也能勉強對付那些人,但過程勢必很麻煩。而且她的病情時好時壞,如果有一個人在身邊的話倒也不錯,尤其是這個人還是沈令宸。誰敢不長眼地招惹她?

衛靈均想通這些關節後,便決定對他态度略好些。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打消了。兩人同行時,衛靈均為了打破沉默就主動搭話,結果她說十句,沈令宸回一句,還是單字的,漸漸地她也沒興趣說話了。于是兩人一起沉默着。

就這樣,他們行了幾裏路,正午時分,他們到一家客棧打尖。

這家客棧位于官道旁,人來客往,熱鬧非凡,小二被客人支使得團團轉。很多客人急着趕路,甚至自個跑到廚房門口去端飯菜。

衛靈均想也沒想,便對沈令宸道:“哎,你也去端菜吧。我擠不過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

沈令宸詫異地看着衛靈均,淡聲說道:“我從來沒幹過這種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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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靈均輕笑:“那是因為還沒有女人給你這種機會。”

“呵。”

“哈。”

衛靈均沒力氣跟他鬥嘴,因為她餓了。她正要起身,就見沈令宸施施然站起身來,慢慢走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看着很可怕的緣故,他剛過去,小二就把他們的飯菜送過來了。

衛靈均招呼了一聲,便埋頭吃飯。

飯畢,兩人稍事休息,繼續上路。

兩人一路同行倒也相安無事,而且因為他的陪同,很多長眼的敵人都自動退避三舍。衛靈均求之不得。但有長眼的,同樣也有不長眼的,有一波迎面攔截,被沈令宸不費吹灰之力給滅了,有一波假裝是挑夫和商販,被衛靈均用暗器給解決了。她的暗器有各式各樣,其中最常用的是一種像牛毛似的毒針,飛到人身上仿若被蚊子叮了一口一樣,初時沒有異狀,但走不了幾步就開始全身無力,繼而毒發身亡。這種暗器是衛父專門給衛靈均打造的。因為她先天不足,一年中有大半時候都在養病,自然練不了太高深的功夫,為了方便她防身,父親便教她使用暗器和下毒。

這是她第一次在沈令宸面前使用暗器,她本以為他會像以前那樣對什麽都是漠不關心,不料這小小的毒針引起了他的些許興趣,他略略沉吟一下,漫不經心地說道:“這種暗器,我曾見一個來自漠北的大盜使用過,莫非他就是令尊?”

衛靈均先是一愣,接着便大怒道:“閉嘴!我不準任何人侮辱我爹。”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沈令宸聽到她的呵斥,不覺一怔,随即面色漸沉,他冷冷地說道:“從來沒有人敢對我說麽說話。”

衛靈均怒意未消,“也從沒有人敢對我這麽說話。”

說完,她冷着臉拍馬疾行,遠遠地把沈令宸甩在身後。

她知道,有了這個人,她的旅途會順暢許多,可是她還是不能容忍他羞辱自己的父親,誰都不能。她捏起一根毒針,對着太陽光照了照,真想給後面那人一下子。她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她是一個有修養的人。暗器雖然沒扔,但她的話傳來給他了:“你是不是也覺得使用暗器的人都是宵小之輩?你用劍殺人,我用暗器殺人,都是殺人,誰比誰高貴。”

說完,她馬鞭一揚,得得地跑遠了。

因為這場小風波,接下來的路程兩人更加沉默,以前也是這樣沉默,但沉默跟沉默又不一樣。

衛靈均本以為自己這麽甩臉使性子,沈令宸會掉頭離開,沒想到他仍若無其事地跟着。

兩人就這麽默默地趕路,從中午一直到傍晚。直到天色将暮,衛靈均才不得不安排投宿的事。

衛靈均去找小二訂房間時,又鬧了一個烏龍事件。因為天色已晚,沈令宸全身着黑,又面無表情。店小二沒看清楚,就說道:“兩位客官,你們來得晚了,小店只有一間空房了。”說到這裏,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兩人,又笑着商量道:“你們就訂一間呗,父女兩個也沒啥。”

他此話一出,衛靈均就覺得周遭的氣氛随之一冷。

小二也察覺到自己說錯話,只好幹幹地笑了一聲。

衛靈均在旁邊淡聲解釋道:“你弄錯了,他不是我爹,我爹長相比較溫和。”

小二頭點得如小雞啄米:“抱歉,實在抱歉。”他這時也看清了沈令宸的長相,悔得直想抽自己,這個人是嚴肅了些,但跟這姑娘也不像父女啊。明明是……不對,也不像。

兩人最終還是只訂了一間房,沈令宸主動說道:“睡你的,不必管我。”

衛靈均心道,反正這人有的是辦法,她也就真的不過問了。

衛靈均把飯菜叫到房裏吃,吃完飯,她還叫小二提上一桶溫水,好好地洗了個澡,然後打算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可是天不遂人願,衛靈均躺下不久,就覺得頭腦轟地一下,接着一陣劇痛襲來。她的病情又犯了。她渾身痙攣,整個人蜷縮着。她怕吵醒客棧的客人,硬咬着牙一聲不出。險些将嘴唇咬破。

疼痛讓她意識模糊,連有人進入她的房間她都沒察覺。她嗅到一絲似曾相識的氣息,想也不想,閉着眼睛便朝那絲氣息撲過去,顫聲叫道:“伽南,伽南,我好痛,你抱着我。”是的,前世每當自己犯病時,雲伽南都會抱着她,用內功幫她止痛,或是想法設法讓她陷入昏睡。

沈令宸伸出手點住她的睡穴,說道:“我不叫伽南。”

他點的睡穴時發現,這個穴道可能是點過太多數,作用并不顯著,他眉頭微蹙,轉而去推拿她的頸部和背部的穴道。

正疼痛折磨的衛靈均突然覺得背上湧起一股暖流,仿佛四肢百骸都浸在溫泉中一樣舒服惬意,渾身劇痛漸漸消散……

她喃喃出聲叫道:“爹……”

沈令宸按在她背上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顫,語帶愠怒道:“我不是你爹。”

衛靈均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一覺醒來時,正好看到滿室月光。

她直覺屋裏有人,便試探着喊了一聲,屋角處果然有人應了一聲。

一聽到這個聲音,衛靈均瞬間清醒過來。

她想起兩人晚間和白日的事,心情十分複雜,頓了一下,吶吶地說道:“剛才,謝謝你。”

“不必。”

衛靈均抱膝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又小聲說道:“白天我給你臉色是因為你踩了我的雷池。我就不信別人羞辱令尊時,你能淡然視之。”

沈令宸淡聲回應了一句,“哦。”

衛靈均本以為這事就算完了。沒料到,沈令宸又重複了白天那句話:“從來沒有人敢對我這麽說過。”

衛靈均的倔強和逆反心又來了,她輕笑道:“我家隔壁的張三也愛說這句話,但是自從他成親後就再也不說了,因為他老婆經常罵他。”

沈令宸短促而不屑地冷笑一聲,算是回答。

衛靈均不太喜歡這個回答,就用略顯挑釁地口吻問道:

“你是不屑張三還是不屑他老婆?”

“都有。”

衛靈均不想再跟他說話了。

半晌之後,沈令宸從屋角的暗處走到窗前的月光下,對着床上說聲:“告辭。”

衛靈均脫口而出:“別走。”不等對方答話,她就先搶了他的話:“你別想入非非,我可是要去成親的人。——我讓你留下來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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