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塵埃落定

衛靈均拿起蠟燭點燃了圖紙。衆人先是傻眼,旋即才明白她的意圖。

衆人頓時亂作一團,有人驚呼出聲,有人上前來搶,還有人企圖用掌風來撲滅蠟燭阻止她。

他們的掌風一起,屋裏便有另一股力量與之對抗,燭光晃動數下,搖搖欲滅,但仍舊微弱地亮着。而點了火的圖紙則借了風勢,燃燒得更快了,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燒完了。衆人争先恐後地湧到桌前,有人搶到了一把紙灰,有人什麽也沒搶到,下手最快的孫清和王雄倒是搶了一塊未燒完的紙屑。

兩人顫抖着手瞪着手上的紙屑,上面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這是地圖中最關鍵的部分。十幾年來,他們隐姓埋名,想盡辦法打聽陸天鷹的下落,費盡心思尋找剩下的地圖,眼看再忍上幾年就要得手了,萬萬沒料到卻被衛靈均毀了。

兩人用陌生而兇狠的目光怒視着衛靈均,仿佛要把她生噬似的。

其他人也是恨恨地看着衛靈均,他們怎麽也沒料到,他們趨之若鹜、視若生命的東西,她卻真的是說燒便燒。但他們無論多恨多怨,都抵不上王雄和孫清的怨毒和遺憾。藏寶寶和武林秘籍離他們只有一步之遙,差一點點他們就能得手了。陸天鷹說衛靈均活不過二十五歲,在她壽終正寝的那一天,也就是他們徹底兩清之日。他們想着,既然他們已經尋找了十幾年而不得,也不差這最後幾年,三人帶着各自的目的重歸于好。三人雖是江湖大盜卻都很講信用,陸天鷹說到做到,他們也一樣,答應照料衛靈均就一定做到。現在一切都完了,半生的追尋徹底成了泡影。

兩人像是被人猛然抽去了精氣神似的,整個人瞬間崩塌了。

王雄手裏捏着那條紙屑低頭不語,孫清目光空洞兀自喃喃自語。

衆人看着兩人如此模樣,剛才的憤恨遺憾不覺淡了許多,心中多少對這夫妻倆産生了一點點的同情和憐憫。

孫玉章看見師父師母這樣,試探着叫了一聲:“師父師母。”

兩人恍若無聞,一個依舊低頭發呆,一個喃喃自語。

衛靈均見狀,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痛,她剛才激憤之下燒了藏寶圖,此時已經平靜下來,看到曾經疼愛她的義父義母如此模樣,心情極為複雜,說不清是後悔還是心疼還是遺憾。

她也試着叫了一聲:“義父,義母。”

她連叫了三聲,孫清終于聽見了。

她的目光緩緩地轉向衛靈均,她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得衛靈均心中發毛。

沈夢影也覺得不安,伸手将到拉至自己身邊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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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清突然縱聲大笑起來,她的眼睛仍盯着衛靈均,語氣怨毒地說道:“衛靈均,你跟你娘一樣可惡,你們總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你們什麽都不做就能讓男人為你們赴湯蹈火。”

衛靈均聽到孫清辱罵自己的母親,身體不由得一震。

孫玉章伸手去扶孫清,嘴裏勸道:“師母,你怎麽能辱罵靈均妹妹的母親?你不是說,她生前是你的好友嗎?”以前的孫清就是這樣對孫玉章說的,她說衛靈均的父親是他們的義兄,衛靈均的母親生前是她的至交好友。兩人把女兒托付給他們,他們一家一定要好待她,并要孫玉章發誓,一定要保護她。孫玉章剛剛接受這一切,卻沒料到事情突然有了逆轉。

孫清仍在不住地大笑着,狀若癫狂,她的語氣充滿着怨毒和不甘:“笑話!我怎麽會和那個風一吹就倒的女人成為好友?那個女人,她憑什麽搶了我的陸大哥,憑什麽!”

衆人聽得心頭疑雲大起,有上了年紀的人,猛然想起了昔年這三人間的糾葛。當年,漠北三雄結拜為異姓兄妹時,三人正值青春年華,特別是陸天鷹,雖為漠北大盜,但相貌俊美,風流倜傥。據說王雪芝也就是孫清早對他暗生情愫,而孫世雄也對王雪芝情根深種。起初,三人都未挑明,他們找到藏寶圖後,關系便愈發白熱化了。王雪芝性情好爽,主動向陸天鷹剖白心跡,她本意是和陸天鷹結為夫婦,兩人拿着地圖齊心協力地去尋找藏寶圖。不想卻被孫世雄聽見,他早就生有異心,此時又多了妒忌之意,他決心除掉陸天鷹,如此便可擁有了藏寶圖和美人。王雪芝和陸天鷹也發現了孫世雄的陰謀,三人之間終起嫌隙。本來王雪芝是站在陸天鷹這邊的,萬萬沒想到,陸天鷹在一次劫镖時,救了一個來自江南世家的姑娘,他對那女子一見傾心,那女子為了他不顧父親兄弟的反對毅然私奔。王雪芝因愛生恨,便轉而站在了孫世雄這邊一起對付陸天鷹夫婦。

不久以後,陸夫人有了身孕,但她本就體弱多病,再加上兩人一直不停被人追殺,一路颠沛流離,身體愈發虛弱,生下女兒後便撒手西去。陸天鷹悲痛欲絕,若不是有嗷嗷待哺的女兒,幾欲随之而去。從此以後,江湖上再也沒有陸天鷹這個人物。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直到幾年前,才被有心人認出來。

衆人中有人想起這一段往事,不由得唏噓感慨。看向孫清的目光不覺又多了一絲憐憫。

王雄本已呆傻不語,突然聽到陸天鷹夫婦的名字,驟然狂性大發。

他劈頭就向孫清打去,邊打邊罵:“不要臉的女人,你還想着那個小白臉嗎?老子哪一點比不上他!”

孫清人已神志不清,但武功仍在,她揚鞭跟王雄對打。兩人的功夫都十分精純,一時打得難解難分。屋裏的桌椅板凳被打得四分五裂,衆人中怕這兩個瘋子殃及自己,又見藏寶圖被毀,毀掉它的人他們又奈何不得,便面面相觑一會兒,嘆息幾聲,都陸續退下去了。

兩人仍打得激烈,不過,他們功夫相差不多,誰也傷不得誰。

孫玉章制止幾次不得,就請沈夢影和衛靈均出去,任他們打去。

三人默默來到屋外。

已近正午,天仍然陰沉沉的,将雨欲雨。

三人壓抑地沉默着。

孫玉章望着陰漠的天空,對衛靈均說道:“你走吧,師父師母看到你會更易發狂。”

衛靈均又是心酸又是難過,她低聲問道:“那你呢?”

孫玉章側過頭望着她,目光無悲無喜,無怨也無恨,“我将一直照顧他們,這是我的責任。”

衛靈均想起前世的種種,想到兩人相伴相依的日子,她幾欲落淚:“玉章,對不起……”

孫玉章略有動容,她默然片刻,道:“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我沒有立場責怪你。”

說罷,她轉身向茅屋走去。

走了幾步,她突然停住腳步,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直到今天才知道真相,信不信由你。”

衛靈均忙道:“我信我信。”

孫玉章站住不動,她覺得該說的話似乎都說完了,大步離開。屋裏的動靜小了些,大概兩人也打累了。

孫玉章關上房門,在裏面大聲說道:“天快下雨了,你們該走了。”

衛靈均再看了一眼茅屋,對沈夢影說道:“我們該走了。一切都結束了。”

兩人返回先前投宿的客棧,去找老板取回馬匹。客棧老板道:“兩位客官,快要下雨了,你們最好先別上路。”

衛靈均神思不屬,心不在焉地答道:“那就住店吧。”

兩人仍住在原來的房間,沈夢影熱情周到地給衛靈均送飯送菜。

只是衛靈均一夕之間,突逢大變,無心飲食。

她想着父親的身份,想着母親的身世,想着義父義母和孫玉章,各種念頭紛至沓來,讓她頭痛欲裂。

沈夢影一直陪在她身邊照料安慰。

衛靈均喃喃問道:“你說我做錯了嗎?”

沈夢影沉默片刻,反問道:“你當時特別想做嗎?”

衛靈均想想方才的情緒,點頭道:“那一刻特別想。”

沈夢影微笑:“那就是了。想做就做,做了事後也別想對錯。”

衛靈均遲疑道:“可是,我畢竟毀了義父義母半生的念想。”

沈夢影笑道:“你以為他們拿了藏寶圖就能全身而退嗎?”

衛靈均搖頭:“怎麽可能呢。那麽多人觊觎着藏寶圖。”

“所以別想了。”沈夢影說着話,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她的頭頂。兩人誰也沒注意這個不妥的小動作。

沈夢影一邊撫摸着她的頭頂,一邊柔聲說道:“你睡一會兒吧。”

她的聲音帶有一種安撫的力量,衛靈均漸漸有了睡意,在意識朦胧之際,她突然想到了雲伽南,他父親的五十壽誕快到了,她休息一下就上路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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