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争執
孫玉章說師父師母來了,衛靈均不由得心中一沉,她對義父義母的懷疑當然沒有消除,只是悄悄壓在心底而已。她一直在尋找合适的機會去訪查真相。不過因着雲伽南的事,她暫時擱置罷了。而且這些日子,她也一直在悄悄觀察孫玉章,她暫時沒有發現疑點。就算義父義母有什麽計劃,她也應該不知道,她可能真的只是單純地奉命保護自己而已。
衛靈均漫不經心地問道:“義父義母怎麽突然來了?”
孫玉章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們放心不下吧。”
衛靈均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索性放下不想。
她高興地翻出自己新買的衣服,一件件的試穿。
“這幾樣哪件好呢?”衛靈均一邊照着鏡子一邊問孫玉章。孫玉章瞪大眼睛看着,覺得哪件都一樣。
衛靈均唉了一聲,就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她只好自言自語道:“這件水紅的更可愛些,但在重大場合又不太莊重。這件鮮紅的,又太引人注目了,這件桃紅的,更适合春天穿,這件……到底穿哪件去好呢?”
她正自言自語得起勁,卻聽到窗外飄進一個涼涼的聲音:“穿哪件都不好。”聽聲音是個男人。
衛靈均心中大怒,想也不想便甩出一枚毒針:“你這個登徒子敢偷窺本姑娘。”
孫玉章也提劍沖了出去。
片刻之後,她踱步進來。
衛靈均問道:“抓到了嗎?是誰?”
孫玉章搖頭:“并沒有人。”
衛靈均覺得奇怪,又沖出去查看一番,真的沒有人,她的窗戶紙也沒有被戳破,頭頂的瓦片也沒被掀開,奇怪,那人從哪兒看到的?
她想了一會兒,驀地想起那個聲音似乎有些耳熟。她也不敲門,徑直沖進左邊的房間,那是沈令宸住的。
她萬沒料到,沈令宸正在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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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衣服褪到腰間,露出精壯結實的胸膛,看到衛靈均站在門前,他先是怔了一下,接着仍若無其事、慢條斯理地穿衣服。
衛靈均本來是來興師問罪的,此時一見到他這副模樣,不由得起了新的怒火。
她嘲諷地道:“你一向喜歡在女人面前寬衣解帶嗎?”
沈令宸目光灼灼地看着衛靈均,反問道:“你一向喜歡不敲門闖進男人的房間嗎?”
衛靈均語氣滞了一下,很快就想起自己為何而來。
她氣勢洶洶地道:“你以為我願意看你啊。是你先偷窺我在先,那句‘都不合适’是不是你在我窗外說的?我沒想到堂堂的沈莊主竟是這樣的人!”
沈令宸看着她這副怒火沖天的模樣,心中那股積攢多日的莫名郁氣突然一掃而光。
他眼中隐約帶有笑意,緩緩說道:“你弄錯了,我沒有在你窗外說,我是在我自己的房裏說的。”
“你騙誰呢?當我是傻子啊。”
“原來你不傻啊。”
“滾。”
……
當衛靈均罵出一個“滾”字後,便停下來看着沈令宸,她以為他又像先前那樣板着臉說:“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我說話。”沒想到,他這次沒有說,臉上也沒有可怕的怒意。
他只是用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她,看得衛靈均心頭不禁有些慌亂。
她那股興師問罪的氣勢不覺散了大半,她轉身欲走,卻聽到沈令宸問道:“你說我今日穿哪件合适?”
衛靈均:“……”
她一邊往外走,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什麽都不穿才合适。”
說完,她快步離開。
身後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回到房裏,衛靈均的心還在不争氣地跳着,她想着剛才的事,她突然想起沈令宸的聽力極好,這邊的房子又不隔音,他極有可能在隔壁能聽到自己說的話。而且,沈令宸要什麽女人沒有,他不至于下作到要偷窺自己。但是,她不能再讓住在自己隔壁了。而且,她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的孟浪,她怎麽能對一個男人說‘什麽都不穿才合适’。她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她自幼喪母無人教導,父親整日帶着她到處求醫,東奔西走,無暇管教她。再者,父親就算有暇也不忍管她,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說就說什麽。他們有時不像父女,倒像是朋友似的。她這種精靈古怪、百無禁忌的性格,也讓雲家父子十分驚訝。雲伽南慢慢适應了她的性格,她的公公先是有意引導,後來不知怎的,也突然放手不管了,大概是覺得她時日無多吧。
衛靈均思前想後,覺得自己帶着沈令宸去追求雲伽南似乎有些不妥。雖然,江湖兒女沒必要像尋常人家那樣恪守清規戒律,但這樣總歸不好。況且,沈令宸明顯地不喜歡雲伽南,每每聽到他的事必出言譏諷。現在,他已把她送到,他當日的承諾已經實踐,就不必再讓他因為自己而耽擱在這裏了。
她覺得她今晚要跟沈令宸談一談,好好地談一談。
這天晚飯後,衛靈均吩咐小二另送幾樣小菜和兩壺酒到沈令宸房中,她還特意留了張紙條:“今晚子時,有事商談。”
做完這一切,衛靈均就在自己房裏徘徊複徘徊。她在斟酌着怎麽開口。其實開口并不難,但難的是她似乎不想開這個口,至于原因是什麽,她也不知道。
一直徘徊到将近子時。她不得不去赴約了。明明他人就在隔壁,但仿佛隔了千山萬水似的。
衛靈均走到門口要敲門時,不覺又停下了。
她正在遲疑時,突然,門自己開了,一股力量将她吸進屋裏。
沈令宸坐在桌前,對着一桌酒菜,正自斟自酌。
桌上一支紅燭搖搖欲滅,他的對面還放着一把椅子,桌前擺着另一副碗筷和一只酒杯,顯然是為她準備的。
衛靈均默不作聲地走過去坐在椅子上。
他緩緩開口道:“你在屋裏踱了一百九十九步,在門外踱了三十七步。”
衛靈均訝然地看着他,接着自言自語道:“真的,耳力太好的人真可怕。”
沈令宸針鋒相對:“是可怕,尤其是對上你這樣的人。”
兩人對視片刻,衛靈均悄悄別過目光,轉而盯着面前的酒杯。她暗暗嘆息一聲,今晚她還有別的事要說。
她躊躇着、遲疑着,沈令宸卻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她今晚随意穿了一件半舊的鵝黃裙衫,沈令宸盯着她的衣服看了片刻,不悅地問道:“為什麽不穿那幾件新衣?”
衛靈均倒沒料到他會開口問這個問題。
她微微擡眉,不由得想起他的那句話,便一語雙關道:”怕有人說都不合适。”
沈令宸當然聽得出她是在譏諷自己,他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衛靈均極少見得他這麽正式的笑,他的笑以冷笑嘲笑為主。
這個再平常不過的笑容,卻讓他的整個人多了一絲生機和活力。就如同一幅底色陰暗的畫上暈染上一抹亮色那樣,唯其稀少才愈顯可貴。
但是,她今日不是來欣賞他的笑容的,她牢記着這點。
衛靈均此時已經醞釀好了,她低頭看着杯中的酒,字斟句酌地說道:“多謝沈莊主的一路護送,莊主想必事務繁冗,我看還是不要因我在此耽擱得好……”
她話未說完,就聽見“咔嚓”一聲,酒杯碎了一只。她驚詫地擡起頭,就見沈令宸神色冷沉,目帶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