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下不止他一個男人
衛靈均心裏想着雲伽南,沉沉地睡了過去。夢中,她又見到了雲伽南,他身着大紅吉服,面白如雪,他微笑着望着她。她向他伸出手去,可是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她卻怎麽也夠不着他的手。
她焦急地喊道:“伽南,伽南。”
雲伽南仿若沒聽見似的,仍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他。她拼命向他靠近,突然間,有一個人橫亘在他們中間,那人既似沈夢影又像沈令宸。
衛靈均又急又氣,忍不住揮手趕他:“你走開,沈令宸!”
她的手還沒觸到他,卻猛然清醒過來。衛靈均微微喘着氣,背上全是汗。屋中月光滿地,月光已不複夏夜的明亮皎潔,像塗了一層冷霜似的,無端地給人冷清孤寂之感。
她怎麽做了這個夢?
衛靈均再無睡意,這時屋角處傳來一個像冷月一樣的聲音:“你醒了?”
衛靈均悚然一驚,她不确定地問道:“你是……沈令宸?”
“正是。”
衛靈均忽然不知說什麽好,她默然不語。她不由得想起兩人在客棧裏的争執,不覺有些尴尬。她不住地提醒自己:他和沈夢影是同一個人,是同一個人。
這個提醒到底起了作用,衛靈均再開口時,語調平靜許多,“你……我沒事了,你回房歇息吧。”
她覺得她的話裏含有足夠的關切,可是沈令宸并不領情。
他的聲音比剛才更冷硬:“無論是夢中還是現實,你都會做同樣的決定是嗎?”
衛靈均先是莫名其妙,随即恍然,她記起夢裏的情景,自己竟然喊出聲了。這委實讓人有些難堪。
她狡辯道:“夢裏的事又不是真的。”
沈令宸淡淡道:“幸好不是真的。——不過,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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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靈均注意到月亮的确在漸漸西移,屋中的月亮慢慢移去。不多時,屋中重現黑暗。這應該是後半夜了,或者是黎明将近。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心口砰砰一跳,披衣坐起,驚問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沈令宸沉默着,沒有回答她的話。
衛靈均想着方才的月光,腦中突然閃出一個不好的念頭,她又問道:“我睡了幾天?”
沈令宸道:“三天。”
衛靈均驚呼:“三天!”她已經錯過了十月十五,錯過了雲伽南父親的五十壽誕。
良久以後,她才頹然地說道:“你為什麽不叫醒我呢。”
沈令宸的聲音似在壓抑着怒火:“我不會故意耽誤你,我還沒有那麽下作。”
衛靈均連忙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你怎麽這麽喜歡曲解別人的意思?”
沈令宸沒有說話。
盡管已經錯過了雲父的五十壽誕,衛靈均還是照常上路。
三天後,他們到達臨江府,先回到位于秋零湖的客棧,她們的東西交于老板保管,客房也沒退。衛靈均拿着那幅早就準備好的顧山人的山水畫,簡單梳洗一番準備去雲府。
衛靈均到達雲家時,望着那棟熟悉的宅子,心中感慨萬端,這是她前世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她在這裏度過了最後的時光。她記得這門前威武的石獅,記得府裏的每一處景致。
她的徘徊引起了門房的注意,那人向她走過來,彬彬有禮地問她有何事。
衛靈均整整衣裳,微笑着報上姓名,說她要見雲伽南。門房請她稍候,說着便進去讓人禀報。
衛靈均等待的時間并不久,很快就有一個下人領她進去。
雲伽南正在偏廳等着她。
“伽南。”衛靈均乍見到雲伽南,心情十分激動,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她有許多話要跟他說。
雲伽南起身迎接,淡聲說道:“衛姑娘,請坐。”
衛靈均一怔,心道,他怎麽又恢複了最初的稱呼?難道他是在怪罪自己言而無信?想到這裏,她連忙解釋道:“伽南,我并非故意食言,這中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慢慢解釋給你聽好嗎?”
雲伽南冷淡而有禮,他慢慢說道:“衛姑娘,剛好,我這些日子也發生了一些事情,這幾天我一直等你。”
衛靈均心中一跳,低頭說道:“我明白。”
雲伽南看着她,似有不忍,他阖目醞釀片刻,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說道:“之前我們數次相遇,姑娘的心意我已明白。”衛靈均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但她仍耐心傾聽。
雲伽南接下來的話說得略有些艱難,但終于說了出來:“可是,一個身患不治之症、時日無多的人怎好再去拖累別人。抱歉,雲某實非姑娘的佳偶。”
衛靈均的心像是被毒針刺了一下,鑽心地疼。
她霍地擡頭,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着,怔怔地看着雲伽南,雲伽南回避着她的目光。
驀然間,她忽然明白了:他肯定調查過她,知道了她的病情,他知道她身患不治之症、時日無多。可是……可是前世的時候,他說他根本不在乎為什麽今生卻是這樣?
她想問個究竟,可是,面對雲伽南那陌生而又禮貌的神情,她問不出。她該怎麽問?又能問什麽,明明人家已經把話說清楚了。
衛靈均慘然一笑,緩緩站起來,強作平靜地笑着:“我明白了。以後決不打擾雲公子。”
雲伽南轉過臉,同樣強作平靜地笑道:“雲某在此祝衛姑娘覓得佳偶。”
衛靈均點點頭,告辭離開。在雲府時她尚能勉強維持儀态人。待到一出了雲府,再也忍不住,一路發足狂奔。
她一路狂奔,冷風如刀,刀刀割着她的面頰。天又下雨了,這該死的天總是下雨。
蒼茫雨幕中,一輛馬車在悄悄的跟着她,那是雲府的馬車。雲伽南望着她踉跄的背影,突然有些動搖,那一瞬間,他真想追上去,把一切事情都攤開說來。就在他猶豫不決的瞬間,突然從路旁斜竄出一輛黑色馬車,擋住了他的視線。
一個披着蓑衣,帶着鬥笠的車夫問衛靈均:“上車嗎?’
衛靈均不予理會。
那輛馬車還在跟着她,用命令的口吻道:“上車!”
衛靈均聽出是熟人的聲音,她茫然地向車上張望。
“上車。”沈令宸再次說道。
衛靈均木然地上了馬車,木然地坐下。
沈令宸看着她那副落湯雞的狼狽樣兒,本想出聲嘲諷,看看她的神情不禁又忍住了。
他揚鞭趕馬,将身後那輛馬車甩得遠遠的,這才出聲問道:“他就那麽重要嗎?值得你這麽失魂落魄?”
衛靈均喃喃說道:“你不懂。”他不懂他們前世的事情,除了她誰也不懂。
沈令宸默然良久,又道:“這天下的男人多的是,又不只有雲伽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