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長生訣3
範無咎的身份是孟三的司機兼保镖,此刻也盡心盡責地幫謝必安将車門拉開,讓他從車上下來。
謝必安眯着眼看了看前方綴滿了霓虹燈的巨大牌匾,有些懷念地朝範無咎說:“百樂門,一眨眼就過去快一百年了,真是懷念。”
謝必安指的是當年他同範無咎從地府翹班跑來百樂門跳舞的事。
最初,是謝必安在奈何橋上和孟姜女閑聊,碰到了一個穿中山裝戴寬檐帽子的男鬼,不知怎麽地就聊了起來。男鬼朝謝孟二人描繪了現世的上海有多麽浮華,雖是亂世,卻比盛世時不知繁華了多少倍。
就像一團火,芸芸衆生皆是飛蛾。
謝必安聽得入了神,反正現下無事,送走了那鬼他便喊上八爺去了現世。
那鬼果真沒有騙他。
上次七爺覺得不虛此行,還是在開元盛世。那年他同八爺去看公孫大娘舞劍,被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的舞姿深深折服。當時,他和八爺身側還站着一個男孩,男孩姓杜,看得比他們還要癡迷。後來小杜長成了老杜,死後留在了酆都出版社當編輯,公孫大娘則留在了酆都舞蹈團做演員。至今公孫氏的表演,老杜仍是場場都看,非常硬核。
七爺和八爺到了百樂門後,徑直去了二樓的舞池。兩人擠在人群中,不是很會跳當時時興的舞蹈,而且周圍人都有女伴,唯獨他倆兩個大老爺們,引得周圍人頻頻側目。最後索性放棄了跳舞,八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喝起香槟,七爺則托着腮眯着眼看着舞池裏翩翩起舞的女郎。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大喊了一句:“唐小姐到了。”剛剛還熱鬧非凡的舞廳突然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往樓梯口看去。
七爺順着衆人的目光,看到一穿着綴滿珠寶的米色旗袍的少女緩緩走來。少女手中拿着一把白色的扇子,見了諸人,扇子掩了半張臉,唯露出一雙明亮的眸子。
七爺身後有兩個青年在竊竊私語,一個問:“這唐小姐是何方來歷?”
另一個答:“你整日讀書讀傻了吧,連唐瑛小姐的大名都未聽說過。唐瑛是唐乃安大夫的女兒,當今上海最炙手可熱的名媛。”
最炙手可熱的名媛?聽到這一名號,七爺不由地多看了唐小姐幾眼。
只見唐小姐緩緩朝黑白二人走來:“兩位先生是第一次來吧,我從未見過。今日有緣,不知兩位中可有一位願意和我跳一支舞?”
八爺的香槟正喝在興頭上,沒有回應,七爺便道:“今日見到唐小姐還算不得緣分,若來日橋邊謝某能再度見到唐小姐,那才是真正的緣分,到時謝某定同唐小姐一舞。”
數十年後,異國的游魂回到故土,在奈何橋邊排隊等湯時,見到一身穿白色西裝的公子,兩鬼相笑,竟是真的在奈何橋前跳了一只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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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必安的思緒從千年前的盛唐到燈紅酒綠的夜上海,直到站在百樂門大門的侍者彎了身子,方才回到了今夜。
“八爺身上有可以防身的武器嗎?”謝必安朝範無咎耳語。範無咎的職責是保護孟三公子的安全,所以謝必安推測如果此時需要武器,向範無咎索要得到的概率是最大的。
範無咎掏了一下西裝褲的口袋,果然摸出一把黑色的□□。
“把槍給我,八爺你在外面等着就行。”謝必安說。
範無咎眉頭一蹙:“七爺要槍做什麽?”
“你等着就是。”
八爺只好聽了謝必安的話,揣着兜回到了車上。一個人在車裏等待,時間不好打發,範無咎翻遍了整輛車,才尋得了一包煙和一個火機,于是靠着車窗,點燃了煙,開始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起來。八爺看着自己口中吐出的煙霧,想起他當年和孫悟空聊天時聽說的瑤池的霧氣,覺得兩者像極。但是,瑤池的霧是最陽春白雪不過的,而他口中的煙卻是俗不可耐的污穢之氣,可雅俗又有什麽區別,八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範無咎突然聽到二樓傳來一聲槍響,瞬間整個世界變成了黑白,所有的人都定格在了一瞬間。範無咎将手中尚在燃燒的煙頭按在了車窗玻璃上,然後拉開車門,沒命地朝百樂門二樓跑去。
範無咎在二樓的舞池中央,看到了仍裹着孟軒皮囊的謝必安,一顆懸着的心陡然落了下去。他快步走到謝必安面前,将謝必安摟在了自己懷裏:“七爺,你可把我給吓死了。聽到槍響,我以為你出了什麽事。”
“八爺,我本來就是死的,總不能再死一次。再說了,酆都是我家,就算再死一次,是鬼差敢來收我的魂,還是孟姜女敢把孟婆湯捏着鼻子給我灌下去?”謝必安笑着。
範無咎這才如夢初醒:“做了幾個月的人,我竟真當自己肉丨體凡胎了。我又犯糊塗了。”
“關心則亂,說明八爺心裏有我。”
“沒錯,我這輩子就你一個兄弟,心裏若是沒你還能有誰?”範無咎說。
對,你只有我一個兄弟,那你心裏有我一個便夠了,再別讓旁人進去。
範無咎接着問:“那這槍聲是什麽情況?”
謝必安指了指範無咎的後方,範無咎順着七爺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女子胸口中槍倒在血泊之中。
“那是夏靜荷?”範無咎問。不怪範無咎認不出夏靜荷,這夏靜荷的容貌和無間地獄裏的完全不一樣,當真是面似芙蓉胸似玉,一雙鳳眼似春風含露,就算是死了也難掩絕代風華。
“真是奇怪。”謝必安說,“我本覺得,在夏靜荷犯下大錯前殺死她,便不會有後來種種,她就算是變成鬼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橫死鬼,不會成為厲鬼。可我剛剛一槍下去,小卷就告訴我任務失敗了。我想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何。”
“若是能如此輕而易舉就完成了任務,酆都哪個鬼差不能做到,菩薩大可不必找我們兩個人來辦了。”範無咎分析道。
謝必安思索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合理的解釋,只能暫時放下心中疑問,等到以後再去解決。
“那七爺八爺現在要重新開始任務嗎?”小卷問道。
“暫時不必了。”範無咎說,“讓七爺回去休息休息,好好想想該怎麽辦。實在不行咱們跳過這個任務,最後做它也是行的。”
“那就回去冷靜幾天再接着做吧。不過我是不會跳過的,都答應夏靜荷幫她消除怨恨了。”
“不是,七爺,是你單方面答應的吧。”
“八爺,你怎麽該裝糊塗的時候偏偏不裝,不該裝的時候裝得倒是挺熱鬧。”
“我何時裝過糊塗,七爺可別冤了我。”
“比如……唉算了,反正謝某的詞典裏從來沒有放棄二字,咱們回去從長計議吧。”比如,我對你這麽好,你從來不問問為什麽,我看起來像是這麽重義氣的人嗎?
八爺:确實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