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國語課,要學的課文是《原君》
昨天晚上楊佩瑤已經預習過,把不認識的字和不太懂的句子都用鉛筆圈注起來,聽課時能夠有的放矢,效率非常高。
秦越備課充分,引經據典慷慨激昂,又循循善誘引導學生讨論君王之道,課堂氣氛熱烈融洽。
許是為了激發楊佩瑤的學習熱情,還特地點名叫她起來回答了兩個極簡單的問題。
相對于國語的輕松,算術課就有些枯燥無味。
教算術的是位四十歲左右的老夫子,穿件灰色長衫,人長得平淡無奇不說,聲音也是,單調得幾乎沒有起伏。
楊佩瑤有基礎,倒是能跟上他的思路,高敏君卻不行了,下課之後直抱怨說聽不懂。
一天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自由活動課。
邱奎從老師那裏借來籃球和排球,組織感興趣的同學到操場運動。
楊佩瑤許久沒有這麽一整天高密度地上課了,正想去活動下筋骨,欣然跟高敏君也去了操場。
她今天仍是穿襖裙和黑色半高跟瑪麗珍鞋,不方便跑步,便繞着操場快走。
經過雙杠附近,看到了顧靜怡和白詠薇及另外四個女生在說笑。
白詠薇仍是最吸引眼球的那位,不單是因為她膚色黝黑,天生的東南亞風情,更因為她身上大紅色七分袖旗袍,想不被注意都難。
楊佩瑤才不會上前自讨沒趣,走了三圈之後就跟同班女生一起看男同學打籃球。
晚飯後,顧靜怡打來電話問:“你找我有事?我整天都跟詠薇一起,你知道,我們從國中就是好朋友,她不想讓我跟你說話,實在抱歉。”
楊佩瑤笑道:“沒關系,我明白……是這樣,前幾天我有急事跟你大哥借了點錢,想拜托你還給他。”
“我哥?”顧靜怡反問,“大哥還是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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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佩瑤道:“是顧會長,我入學考試那天,剛巧在學校遇見他。”
顧靜怡應道:“行,不過詠薇她……明天下午自由活動課我去找你,你在幾班?”
“二班!”
顧夫人見顧靜怡放下電話,合上手中報紙,問道:“楊小姐有啥事?”
顧靜怡到顧夫人身旁坐下,答道: “她跟大哥借了十六塊錢,托我還給他。”
“自新?”顧夫人訝然,“不是阿平?”
自新是顧息瀾年滿二十那年,顧維鈞給他取的字。阿平就是顧平瀾。
顧靜怡道:“我也覺得奇怪,所以多問了句大哥還是二哥。楊佩瑤說是入學考試那天見到的,肯定就是大哥了。”
“他這脾氣,還會跟女孩子搭讪?”顧夫人忽地坐正身子,壓低聲音,“小靜,你大哥是不是瞧上楊小姐了?我看人姑娘長相脾氣都不錯,只可惜……不是生在楊都督家就好了。”
“娘——”顧靜怡拉長聲音,“您都想什麽呢?大哥攏共見到她沒兩次,一句話沒有搭過腔。我看楊佩瑤怕他怕得很,詠薇見到大哥也畢恭畢敬的。”
顧夫人長長嘆口氣,“也不知随了誰,整天臉色黑得跟鍋底似的,能娶到個媳婦兒?我要替他相看還不樂意,老大不小的不成家。你爹像他這個年紀,都有你二哥了。”
顧靜怡無奈地攤攤手,抓起報紙随意翻着。
報紙上有新安百貨的廣告,彭劍青身穿襖裙手握團扇端坐在太師椅上,眉目秀麗,氣度雍容。
顧靜怡笑道:“彭劍青真正是漂亮,大哥還陪她吃過飯,要說大哥看上她還能靠譜些……對了,前幾天楊佩瑤可是好一頓貶損《玉梨魂》。”
叽叽喳喳地把楊佩瑤的原話重複一遍。
顧夫人仔細聽着,誇贊道:“小小年紀倒是通透,能想到這一層。我也最讨厭這種糾纏不清當斷不斷的人。”
轉天自由活動課,楊佩瑤沒有外出,而是留在教室抄課文。
高敏君自告奮勇地留下來陪她。
顧靜怡果真找了來,先在外面探下頭,見只有兩人在,放心地走進來。
楊佩瑤便笑,“白小姐呢?”
顧靜怡拉過旁邊椅子坐下,“他們話劇社開會商議這學期要排練的劇目,詠薇是副社長,肯定得參加。”
高敏君很感興趣,忙問:“都排練什麽劇,我也想參加話劇社,怎麽報名?”
顧靜怡道:“上學期排了《威尼斯商人》和《牡丹亭》,這學期可能排《羅密歐與朱麗葉》、《奧賽羅》或者《西廂記》,反正每學期排一部西洋劇一部古典劇。劇目确定之後,會根據演員補充人手,說不定明天就開始招新。”
高敏君躍躍欲試,“我一定要參加,佩瑤去不去,咱們一起報名。”
“不去,”楊佩瑤搖頭,“報名也選不上。”
白詠薇當副社長,她去報名,豈不是自取其辱?
高敏君隐約聽說白詠薇曾經追過陸景行,其中想必另有隐情,笑着站起身,“我去操場溜達溜達。”
楊佩瑤把手絹解開,一五一十地數,“共十五塊八,代我謝謝顧會長。”
顧靜怡好奇地問:“你怎麽遇到我哥的?”
教室沒人,楊佩瑤便不隐瞞,紅着臉把那天的尴尬情況說了遍,“麻煩顧會長送我回家已經很不好意思,哪能再讓他破費?”
顧靜怡終于明白,叫道:“我說呢,我哥那個死板樣會主動借錢給別人,原來這樣啊。他買件什麽衣服,不會是黑色大褂吧?”
想起顧息瀾身上一成不變的墨色長衫,楊佩瑤“哈哈”笑兩聲,“不是,不是,挺漂亮的風衣,米白色。可惜我手頭不寬裕,半價賣給楊佩珍了。要不然,我明天還能穿來給你看看,真的挺漂亮。”
一邊說着,将手絹仍然結好遞給顧靜怡,順便請教她兩道算術題,就到了放學時間。
吃過晚飯,顧靜怡回屋找出手絹包,對顧息瀾道:“楊佩瑤還你的衣服錢,讓我替她道謝。”
顧息瀾眸光沉了沉,不作聲,攥着手絹回到小洋樓。
顧夫人跟顧靜怡和顧平瀾都住中式庭院,小洋樓完全是顧息瀾的地盤。一樓隔成兩半,一半是起居室加個簡易小廚房,另一半是對外的會客室還有秘書跟随從的卧室。
起居室有樓梯通向樓上,二樓有兩間大卧室、兩間小卧室及書房。
顧息瀾也不知哪裏來的怒氣,走進書房,用力解開手絹,将銀元跟銅板倒在寫字臺上,手絹團一團,回身扔向垃圾桶。
手絹太輕,沒有扔進垃圾桶,而是飄飄悠悠地落在地上。
本白的細棉布,角上繡兩朵淡黃雛菊。
素淨且雅致。
楊佩瑤的身影不期然地出現在腦海,她穿淺綠色旗袍,眸裏含着水汽,濕漉漉怯生生地仰視着他,滿是懇求。
她說,“我身上不方便。”
不方便意味着什麽,他很明白,可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那句話話,他竟鬼使神差地又想起那個夢。
她貼在他懷裏,渾身濕漉漉的,涼得像蛇。
她親吻他的唇,撕扯他的長衫,眸中燃着奇異的火焰,熊熊地着,恨不能把他們兩人燃成灰燼……
瘋狂而迷亂的一夜。
顧息瀾錯錯牙,大步走到垃圾桶前……
作者有話要說: 是把手絹撿起來呢,還是撿起來呢,還是撿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