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屏幕上播着方菲主演的愛情電影，周圍三三兩兩地坐着幾個群衆演員，攝影燈光全部到位，周亦琛和沈輝兩個人坐在中心，他們之間還隔了一個位置。

兩個人各自拿着劇本，再過一遍這些已經爛熟于心的臺詞。

這是沈輝的最後一場戲，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

“殺青之後你去哪兒？”周亦琛問道。

“吃火鍋，睡覺。”

周亦琛放下劇本，欲言又止。

沈輝自覺的補上一句，“然後去找羅文敘敘舊。”

“真不用我過去嗎？”周亦琛不放心的問道，“要不你再等我兩天，我跟你一起？”

“放心吧，我別的不行，處理這種小事還是手到擒來的。”

劉導在不遠處喊道：“要是二位都準備好了，那咱就開拍吧。”

沈輝和周亦琛将劇本交給助理，調整好情緒。

這是喬笙和鄭淵的第一次正式約會，為了掩人耳目，兩人買了五張電影票，就為了在中間和兩邊各空上一個位置。

其實這種舉動實屬多此一舉，他們看的是午夜場，本來就沒有多少人，但喬笙卻堅持要求做好保護措施，以免被人發現。

喬笙是保守家庭出身的好學生，上重點中學，到一本大學，再到出國深造，博士畢業之後聽從父母的要求回國發展，在上海的某企業當高管，他雖然愛着鄭淵，卻又深深地排斥自己的性取向，一直活在若是被發現該怎麽辦的陰影當中。

而鄭淵就随意的多了，他本來就是潇灑肆意的性格，雖然看不慣喬笙的懦弱，卻又無底線的縱容着他，保護着他。

鄭淵本來對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很興奮，他甚至已經規劃好了各種浪漫狗血的橋段，但看場電影買了5個座位這件事，卻如同一記耳光扇在了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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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開始前，他們一直都默不作聲，活脫脫像兩個陌生人只是剛好走進了同一家電影院而已。

喬笙陷入愛又不敢愛的煎熬中。

鄭淵則滿嘴都是幹澀的苦味。

等到電影終于開始放映，全場燈光熄滅之後，他們才不約而同的舒了一口氣。

電影進行到一半，喬笙偷偷伸手，握住了鄭淵搭在扶手上的手。他是一個膽小鬼，膽小到只敢在漆黑中靠近自己的愛人。

兩個人就這樣隔着一個座位，握着對方的手，看完了一整部電影，在燈光亮起的前夕，鄭淵習以為常地想抽回手，卻被喬笙用力握住了。

鄭淵一愣，望向喬笙，眼中滿是不敢相信。

喬笙回望向他，朝他溫柔一笑。他的眼角墜着星光，看一眼便會沉醉其中。

周亦琛的演戲細膩走心程度遠在沈輝之上，但沈輝敢說剛剛那場戲，是他這輩子發揮的最好的一場戲，也是唯一一場不輸給周亦琛的戲。

他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懵懵懂懂地愛了周亦琛十多年，他目送周亦琛戀愛結婚生子，看着周亦琛一步一步走向事業巅峰，陪着周亦琛渡過了人生中最低谷的時刻，把周亦琛喜歡的女孩當成自己的好朋友，把周亦琛的女兒當成自己的女兒。

他把自己最好的全部都給了周亦琛，甚至沒想過要什麽回報。

娛樂圈第一渣的沈輝，曾幾何時會想到，這種苦情小白劇情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他突然明白了何三少說的禮物是什麽了。

這部帶着美好結局的電影，這個周亦琛回握住他的手的那一瞬間，就是沈輝一生最滿足的時刻，也是這場注定要無疾而終的暗戀的一個句點。

從今天開始，周亦琛只會是他沈輝最好的朋友、兄弟。

“卡！”

沈輝抽回了手，側過頭，将眼眶裏含着的淚擦掉。

這是他的最後一個鏡頭，他終于殺青了。

他笑着站起身來，看着周圍向他走過來的工作人員，接過他們送來的捧花，和他們擁抱握手，說着感謝的話。

周亦琛被人群遠遠隔開，沈輝也刻意不去看他。

沈輝是個輸得起的人，多年的暗戀，這部電影就是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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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輝放在賓館的東西會有助理收拾，他迫不及待地買了飛機票，去了他在海南留着的海景別墅，這邊的別墅私密性極強，最重要的是，在這裏他不會遇見周亦琛。

別墅裏空蕩安靜，只有遠處時不時會傳來海浪撲打的聲音。

沈輝脫了外套，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緊緊裹住。他以為只要自己逃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就可以躲開那種深深的無力感，但事實證明，他錯了。

當周圍都安靜下來之後，他腦海裏的聲音會顯的格外的喧嚣，所有嘈雜的、尖利的、絕望的聲音彙在一起，就剩下三個字：周亦琛。

沈輝站起身來，把電視機打開，将聲音調到最大，可卻依然無法将那惱人的聲音趕出腦子。他漫無目的地換着頻道，卻又突然停下了手。

這個電臺正在重播他和周亦琛年輕時演的電視劇，那時的兩人似乎只有20出頭，還沒什麽粉絲基礎，更沒什麽演技技巧，只是對着鏡頭，展現自己最無畏最活力的青春罷了。

他們兩個相視一笑，勾肩搭背地在鏡頭中走向遠處。

靠！

沈輝放下遙控器，一手按着額頭，哭出了聲。

太尼瑪煽情了！

吳桐你個王八蛋，老子跟你沒完！

接下來的幾天，沈輝患上了失戀綜合征。

怎麽說呢？一個情場花花公子，年近40的大齡老男人，在失戀時，并不比一個二十左右的愣頭青體面。

他們都會經歷以下幾個步驟。

第一步，對着對方的照片、視頻嚎啕大哭，把撸鼻涕的衛生紙丢的滿房間都是。

第二步，看見任何東西，都可以聯想到對方，以及和對方一起經歷過的種種，開始敗家，試圖将任何有美好回憶的東西扔了。

第三步，開始懷疑自我。

第四步，安慰自己人靓條順，看不上自己的對方眼睛有毛病。

第五步，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将之前顧影自憐的自己完全抛棄，打扮的華麗又帥氣，高喊：走出失戀陰影的最好方法就是開啓下一段戀情，之類的話，然後雄赳赳氣昂昂地火速趕到最近最豪華的酒吧放縱。

走到第五步的沈輝此時靠在吧臺，看着酒吧帥氣的調酒小姐姐，瘋狂搭讪。

這間酒吧在當地很有名，許多明星富商都會來，所以即使認出了沈輝，調酒小姐姐也沒有過度激動，兩人眉來眼去許久，眼看今天晚上的計劃已經基本确定了。

就在這時，沈輝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機，竟然有周亦琛的未讀微信。

大概是沈輝一直沒有回複，讓周亦琛有點着急，他陸陸續續地發了四條消息。

沈輝猶豫了一下，将消息框點開。

“你回家了嗎？休息的怎麽樣？”

“怎麽不回我微信？該不會還在睡吧？”

“對了，之前拜托你的事情怎麽樣了？跟羅文見過了嗎？沒見過也沒事，還是等我殺青了之後一塊見他吧，我殺青後就去找你。”

“問你助理了，他說你這兩天不願意出來接工作，是心情不好嗎？”

這四句話，把沈輝一棒打出了原形，他瞬間從失戀綜合征第五步，滾回了第一步。

沈輝嘆了口氣，回道：“正玩兒着呢，還沒來得及看手機呢。我打算先去找羅文敘敘舊，等你殺青了，我做東，給你們倆約個飯局，你看怎麽樣？”

不過喝兩口酒的功夫，周亦琛就回信了：“你跑哪兒玩去了？酒吧？”

“海南的酒吧。”

“我殺青了去找你。”

“不用了，我過兩天就回北京，我們北京見。”

這次周亦琛的消息回的晚了點，“我還有4天的戲份，要不你來上海，我們一塊走。”

“好麻煩啊，直接北京見不好嗎？”

周亦琛那邊又沒了動靜。

沈輝沒了和調酒小姐姐調情的興趣，喝了點酒的他并沒有酒駕的興趣，于是便在酒吧所屬的酒店開了一間房，打算睡一晚明早再回家。

正當沈輝掏房卡準備開門的時候，周亦琛的回信來了：“導演打算再拍一段演員采訪的鏡頭，當做上映後宣傳的物料，你回來補一下采訪吧。”

“我沒聽說殺青之後還有采訪啊。”

“臨時加的。”

沈輝只好回道：“那成吧，我明天就買機票。”

“你現在回別墅了嗎？”

“沒，我喝了點酒，在酒店開了一間房。”

等沈輝進屋了之後，周亦琛又回了條消息，“安生點吧，小心記者拍到什麽。”

“我又沒帶女人開房，他們最多拍我□□。”

“你竟然沒帶女人？”周亦琛明顯不信。

沈輝老實交代道：“我确實在樓下酒吧勾搭了一個女人，等她下班要是還有力氣的話，說不定會過來敲門。”

見周亦琛這下是徹底不回消息了，沈輝這才進了浴室，沖了個澡，他躺到床上，在松軟的床墊裏打了個滾，卻不料電話鈴聲卻突然響了起來，如同催命符一般。

沈輝嘆了口氣，見是尹麗，只好接起電話，問道：“大晚上的，有什麽事不能明早說。”

“明早說就誤點了，”尹麗風風火火地說道：“給你訂了去上海的機票，六點起飛。”

“六點？”沈輝心懷随後一絲希望地确認道：“你說的是淩晨六點，還是下午六點？”

“你覺得呢？”

沈輝捂着額頭，痛苦地說道：“大姐，現在都快淩晨三點了，你知道我現在離機場有多遠嗎？我還沒辦法開車！”

“所以你最好現在立刻叫一輛車。”

挂了電話的沈輝絕望的看着天花板，兩分鐘之後，他動作緩慢地從船上爬起。

再見了，親愛的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