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鄭公公舉着油傘快步小跑着，卻依舊難以趕上景孝帝的步伐，景孝帝步子邁得急，那傘根本就擋不住什麽雨，衣裳下擺已經盡數濕透。
小杜公公淋着雨跟着小跑，淅淅瀝瀝的雨聲差點淹沒了他的聲音。
“皇上，皇上您慢點，保重龍體啊皇上！”
景孝帝唇角抿緊，好看的雙眉蹙得高高的，滿臉陰郁而擔憂，他沉聲問道：“可宣了太醫？”
“已經宣了。”鄭公公接過話，伸手抹了一把飄到臉上的雨水，眼看着馬上就要到承歡殿了，猶豫片刻，還是道：“皇上，那偏殿廂房裏的東西，一會您可千萬別看。”
鄭公公現在都還記得景孝帝征戰回來後的某一天夜裏，那守夜的人劃傷了手而不自知，滴了血在地上，景孝帝向來少眠，多夢容易驚醒，醒來看見那血整個人幾乎都發狂了。
景孝帝上過戰場的人，身上獨有的那股子殺氣，一般人難以招架，再加上他是皇上，守夜的人被掐也不敢反抗，那天晚上，差點沒被掐死。
後來還是鄭公公将人調走，又悄悄處理了，才将這事給瞞了下來，這整個皇宮，也只有鄭公公一個人知道這事。
此後，鄭公公特別警醒，不讓景孝帝看到一滴鮮血。可小杜子盯着承歡殿，深夜來報信說霍貴人病了，發了高熱，整個人都神志不清的，景孝帝聽了，非要去一趟承歡殿。
鄭公公是真沒有想到皇上對霍秀兒竟然用情如此，冒着雨夜都要去看望佳人，他只是一個內侍，皇上的時候他哪裏幹涉得了？只好出聲提醒了一句，那死在偏殿裏的女人，還是他去收屍的，滿地的鮮血可沒來得及收拾，鄭公公生怕皇上瞧見。
“行了，你們管住自個的嘴便是，朕心裏有數。”景孝帝心裏很慌，緊張得手心裏都有了汗意。
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那還是上輩子的事兒了。他一個現代靈魂，哪裏經歷過戰争？可他是皇帝，他不能退，只得硬着頭皮指揮戰争，甚至親自帶兵。
殺着殺着，他麻木了。
他殺的第一個人，一刀下去，還溫熱的鮮血頓時迸發到他臉上，很快又被雨水沖刷掉。這一幕在他腦海了好幾年，畫面都還十分清晰。
景孝帝知道自己心理得了病，并且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現在他幾乎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只要閉上眼，就會出現戰場的畫面。
承歡殿的事很是蹊跷，景孝帝明白秀秀是被人盯上了，這些事情幾乎是一個串着一個發生的，留下的線索也不多，就好像是故意驚吓秀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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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景孝帝有些自責和心疼，他自以為他能替秀秀頂住，實則不然，當小杜公公将承歡殿的消息傳來，說秀秀發了高燒，還沒辦法請太醫，他的心吶，跟刀割似的。
他為什麽非要見秀秀一面呢？景孝帝喟嘆一聲，将後悔的念頭壓下。
景孝帝一腳跨進承歡殿，這麽大的雨，他還是聞到了一絲空氣裏的血腥味，似乎還有一種奇怪的香氣。
“鄭峰，那廂房裏有香味？”
鄭公公趕緊走到景孝帝的左邊來，試圖用身體擋住那死人的房間，“奴才來收拾的時候，确有一股異香。貴人身邊的人說，這間廂房是貴人制備那些新鮮玩意的地方，有香氣倒也是正常。”
景孝帝點了點頭，有香味正常，但這香味怎麽聞都不是現代那些瓶瓶罐罐的香氣。
相對于這空氣中的異常，景孝帝更加擔心秀秀的情況，走到霍秀兒睡覺的廂房前時，景孝帝心裏的擔心忽然變成了恐懼。
“鄭峰，霍貴人……不會死吧？”
鄭公公微微側頭，黑夜中看不清景孝帝的臉，心裏劃過一絲古怪的感覺，忙道：“皇上放心，今兒在太醫院值守的是辛院判，他醫術高明，一定不會讓貴人有絲毫損傷的。”
景孝帝示意小杜公公和鄭公公在門口候着，便推門而入。小杜公公使勁聞了聞空氣裏的香味，打了個噴嚏，伸手揉了揉鼻子，低聲道：“師父，這香味好像……”
“閉嘴。”鄭公公眯着眼看着從屋檐下滴下的成串水珠，“你去隔壁廂房瞧瞧，到底是什麽東西這麽香。”
“是。”小杜公公摸着黑往南邊走去。
景孝帝将燈點上，守夜的紅棉暈死在床邊上，霍秀兒安靜地躺在床上，小臉汗涔涔的，嘴唇因發熱而更加嬌豔，她秀眉蹙進，顯然極其的不安。
景孝帝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蛋，燙人的溫度讓他心裏更加焦慮起來，視線觸及一旁的紅棉——她穿的鞋，鞋面上大紅色。
眼前突然有些恍惚，他的耳邊響起了千軍萬馬的聲音，敵軍的低吼聲，刀□□入身體的聲音，還有那鮮血迸發的聲音……
景孝帝使勁晃了晃頭，伸手扶住頭的一側。
戰場？怎麽會，他明明是在秀秀的廂房裏……
眼前一個敵國将領從馬上飛撲下來，景孝帝低頭看着雙手，呆呆地想，他的武器呢？沒有武器，他只有雙手，敵人近在眉睫，他緩緩伸出雙手……
霍秀兒渾身都滾燙着，她難受得很，伸手将被子掀開一些，舔了舔幹涸的唇瓣，一個男人背着光坐在她身旁。
霍秀兒渾身都軟軟的，大腦一片漿糊，什麽也記不清楚，放在心底裏那個人便在這個時候跑了出來。霍秀兒對床邊的男人笑了笑，口齒不清地呢喃出聲。
“阿翊……”
好像有些不滿男人離她太遠，仿佛兩人遙不可，霍秀兒伸手抓住男人的伸手的一只手，順着手撐起身子，可她真的沒有力氣，渾身往男人身上一倒。
景孝帝下意識勾住她的腰身抱緊了她，霍秀兒手臂順勢環抱住他的脖子，軟軟的臉頰在他頸側蹭了蹭，聲音因發燒帶着鼻音。
“我好想你。”
景孝帝突然就清醒了，眼前哪裏是什麽戰場？身前也沒有什麽敵人，只有懷裏那具軟又燙的女人。
“秀秀……”景孝帝十分恐懼，聲音都在顫抖，他看着自己微微抖動的雙手。
就在上一秒，他差點就掐了秀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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