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長生訣4

“誰呀……等等,馬上來。”中年女性的聲音從房中傳來,想來是夏靜洲的保姆。

保姆打開了木門,許是南方的春夏太過潮濕多雨,門的軸生了鏽,發出“嘎吱”的聲音。保姆看到門外的兩個身穿西裝的成年男子,不由地有些慌張,心道,從前看的八點檔肥皂劇中,黑幫便總是這般打扮,該不會是夏老頭的兒孫在外面借了高利貸,追債的人堵到了這裏來吧。

“請問這裏是夏靜洲先生家嗎?”開口的是個眯眯眼的年輕人,看着不似壞人,保姆松了口氣。

但又瞥見他身後的黑衣男子面色鐵青,似乎不似什麽善良之輩,保姆又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忐忑道:“不知二位找夏靜洲有什麽事?”

“我們是孟家的後輩,聽父輩講孟家曾與夏家有過姻親,難得回國,便想來看看。”謝必安看過生死簿,将和夏靜荷有關的一幹人等的大致生平都看了一遍,得知當年抗戰剛剛開始,孟家便舉家移居美國,與國內再無聯系,于是信口胡謅了個身份,倒也不怕被夏靜洲拆穿。

聽聞是海外歸來的華僑,保姆終于不再擔憂,讓兩人進了家門:“老爺子還在午睡,兩位先生稍等,我去叫他。”

謝必安朝保姆擺了擺手:“不必了,讓老人家好好休息,我們今天一下午都呆在這裏。”

謝必安和範無咎在夏靜洲家一直坐到了下午三點,保姆怕他們無聊,特地打開了電視。夏靜洲住在一樓,每到夏季都會因為返潮而潮濕得厲害。屋角處的牆壁已經起了皮,隐隐能看見些許水痕,老舊的電視也因為潮濕剛剛打開時屏幕一角糊成了一塊藍色的光斑。衰老的氣味和黴變的氣味混為一體,讓人感到非常不自在。範無咎不喜歡太過潮濕的環境,這也與他的死因有關,中途實在受不了,跑到門外抽了幾次煙。直到樓道裏煙頭滿地,再扔下去恐怕要被住戶投訴,午睡的老人才醒來。

聽到夏靜洲的聲音,範無咎伸出手在半空中一抓,滿地煙蒂便無了蹤影。範無咎推門回到客廳,看到了拄着拐棍的老人,老人一身樸素的裝扮,說出去任誰也不會相信他會是顯赫一時的夏将軍嫡子。

謝必安已經同夏靜洲寒暄了起來,聽老人聊了聊這些年的種種,又将編好的經歷說給老人聽,将近半小時才進入了主題。

“夏老,其實我兄弟倆此次來還有一事相求。我弟弟想寫一本關于上海名媛往事的書,正好聽爺爺說了三奶奶的事情,想将三奶奶的生平寫到書中。無奈三奶奶在世時,我爺爺尚且年幼,記的并不真切。于是我們兄弟倆千方百計找到了您,想聽您講講三奶奶的往事。”老人的耳朵已經有些背了,謝必安只能大聲朝他說道。

範無咎附和地點了點頭。

“你們想聽哪些方面呢?”大概是夏家人瞞得很好,夏靜洲好像并不知道姐姐生前做過的那些事,對夏靜荷也很是懷念,非常樂意将夏靜荷的過去說給小輩們聽。

謝必安拿手肘搗了搗範無咎說:“想聽什麽,跟夏老說呀。”

範無咎的萬年撲克臉擠出了一絲笑容,盡力乖巧地朝夏靜洲說:“勞煩夏老講講三奶奶的風流往事吧,現在的讀者最喜歡這個。”

七爺看着八爺故作乖巧的模樣,覺得有趣極了,在一邊盡力捂着嘴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Advertisement

夏靜洲沒有注意到謝必安的小動作,一味地沉浸在了回憶中。

“我姐姐一生有過三個男人,當然,也有可能更多,只是我不知道罷了,但有名有姓的正經人家的公子,卻只有兩個。”夏靜洲說。

範無咎一臉震驚地看向謝必安,心說,怎麽會有兩個男人?謝必安倒好像心下了然,摸了摸範無咎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第一個男人是我姐姐的初戀,叫做蕭朗,是孟三哥的發小。我姐和孟三哥也是因為蕭朗才認識的。我記憶中的蕭朗哥,看起來沒有孟三哥有文化,性子直來直去,和孟三哥雖然是好友,但卻不是一路人。說句不好聽的,如果當年我姐跟了蕭朗哥,一定不會這麽早死。

我姐在上海成名比較早,當時的上海社交圈子裏還沒有唐瑛陸小曼這些人,我姐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交際花。不過她認識蕭朗哥時才十七歲,剛剛從女子學院畢業,還沒有出名。蕭朗哥的姑姑是我的舅媽,所以我們也是有一層親戚關系在的。蕭朗哥和我姐見面,是在我娘和舅媽的撮合下。蕭朗哥和我姐年齡都還小,而且彼此也都是俊男美女,很快兩人就相互喜歡并訂了婚。當時我才不到十歲,蕭朗哥對我特別好,總是帶我去永安百貨買玩具。

可是離婚禮還剩半個月的時候,蕭朗哥因為車禍不幸去世了,我姐崩潰了很久。後來我媽為了讓我姐能重新振作,認識新人,就把她帶進了社交圈。我姐當年長得是真好看,我這兒還有照片,過會兒拿給你們看。反正當時整個上海的上流社會,沒有一個人沒聽過夏靜荷的名字。我姐成了每場宴會的焦點,受到很多人的追捧,代言了很多牌子的衣服,漸漸從失去蕭朗哥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之後孟三哥回了國。孟三哥喜歡玩,也會玩,回到上海的第一夜就在酒會上看見了我姐。回去後孟三哥打聽了我姐的身份,知道了我姐曾是蕭朗哥的未婚妻,于是借着蕭朗哥發小的名號接近了我姐。我姐知道孟三哥有家室,一開始和他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相處,兩個人常常在一起懷念蕭朗哥。

我姐一提到蕭朗哥就會哭,孟三哥就常常先把她惹哭,再借機安慰她,打得一手好牌,一來二去我姐就漸漸對孟三哥有了感覺。當時兩個人為了在一起,鬧得整個上海滿城風雨,最後逼死了林小姐,也就是孟三哥的前妻,我姐才嫁進了孟家。

剛開始幾年,兩人關系還不錯,但幾年過去我姐還是天天去社交而且還沒有孩子,惹得孟三哥覺得我姐不顧家,再加上我姐年齡也漸漸大了,臉上也有了皺紋,孟三哥就更不喜歡我姐了。後來聽說孟三哥養了外室,還有了孩子,我姐也鬧過,鬧着鬧着夫妻情分淡了,也就不鬧了。之後我姐的精神狀況總是不太好,但人卻比以前看着年輕了。

後來我姐也在外面養了人,被我撞見過一次,不知道那男人叫什麽名字,總之是個小白臉,看長相比我姐還妩媚。再後來不知怎地,可能是養的人被孟三哥發現,也可能是我姐發了瘋,兩個人在我姐租的公寓裏***了。

其實我覺得,自從蕭朗哥走後,我姐就變得怪怪的,從前不明顯,後來被孟三哥的事刺激到了,就顯得更加不正常了。她嫁給孟三哥後,有一次問我。她說:‘小洲啊,姐姐老了嗎?’我說:‘沒呀,和前幾年一樣。’然後我姐笑着說:‘那就好,我絕對不能老,不然以後死了到了下面,蕭朗就不認識我了。’她當時笑得很詭異,我一直記到現在,有時候做夢都能夢見她對我笑。”

從夏靜洲家裏出來後,範無咎終于把之前的疑問問出了口:“夏靜荷怎麽會有至少三個男人,七苦書卷上一點也沒寫。”

“就像我之前說過的,七苦書卷的記載并不完全,很多關鍵的東西都是能省則省,就好像……”謝必安雙眉緊蹙,嚴肅地說。

“就好像有人把關鍵的東西删掉了一樣。”八爺搶答道。

謝必安點點頭:“但也不能确定七苦書卷被人删除過,也有可能是裏面的東西本來就不完整。畢竟這書是菩薩交給魏判,魏判又直接交給了我。魏判可是大名鼎鼎的魏征啊,剛正不阿,直言不諱,太宗麾下第一言官,若說是他動了手腳,我是不信的。菩薩托我們辦事,總不會故意删了書為難我們。”

“生死簿上可有更加詳細的記載?”範無咎問。

謝必安翻了翻手機,搖頭道:“無間地獄的厲鬼動辄要關押幾百上千年,他們的生平都被生死簿自動抹去了,直到他們怨氣消除可以重新入輪回,生死簿上才會重新出現他們的名字。不然你以為菩薩為什麽要把七苦書卷交給我們,直接去要閻羅王的生死簿不就行了嗎?”

“唉,果然這任務要是交給我一個人,是萬萬辦不成的。”範無咎說,“我們現在回去重新辦這個任務嗎?”

“對,我變成夏靜洲的模樣,你還是原樣進入,回到蕭朗出意外之前。聽夏靜洲剛剛的話,蕭朗的死應該就是讓夏靜荷陷入瘋狂的□□,只要把蕭朗這個隐患掐滅,夏靜荷的未來應該就能改寫了。”

“不止要防止蕭朗出意外,更要斷絕孟三和夏靜荷的可能。七爺你想,若是夏靜荷和蕭朗結婚幾年,夏靜荷漸漸對蕭朗失去了新鮮感,這時候孟三突然回國對夏靜荷一見鐘情,出手破壞了夏靜荷和蕭朗的婚姻,兩個人再打着戀愛自由的旗號反對包辦婚姻,未來的結局還是不會改變。”

“難得八爺說了這麽長一段話,口渴沒?喝點水?”謝必安笑道,“你看,這任務只給我一個人,我也絕對做不了。我沒八爺想得這麽長遠,一個人的視角,總是窄些。”

謝必安變着法的誇範無咎,把範無咎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範無咎回道:“可我素來也只會聽吩咐辦事,沒有主心骨,我是萬萬不能的,和七爺一起,也就只能幫七爺瞎想想,有時候還會幫點倒忙,索性七爺不嫌棄。”

七爺(被誇得膨脹三秒,伸着舌頭擺手):不嫌棄,不嫌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