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要求
顧息瀾錯錯牙,大步走到垃圾桶前, 抓起手絹洩憤般扔進垃圾桶, 往下壓了壓,猛地蓋上蓋子。
做完這一切, 怒火猶自未消, 走到床邊抓起床頭電話, 搖出去自家號碼, 找顧靜怡聽電話, “楊小姐只還錢,沒提利息?”
“利息?”顧靜怡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重複一遍。
不到十六塊錢, 滿打滿算借出去五天, 大哥竟然還想要利息?
“哥,你是不是糊塗……”話未說完, 聽筒裏傳來嘟嘟的忙音, 對方已經挂了電話。
顧靜怡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傻站了會兒,放下電話回屋繼續學習。
此時的楊佩瑤已經寫完了作業,正握一支鉛筆心無旁骛地在紙上畫畫。
畫的是服裝草圖。
她前世上的紡織學院雖然不是985, 211名校,但要求很嚴格,服裝設計專業必須考美術。
楊佩瑤在高二的下半學期感覺正常高考有點懸,想另辟蹊徑走藝術生的路子,開始突擊學素描, 又學水粉。
學了将近一年,可能她在美術上有點小靈性,藝考成績還不錯。
文化課也勉強過了一本線。
上大學後,因為專業的原因,也因為她迷上板繪,始終沒有間斷畫畫。
畫草圖是她從白詠薇那件紅黃撞色連衣裙得到的靈感。
楊佩瑤記得,前世曾小範圍時興過民族風,尤其過年期間,很多人穿唐裝。除去喜慶的大紅、金黃之外,唐裝會在袖口和領口綴上亮藍色或者黑色寬邊。
不但可以豐富色彩,還能緩解大片紅色帶來的眩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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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這個時代,由于技術工藝落後,無論提花和印花,都達不到現代社會的精美程度。
最大衆的仍然是素色紡織面料。
成片的灰色或者藍色看起來稍嫌寡淡,她打算仿照前世的做法,在袖口加一截襕邊來提高衣裳色彩的豐富度。
比如最普通的陰丹士林斜襟襖,袖口如果搭配灰色襕邊顯雅致,搭配白色顯素淨,搭配黑色會更加莊重。襕邊上還可以繡如意紋、水草紋等做裝飾。
再有,人們喜歡洋裝一來是追求新鮮感,二來也是因為舊式長裙累贅,行走做事都不方便。
那麽是不是可以把長度從腳踝截短至小腿肚,甚至剛過膝頭?
或者改成直筒長褲,褲腳也搭配跟襖子相同顏色的襕邊?
再或者改成風靡大江南北、火爆國內國外的闊褲腿?
楊佩瑤腦中浮現出各種靈感。
單是襖子就有衣身可長可短、領子可高可低、腰身可松可緊,袖子可做成九分袖、七分袖、半袖以及短袖。
跟裙子或者褲子組合起來又有好幾種搭配方式。
楊佩瑤不停地畫着,等感覺胳膊發酸,看一眼手表,已經十一點四十了。
她不敢再耽誤,匆匆忙忙洗把臉上床躺下。
似乎剛阖眼,就聽外面風雨大作,雨點不停歇地敲打着玻璃窗,讓人難以入睡。
第二天睜開眼已經七點十分了。
她七點半之前必須要出門,否則會遲到。
楊佩瑤一個激靈坐起身,飛快地穿好衣裳,沖進衛生間梳洗好,抓起書包往樓下跑,差點與上樓的春喜撞個正着。
春喜笑道:“早飯擺好了,正要來叫小姐。”
楊佩瑤又看眼手表,七點二十,有十分鐘的時間吃飯。
她松口氣,對已經坐好的楊致重與太太招呼聲,解釋道:“下雨沒睡好,醒得遲了。”
太太和藹地說:“坐下吧,不用急,韋副官在外面等着了,待會兒他送你。”
楊佩瑤點點頭,拿起只煮雞蛋,輕輕敲開外殼,正剝着,聽到楊佩珍開口問:“母親,雨還沒停,我怕踩濕鞋子,一天沒得換,能不能讓韋副官到松山街繞一下?”
太太笑道:“行。還有阿鴻也一起。”
楊承鴻在松山國中念國二,松山國中與松山高中雖然各有各的校門,各挂各的牌子,裏面是通着的。
實際上就是一個學校的兩個分部。
吃完飯,楊佩珍慢悠悠地擦擦嘴,“我上樓拿書包,順便穿件外套。”
楊佩瑤道:“姐,你快點,三十五了。”
楊佩珍答應聲,卻是好半天沒下來。
楊佩瑤看眼手表,打發春喜去催,春喜見她着急,小跑着上去又小跑着回來,“二小姐在試衣裳,拿不定穿哪件外套。”
楊佩瑤無語,對春喜道:“跟二小姐說我先走了。”
剛說完,見楊佩珍從樓上下來,面色有些不虞,“才幾分鐘就催來催去的?”
下雨天,楊佩珍舍不得穿十六塊錢的風衣,就挑了件荼白色開衫配玫紅格子旗袍,走到一半發現腳上的黑皮鞋跟衣裳不搭配,顏色重了些,皺皺眉,“我換雙白皮鞋。”
楊佩瑤着急地說,“這樣挺好的,用不着換,我要遲到了。”
“就三五分鐘,很快的,下雨天,遲到會兒沒什麽。”
楊佩瑤氣不大一處來,“學校定下8點上課就得按時去,否則定校規有什麽用?我沒法等你,你叫黃包車吧。”
“憑什麽?”楊佩珍在樓梯上站定,高高地俯視着她,“家裏汽車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怎麽不叫黃包車?怕遲到就早點叫黃包車走,難不成大家都得圍着你轉?”
太太最近犯了舊疾精神不濟,正在廚房交代按照舊方子煎藥,二姨太見楊佩環穿得少,帶她上樓加衣裳,四姨太因巴望着生孩子,昨晚跟楊致重折騰得有點狠,早晨沒有下來吃飯。
只三姨太在飯廳。
所以楊佩珍才會這麽嚣張。
三姨太聽到兩人争吵,卻沒作聲。
要是有別人在,她早就喝止楊佩珍了,可既然身邊沒人,她便裝作沒聽見。
其實她心裏也不忿,都是楊家小姐,憑什麽楊佩瑤事事都要拔個尖兒?
論起聰明伶俐端莊大方,楊佩珍比起楊佩瑤可是好多了。
這時,楊致重提着公文包下樓,見兩人不上學反而因汽車吵鬧,當即冷了臉,“以後上學都自己去,下雨不是下刀子,不用惦記家裏汽車。”
楊佩瑤應聲是,撐起傘跑出去趕電車。
她很習慣自己坐車上學。
前世汽車已經相當普及了,她家中也有車,但是從來沒讓爸爸送過,都是自己帶着學生卡擠公交。
出大門時,看到韋副官。
韋副官忙道:“三小姐快上車。”
楊佩瑤笑着搖頭,“我趕電車,剛才我爹說過不許坐家裏汽車。”
韋副官道:“今天下雨,而且時間不早了……”
楊佩瑤怎會不清楚這點,仍是堅持道:“算了,最多遲到幾分鐘,可是爹知道您沒聽從他的指令,肯定又得罰您。”說罷朝他揮揮手,快步往延吉路走。
雨比吃飯時候小了許多,風仍是大,雨絲直往傘底下鑽,根本遮不住。
雨天穿長裙不方便,楊佩瑤今天也穿了旗袍,細棉布的旗袍下擺剛到小腿肚子,被雨絲撲着,沒多大工夫就洇濕一片,整個兒糊在腿上。
好容易走到電車站,7路車還沒有來,而這時已經7點50了。
毫無疑問,就是她插上翅膀飛到學校也來不及。
楊佩瑤索性不再焦慮,安心地在站牌下等。
突然有輛汽車疾馳過來,車輪輾過路上水坑,激起一片水花。
楊佩瑤忙往後退兩步。
汽車驟然停下,從副駕駛位下來個高大魁梧的男子。男子穿墨色長衫,聲音仿佛淬過冰,冷且生硬,“幾點了,還不上學?”
楊佩瑤把傘側了側,看清顧息瀾如鍋底般黑着的臉,忙解釋道:“顧會長早,昨晚沒睡好,起晚了。”
顧息瀾掃一眼她淋濕的衣擺,和藍色布料映襯下白淨的小腿,眸光沉了沉,伸手拉開後車門,一副不容拒絕的模樣,“上車。”
被他淩厲的氣勢吓着,楊佩瑤不敢推辭,收好傘,用力甩了甩水珠,上了車。
開車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剃着極短的板寸,詫異地看楊佩瑤一眼,很快又轉回頭。
顧息瀾低聲吩咐,“武陵高中。”
司機踩一腳油門,汽車“騰”地竄了出去。
楊佩瑤不防備,一個後仰靠在座位上。
路上有水容易打滑,不應該開這麽快。
可眼下這情勢,完全沒有楊佩瑤開口的餘地。
好在目前汽車少,因為下雨,路上行人也不多,并不怕撞到別人。
楊佩瑤定定神,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正前方顧息瀾的後腦勺上。
适才下車淋了雨,發梢沾了少許雨絲,細細碎碎地發着亮,耳骨那粒紅痣被雨水打濕,變得愈發鮮豔,誘惑着人想伸手去摸一下。
楊佩瑤忙收回目光,開口道:“顧會長,上次多謝您幫忙,我拜托顧靜怡把衣裳錢還給您,不知您收到沒有?”
聽到腦後傳來輕柔軟糯的聲音,顧息瀾下意識地把手往袖袋裏捏了捏。
裏面裝着條手絹。
本已經扔進垃圾桶了,可清晨起身,又忍不住撿回來,随身帶着。
手絹用細棉布做成,柔軟細膩,就像此刻她的聲音。
可說出來的話聽着卻極不不順耳。
他這還是頭一次給人送衣裳,她為什麽不能老老實實地收下?
難不成他顧息瀾缺這十六塊錢?
一邊想着,面上已帶了怒色。
楊佩瑤等了片刻不見回音,臉上有些讪讪的。
好在,汽車很快到達學校門口。
楊佩瑤拿好傘,客氣地說:“多謝顧會長……多謝大哥。”
那聲大哥是對開車的司機說得。
“等會,”顧息瀾回過頭,墨黑的眼眸冷冷地盯着她,“我說過,別在學校丢我的人。”
楊佩瑤不解其意。
開學不到一星期,除了入學考試國語有些差強人意之外,她表現都很好,上課能夠仔細聽講,課後能夠認真完成作業,跟班級同學相處和睦。
完全算得上是三好學生。
哪裏給他丢人了?
顧息瀾見她懵懂的模樣,索性說了個清楚明白,“以後上學不許遲到、考試必須全優還有……不許跟男同學談戀愛……”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了,明天仍然兩更,上午9點和12點,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