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狂怼
話出口,顧息瀾先就愣了下。
他根本沒加考慮, 怎麽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楚青水“切”一聲, “你說這話,楊致重知道嗎, 三小姐知道嗎?”
顧息瀾錯錯牙, “不管你的事。”
楚青水走近, 仍在先前位子坐下, 對牢顧息瀾眼眸看了看, 正色道:“哥,你不是來真的吧?杭城多少名門閨秀, 比她好看的也有……想玩的話, 找幾個省心的, 犯不上……”
招惹到楊致重頭上。
“不用你操心,” 顧息瀾長長出一口氣, 回答他适才的問題, “楊致重該知道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她,至于三小姐……”頓住沒再說下去,轉而問道:“她們去處州幹什麽?”
“楊承灏調到三旅參謀部了, 可能在處州轉車去龍泉。也不知為啥,身上什麽行李都沒帶,也沒人跟着,就暗地裏兩個保镖……上次出行不利,剛從那群王八羔子手裏脫身, 差點又被楊致重的人給幹了。娘的,出門沒看黃歷,得空要去廟裏拜拜,求道符,順便給哥求一道?求個姻緣符?”
顧息瀾瞪他一眼,“不用。你只管幹好你的事,再就離三小姐遠點。”
楚青水又“切”一聲,“長得那副勾人模樣……再過兩年,我不去招惹自然也有別人招惹。哥真要追女孩子,最好改改你這個臭脾氣,天天扳着一副棺材臉,什麽樣的姑娘能看上你?”
顧息瀾不動聲色地再續半盞差,送到唇邊抿了口,忽地朝楚青水潑過去。
楚青水早有準備,一個鹞子翻身自窗口蹿出去,穩穩當當地立在一樓座椅上,揚聲道:“哥,我先走了。”
顧息瀾探出頭,朝他揮了揮手。
顧家跟楚家是世交,往上數三代就有過命的交情。
楚家本不是杭城人,楚青水的曾祖父跑單幫,經過杭城得了重病,差點一命嗚呼,顧息瀾的曾祖父花錢請大夫救了他一命,還出銀子幫他在杭城安了家。
顧息瀾的祖父曾經被土匪綁票勒索錢財,是楚青水的祖父腰別兩把大刀,帶着楚沛和楚浥闖進土匪窩把人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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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沛便是那時亡故,只留下楚浥一個兒子。
五年前,楚浥不幸染病,命在旦夕,卻是顧維鈞連夜從申城請來大夫,把他從閻王爺手裏拽了回來。
兩家明面上沒有來往,可私下裏真正算得上共生死同患難。
顧夫人曾對顧靜怡說,顧維鈞能當上會長,是因為他忠厚誠信樂善好施。
這話也就是說給不曉事的婦孺聽,明眼人心裏都明白。
做生意的并不是個個都奸猾,但是能當上商會會長的有幾個?
那是因為楚浥在暗中運作。
再有顧維鈞過世,顧息瀾作為長子繼承家産應當應分,可是承繼商會會長之職就說不過去了。
商會不是顧家的,而且董事會中處事公正頗有名望的董事也有三五人,沒理由讓毛還沒長齊的顧息瀾領頭。
頭一次開會,董事會十二人,有五人明着反對顧息瀾,四人舉棋不定左右搖擺。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五位董事中,有一位因舊疾複發突然過世,有一位家中長子染上賭瘾變賣兩處産業,還有一位爆出來自稱名媛的閨女未婚先孕,肚子都挺老高了,鬧得滿城風雨。
自然沒臉再競當會長。
第二次開會,董事會的十一人全部舉雙手投了贊成票。
顧息瀾順理成章地成為商會會長。
***
回到家中,楊佩瑤沮喪地談起裁縫店的事兒。
四姨太“哈哈”笑得前仰後合,二姨太笑嘆:“瑤瑤歲數小,不怪她不懂。仙霞路是什麽地兒,能逛得起商場吃得起酒樓的,都花錢買洋裝,哪裏還肯費事做衣裳?要找裁縫店得往小巷子去,而且越是手藝好的裁縫越往犄角旮旯的地方住。”
楊佩瑤這才明白,搖着二姨太的手道:“您幾時去做衣裳,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他們的縫紉機都從哪裏買的,多少錢?”
二姨太詫異地問:“你打聽這個幹什麽,想買縫紉機?”卻仍是答應了,“過兩天我要做薄棉襖,到時幫你問問。”
楊佩瑤大喜過望,笑呵呵地說:“我前天收拾東西找出來兩支發卡,我不怎麽戴這些東西,送給四妹妹吧。”
“蹬蹬蹬”上樓拿了只盒子給二姨太看。
兩支發卡都是賽璐璐的,還很新。
一支做成蝴蝶結形狀,蝶翅鑲一圈粉鑽,非常可愛。
另一支做成太陽花形狀,花心鑲着碎鑽,閃閃發着亮。
如果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可能會喜歡,但楊佩瑤芯子已經二十二歲了,哪裏會戴這麽少女氣息的發飾?
二姨太非常歡喜,她經常逛百貨公司,雖然看得多,買得少,行情卻都懂。
這樣的發卡不便宜,至少三四塊。
正好一支給楊佩環戴,另一支留着過年。
太太冷眼看着她們談話,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角。
楊佩瑤真是長心眼了,知道用東西賄賂人。
二姨太幼時家境不好,在財物上最愛計較,即便跟了楊致重,不用再為生計發愁,可仍然改不了先前的習氣,特別喜歡沾小便宜。
沒幾天,二姨太果然打聽出來。她相熟那家裁縫店是從瑞和洋行買的機器,三年前是一百二十塊,不知道現在多少錢。
反正只會貴,再不可能比先前便宜。
楊佩瑤沒精打采地嘆口氣。
一百二十塊,對現在的她來說無疑是個天文數字。
四姨太看出她的沮喪,勸慰道:“瑤瑤,你還真打算買縫紉機?不是我潑你冷水,還是算了吧……如果是十二塊,我二話不說肯定買了送給你,可是一百二十塊……就等于白白打了水漂。你真喜歡你畫的衣裳,就買布請裁縫做一件,手工費不過塊兒八毛的,有那個錢能做上百件呢。”
楊佩瑤勉強擠出個笑容,“沒打算買,就是問問。”
可心裏仍是不甘。
這幾天她陸續又畫出一些草圖,有五十年代流行的中山裝,有七十年代大火的小翻領襯衫,有八十年代時興的蝙蝠衫。
她想把前世所有穿過的、見過的、甚至只是在電影裏雜志上的服裝都畫出來。
一來是怕時日久了,過去的東西會逐漸淡忘,二來,她想從中比較,設計出好看實用而且符合當下審美觀的服裝。
她沒有本事發明新布料,也不會設計新機器,只能從款式入手,減少洋貨對國貨的沖擊,為民族工業略盡綿薄之力。
當然,她也得多少賺點錢,不能白忙活。
這樣算起來,要做的衣裳可不是十件八件,甚至上百件都有可能。
關鍵是裁縫未必能懂得她的設計理念,不一定能做出她想要的樣子。
她又不是不會做,最好還是自己動手。
眼下,顯然是不可能的。
就像四姨太所說,一百二十塊不是小數目,任誰都不可能把這筆錢讓她揮霍。
楊佩瑤只好暫時歇了買縫紉機的心思,學習之餘仍是埋頭她的設計。
轉眼一個月過去,這天早上廚房煮了長壽面。
太太笑盈盈地遞給她一個紅包,“今天你生日,給你的利是。”
二姨太随着笑,“可不是,瑤瑤都十六歲了,按老輩兒的規矩,要成親嫁人,是大姑娘了。”
三姨太看一眼楊佩珍,笑道:“桂香姐還惦記着老黃歷,現在都不興這麽早結婚,也不興定親那一套,都是自由戀愛。”
“怎麽是老黃歷?”二姨太自己說老可以,卻不喜歡別人說她“老”,哪怕不是這個意思,沾個“老”字也不成,沉着臉道:“大少奶不就十六歲上嫁給大少爺,這才幾年工夫?佩珊出嫁時也不滿十七,照樣過得好好的……嫁不出去的才往後拖。”
再過三天是楊佩珍十七歲生日。
她這是變相譏刺楊佩珍嫁不出去。
三姨太剛要反駁,太太沉聲道:“少說兩句吧,都督不在家都要翻天是不是,孩子們還在跟前,趕緊吃飯還得上學。”
三姨太平白惹了一肚子火沒處發洩,連帶着胃口也不好,只把面條吃了,沒再動其它的。
楊佩瑤卻是很高興,紅包沉甸甸的,裏面肯定不少錢。
玩電車站的路上打開一看,足足九塊。
前幾天她又去買了盒鉛筆,還有畫畫的炭筆、水粉、畫紙等等,正發愁這個月仍要拮據度日,沒想到竟然發了筆意外小財。
算起來,今天是西歷的十月十六號,農歷九月初三。倒是巧,正跟她前世的陽歷生日同一個日子。
難怪她會穿越到這裏,除了同名同姓之外,想必還有這個原因。
也許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經注定。
想到前世的父母,楊佩瑤心裏一陣酸楚。
她是獨生女,從小被捧在手心裏呵護着長大。如果沒有另外一個人頂替她陪在父母身邊,也不知父母會傷心成什麽樣子?
但願會有人替她盡孝。
實在沒有,就響應號召生個二胎,反正母親年紀并不太大,剛四十四歲,這個年紀也有不少拼二胎的。
她同班同學就有個剛一歲的妹妹。
正思量着,7路電車來了,楊佩瑤收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上了車。
一路順暢,下車時卻倒黴,竟然好巧不巧地遇到了顧息瀾。
同以前一樣,穿件烏突突的墨色長衫,頂着張死人臉,跟見鬼似的。
楊佩瑤只作沒看見,背着書包目不斜視地往校門口走,就聽身後傳來冷淡的聲音,“還在這兒上,沒退學?”
含諷帶刺的。
一個半月前說的氣話,要是沒人提,她早就忘了。
他一個大男人卻巴巴記在心裏頭,說不定還記在小本子上。
心眼比芝麻粒都小,至于嗎?
楊佩瑤停住步子,回頭狂噴:“我既沒違反校規,也沒違反校紀,憑什麽要退學?你既然看不慣,跟校長說開除我啊?”
顧息瀾雙眸沉靜如寒潭,“你以為我不能,還是不敢?”
楊佩瑤氣呼呼地說:“顧會長本事通天,還有不能不敢的事兒?可您能不能像個男人,整天盯着我個高中生找茬有意思嗎?我沒得罪過你吧?先前欠的錢也還了,沒再欠您的吧?”
炒豆子般一口氣說完,撒腿跑進學校。
石榴紅的長裙在她身下蕩起淺淺的漩渦,飓風般将他的心也卷了進去。
她極少穿顏色鮮亮的裙子,沒想到還挺好看,使得整個人都活潑生動起來。
顧息瀾眼眸深處燃起一小簇火焰。
就知道她不像外表那麽恭順溫良,否則夢裏怎可能那般大膽、熱情和火辣。
還有,她竟敢說他不像男人。
總有一天得讓她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