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應該是兩人一起睡覺, 傅瑩頭一回比弘歷醒來得早。昨晚“事發突然”, 床帏沒來得及放下。所以, 與平日醒來的一片漆黑不同, 微弱的天光照進來,可以讓她看到自己身邊那個人睡着的大致情況。
見他因貪圖涼快, 身體并沒有完全被薄被覆蓋,而是将胳膊和肩膀露在外面。他胳膊和肩膀的樣子, 因為光線的原因,沒辦法看清楚。
但昨晚她借着燭光見過, 她初次經歷這種事情,難免又是羞愧又是恐慌,即便在現代她也沒有相關經驗。于是, 整個過程幾乎沒去看他的臉, 基本上偏了腦袋, 只盯着他的肩膀和手臂看了。見他的手臂肌肉線條明顯,一看便知是時常鍛煉之人, 這樣的手臂顯然是與他的臉不相稱的。
事後, 她欲要将下人叫進來,滅蠟燭、放床帏,但卻被他阻止了,他說他要好好看看她。傅瑩心裏納悶, 他日日見她,又有什麽可看之處。不過,納悶歸納悶, 最後還是順了他的意。
燭光不比現代燈光刺眼,即使不滅也能勉強入睡,她記得她在入睡之前他就這種側卧的姿勢。
她仍稍稍有些困意,于是再次閉上眼睛,開始考慮這件事情的得失。
她與他是名正言順的夫妻,這種事情是不可避免的,除非他厭惡自己,但就目前來說他肯定是不厭惡自己的,更可況在古代一個妻子若是被丈夫厭惡,那往後的日子,肯定是不好過了。
再者,經清格勒和烏林珠那一出事。她知這妻妾的紛争總是難以避免的,雖然她以嫡福晉的身份占了不少便宜,但地位牢靠不牢靠,還得看弘歷對自己的态度。
最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應該有至少一個孩子,無論是作為陪伴還是以後生存的籌碼,都是對自己極重要的。雖然她在現代曾非常不理解古代女子對子嗣的看重,如今從熹妃的身上,她看出生一個争氣的兒子,比依靠丈夫的寵愛要重要得多。
無論如何,此事對自己的往後在宮中立足,只有好處沒有害處。
她睜開眼睛,看着身邊仍在熟睡的少年,心裏默語道:“其實我也不想這般對你計算,只是無論古今生存總是第一要務。若你一直這般好好待我,我自然也會真心待你,但只怕這是奢求了。”
想到這裏,傅瑩默默嘆了口氣。指望帝王身心如一地對待一人,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還是從熹妃那裏得知的,原來順治皇帝那般鐘情于董鄂妃的人,在有了董鄂妃之後也和別的女子生了孩子。
董鄂妃一事,因不許宮中議論,熹妃再怎麽是一随便之人,也不會笨到犯禁忌,自己主動去提這件事。只是談起聖祖康熙的諸位兄弟,就說到那些生于康熙之後的弟弟們。傅瑩這才間接知曉,原來董鄂妃也不是順治身心如一對待的女子。
聽到這些,她頓時覺得像是某種信仰,突然有了污點。現代人喜歡調侃的帝王情愛,或許是通過後世“加工”,供人對情愛去憧憬罷了。深情有名的順治皇帝尚且如此,那“風流成性”的乾隆恐怕就更不可靠了。
剛想到這兒,身邊的人突然醒了過來。
弘歷看到外面天光比平日起來之時好像亮一些,自以為自己起得遲出平日許多,一下子驚醒。忙喚來太監,問過時辰之後,知道沒有遲太久,方才長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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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身邊剛剛起來的傅瑩,見她剛剛醒來的樣子十分可親,忍不住又抱了她一下。
傅瑩被他這麽一抱,有些懵,不知他為何會做出此舉。不過,抱了她一下之後,他便匆匆穿衣下床,一如往常那般去請安,然後再去尚書房。
幾日之後,傅瑩和紫禁城裏等一衆人遷入了圓明園,雍正皇帝把她和弘歷暫時安排進了蓮花館(後改名為長春仙館)。
蓮花館此處四面環水,有木橋可通向外面。弘歷說往年他還未結婚之前,來圓明園居住并不住在這蓮花館,這裏對他也很新鮮。
傅瑩見這蓮花館的景致極好,着實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怪不得雍正皇帝一年中在此處呆的時間要比紫禁城時間長。知道皇子福晉不能四處亂逛,弘歷不在時,她便約了幾個格格,到蓮花館這邊逛了逛。
烏林珠和清格勒雖然結了梁子,但她們二人除了看對方不順眼之外,別人也還是能和睦相處的。傅瑩覺得這種閑事,自己還是不要管好了。
依她多年的人際交往經驗來看,強行讓兩人和解,不一定管用,只要不再惹出紛争就好,剩下的就順其自然好了。目前來看,皇後給自己“撐腰”很管用,這幾個格格這幾日很安分。
遷入圓明園,弘歷的學習也是不能間斷的,反而到圓明園還要學習騎射等技藝。一日給雍正請安之後,雍正讓弘歷學習完之後,帶自己的新婚妻子到園子裏四處轉轉。這正符合弘歷和傅瑩的心意,于是兩人連連謝過雍正。
等弘歷“上學”歸來之後,弘歷問傅瑩想去哪裏。
傅瑩也不知這圓明園有什麽能叫得出的景,她倒是很想去看一看圓明園裏有名的西洋樓,但她知道這西洋樓是“大豬蹄子”弘歷給他那“香妃”建的,所以這個時候肯定沒有建成。
她想到紫禁城裏不像圓明園這邊有諸多湖泊水景,于是對弘歷說道:“我看這裏湖泊不少,想去乘舟觀景,最好去有藕花之處,行舟在荷葉芙蕖間,別提有多美了。”說完,腦袋裏還想象了一番,自己劃着小舟去摘荷花的場景。
弘歷會意,拉着她道:“我知道去何處,你且随我去吧。”
傅瑩平日見完長輩之後,便摘去金銀首飾,戴上絨花,鞋子也穿的是平底繡花鞋,所以也不懼怕走遠路。
她想自己有了好去處,叫上幾個格格一同去,豈不是更熱鬧?于是對弘歷說:“咱們将烏林珠姐姐她們一并叫去吧,讓她們也見見這蓮花館之外景致。”
弘歷自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想帶其他人,于是有些不高興地說道:“汗阿瑪讓我帶你去逛園子,并沒有說帶其他人。”
傅瑩見他不願意,也就不再提,由他領着自己去了。
弘歷将她帶到那片荷塘之處,傅瑩見那一片綠油油的荷葉鋪展延伸到遠處,淡粉色的荷花點綴其中,真是“接天蓮葉無窮碧”。
弘歷尋到平常到此荷塘常常用的一艘小木舟,自己先跳了上去,然後拉着傅瑩也上了小舟。木舟不大,最多也就坐兩個人。
弘歷讓人解開了纜繩,自己劃動船槳朝荷塘深處慢慢駛去。
弘歷如此安排,完全符合傅瑩想象中的在荷葉間泛舟樣子。
見弘歷劃槳的動作相當熟練,傅瑩知他肯定不是頭一回劃船,于是問道:“四阿哥,你平日也劃船到這藕塘深處嗎?”
弘歷一邊搖着槳一邊點頭道:“是呢,我平日也劃船到這裏摘蓮蓬。”
“那平日都是和誰在此泛舟呢?”傅瑩帶着調侃的語氣問他,想着他“風流成性”,肯定自己不是頭一個被他帶到這裏的佳人。
弘歷道:“那是自然,平日功課結束之後,我若有時間便和弘晝來此,除摘蓮蓬之外,也會用彈弓打水鳥。”
原來這個“佳人”是他弟弟弘晝,傅瑩得知真相之後,一下子沒意思起來。
見船駛離岸邊有一段距離,便将自己的兩只胳膊伸出船外,去觸碰那碧綠的水面。她看那水綠如翡翠,用手涼涼地一掬,雙手間的水卻是清澈透明的。
見她去掬水,弘歷一邊用船槳在碧綠水面上劃出一道道均勻的水痕,一邊說道:“你且小心吧,這船不穩,一動它就傾,一不小心就會掉到水裏。”
傅瑩聽罷,手離了水面甩了甩,轉身面對着他問道:“那不知四阿哥可曾掉下去過嗎?”
因為确有過這樣的經歷,弘歷吞吐回道:“也曾……落過水。不過,即便我掉下去,我也能爬上來,可你未必。”
傅瑩看着弘歷那得意的樣子,念在他年齡比自己“小許多”的份兒上,并不打算和他計較。
荷葉密密麻麻地鋪展在水中,看上去好像根本沒有辦法讓船駛入其中,但弘歷卻能尋到合适的路,讓船緩緩地在荷葉間行駛。
傅瑩見那“可遠觀不可亵玩”的荷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忍不住伸手摘了幾枝拿在手中。
弘歷知道女孩子難免喜歡個花花草草,見她摘花并不阻止,反而看着這“花面相交映”之景,怡然自樂。
傅瑩原打算在這荷葉下尋幾條魚,但看了半天一條都沒有發現,反倒在遠處看見幾只綠頭鴨。她在現代從小生活在北方,沒怎麽見過水鳥,原主家裏倒是有園子,卻也沒見過這種動物,于是好奇地看去。
她見一只鴨子撲閃着翅膀,要去踩另一只鴨子的背,便以為它們是在“打架”,于是興奮地挪到弘歷身邊,用手指着遠處,說道:“四阿哥,你快看!那邊有兩只綠頭鴨在打架呢。”
弘歷也喜歡看動物打架,聽傅瑩這麽說,便朝她指的地方看去。但他畢竟不似傅瑩那般“單純”,看出那兩只鴨子實際上并非“打架”,不由得紅了臉。
本想着将實情告訴她,哪知感覺到她束起的頭發微微觸到的臉上,引起他別樣的感覺,忍不住吻到她的臉頰。
傅瑩正好奇那兩只綠頭鴨是怎麽個“打架”法,卻沒想到弘歷竟然偷親自己的臉,帶着羞怨正要推開他時,弘歷卻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臉轉過來,吻住她的嘴唇。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傅瑩腦子一下混亂起來,她一下子忘記了自己是在身在何處,只是非常配合地迎合他唇舌間的輾轉反側。
直到他的手摸到她衣服的盤扣,試圖要解開時,傅瑩腦子一下清醒過來,看到他身後的朗朗晴空。
雖不能确定是不是衆目睽睽,但絕對是光天化日,這種事情如果不避諱,着實太有傷風化了!羞愧之餘,傅瑩将上方那人毫無防備地推開,大叫一聲:“不可!”
說完,她慌忙掙紮起來連連後退,卻讓這小船失去平衡,她身體順勢一傾,“撲通”一聲掉入水中。
“婉儀!”弘歷見她掉了水中,吓得魂都快飛了出去,想都沒多想,就跳到水裏去救她。
傅瑩頭一次體會到被水沒頂的感覺。鼻子耳朵裏突然湧入了水,四肢慌亂地尋找一個堅定的力量,好能讓自己的頭伸出水面,去呼吸空氣。可手裏除了扯斷的藕莖之外,什麽都沒有抓到。
正在絕望時,突然感到後背被人用力一推,借着這力量,她的頭方才浮出水面,吐了口中的水,才能喊出“救命”來。
“別亂動,當心再沉下去!”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傅瑩聽了這熟悉的聲音,心裏方才稍稍安定些,在他的幫助下,聽着他的指揮,終于用手摸到了船。
弘歷讓她扒着船,避免下沉,并囑咐先不要上去,自己游到另一側,上了船之後,才将她拉了上來。
傅瑩渾身濕透地呆在船上,看着同樣渾身濕漉漉的弘歷,是又感激又埋怨。感激的是,他救了自己;埋怨的是,畢竟因弘歷“亂來”自己才會落水。因這兩種感情交織,也不知是該謝還是該怨,索性什麽話也不說了。
“你可安好?”自己沒問弘歷,弘歷倒先問起她來了。傅瑩搖了搖頭,把手放在心口處,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狂跳不已。
看着傅瑩驚魂未定的樣子,弘歷想着還是快些回去吧,更何況濕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也不舒服。
船靠岸之後,留在岸上等待的李玉看見渾身濕透的弘歷,大驚道:“爺,你這是怎麽了?”
弘歷從船上下來道:“無妨,剛剛落了水。”
李玉又看到傅瑩也是濕衣服裹身,又驚道:“福晉,你也落水了?”
傅瑩扶着若初下了船,正要将實情說出來,弘歷卻一把攥住她的手,搶先說道:“福晉剛剛下水救我去了。”
傅瑩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說謊。
李玉不知情,以為真的是傅瑩去救弘歷了,于是笑道:“福晉,你這可是‘多此一舉’了,四阿哥水性極好,不怕落水的。福晉什麽時候也學會浮水了?像福晉這樣的滿族格格水性好的可不多啊。”
“你廢話怎麽這麽多啊!沒看到爺我渾身濕透嗎?”弘歷不耐煩地說道。
李玉本來是想誇傅瑩的,沒想到卻被弘歷訓斥了,意外之餘,立刻低下頭,然後匆匆随弘歷回去換衣服。
看到李玉這回“費力不讨好”,若初等一衆宮女、太監都在心裏暗笑。
傅瑩和弘歷回去之後,各自洗了個澡,換上了幹淨衣服。趁着周圍無人,傅瑩忍不住問弘歷剛才他為什麽要說謊。
弘歷有些得意道:“我可不想讓人知道,我娶了一個笨福晉!”
聽弘歷這麽說,傅瑩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心想若不是他偷親自己,自己才不會落水呢。原以為弘歷不過是“單純”地邀她去乘船采蓮,哪知他卻借此“占便宜”。這小豬蹄子真是賊拉壞!
見傅瑩那被自己氣得欲言又止的樣子十分可愛,忍不住又捧起她的臉,親了她一下。
剛剛發生事讓傅瑩仍然心有餘悸,他放開自己之後,傅瑩忍不住埋怨他道:“要死了,這樣也不避諱着些。”
弘歷卻十分得意,将手中的折扇展開,扇了兩下道:“避諱?衆人都知你是我明媒正娶之妻,為何要避諱?”說完,用扇子略擋一下,側身在她臉頰上一啄,然後飛快離去。
傅瑩見自己不說還好,一說又被他“偷襲”了一次,心中暗罵古人的含蓄、保守都是騙人的。不得不說,自從自己給他擠痘痘那次被他借機“得手”之後,他可是越來越“放肆”了。
心裏明明生氣,卻不知為何有一絲甜甜的感覺。
因有了這次“教訓”,弘歷再約她單獨逛園子,她一概拒絕,免得自己又被他拉到無人之處,被他“占便宜”。
若弘歷知道傅瑩心中是這般猜測,他一定會大喊“冤枉”,那回在荷塘發生的事,絕對是個意外。
熹妃雖然喜歡人多熱鬧,但因着規矩,平日在紫禁城也不能随便出自己的景仁宮。如今來到圓明園便稍自由些,想着九月菊花開得正好,便有意讓傅瑩陪着自己逛逛,并順便留她和自己聊聊天。
她是極喜歡和自己這個兒媳聊天的,不知道為何,她們總能說到一處,總感覺這個兒媳不過十幾歲,卻能說出一些極有道理的話。
傅瑩正愁自己如何拒絕弘歷一而再再而三的邀約,見熹妃有心留自己,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熹妃為了自己逛園子方便,索性穿上了平底鞋,怕傅瑩走路累,也提前囑咐傅瑩來自己這邊帶好鞋子。
熹妃看着滿園各色的菊花,忍不住嘆道:“這圓明園的景致就是好,花幾乎是一年四季都不缺的,這春夏二季就不說了,秋冬兩季,也有極好的菊花和梅花。”
說完,她讓芳桃剪了幾枝各色菊花遞給自己,然後拿在手中一邊把玩一邊說道:“雖說都是菊花,但這花卻有黃、白、紅、紫、橙等色,花型也是多種多樣。傅瑩你可記得有什麽詩是說這菊花開得晚的嗎?”
傅瑩想了想,道:“我記得高啓曾有一首《晚香軒》,裏面有兩句:‘不畏風霜向晚欺,獨開衆卉已凋時’,贊的應該就是菊花晚開之意。”
熹妃笑着點了點頭,道:“果然是讀了不少書呢。想我未入皇上藩邸之前,最頭疼的就是讀書,那時想着能把漢話說通順了便足夠了,如今卻有些後悔當初沒好好多讀書。你和弘歷以後若是生了格格,那也得讓她多讀書去。”
說完又問道:“你和弘歷結婚也近兩月了,你自己可有感覺?”
傅瑩聽熹妃這麽問她,心想這熹妃果然和弘歷是親母子,也一樣心急,不過才結婚兩個月,實際接觸不到半個月,哪裏有那麽快呢?
于是笑着說道:“怕是讓熹妃娘娘失望了,至今我感覺還沒有何異常之處呢。”
熹妃道:“別是有了,自己未察覺呢。當初我懷弘歷的時候,就沒注意,還依舊侍奉現在的皇後和皇上吶。”
傅瑩自然清楚自己懷還是沒懷,看熹妃這般期待,也不好意思掃了她興,于是說道:“一切順其自然吧,若是有自然是跑不了的。”
熹妃又囑咐道:“那可得小心了。”
傅瑩陪熹妃逛了半日園子,又回到熹妃的住處坐了一會兒,看着落日西斜,方才回到蓮花館。
弘歷每每下學之後,本來欲要尋傅瑩,卻被人告知傅瑩被熹妃留下,正陪着熹妃。想着熹妃是自己生母,生母留下自己妻子相陪,也是合乎情理的。于是只能帶着失望,自己去書房學習去了。
如此幾回弘歷終于忍不住,自己去生母那裏尋傅瑩去了。
弘歷來時,熹妃正坐在榻上和傅瑩談起弘歷如何獲得聖祖康熙皇帝青睐一事,見弘歷過來,也并不打算停止,招手讓他坐到一邊,依舊滔滔不絕地說道:“當年聖祖來這圓明園,皇上和皇後就把弘歷領出去了。我當時一聽弘歷要去見聖祖,是提着心吊着膽,生怕這渾小子給惹出麻煩來……”
弘歷一聽自己的親媽在自己妻子面前叫自己“渾小子”,立刻臉上挂不住了,忍不住說道:“我頭一回見汗瑪法(瑪法,滿語‘爺爺’的意思)都已經十歲有餘,怎麽會淘氣呢?”
熹妃卻絲毫不給他面子,繼續道:“不淘?你那麽大時,圓明園裏的貓貓狗狗見了你都頭疼,生怕你去欺負它們。”
弘歷知道生母說得是實話,不敢反駁,只好低頭繼續聽生母在那裏口若懸河地說:“可後來沒聽說弘歷惹了麻煩,反而說是讨了聖祖的歡心,聖祖還一并要見見我這個生母。當時,聖祖見了我,也沒說別的,就說看面相我是一個有福之人……”
聽熹妃說到這裏,傅瑩心想,熹妃确實是有福的,康熙皇帝沒有看錯。
“後來聖祖就把弘歷帶在身邊了,那時周圍的人一聽弘歷被聖祖帶到身邊去養,對我都高看一眼了。”
聽到熹妃說這些,傅瑩不禁想象了一下,當初弘歷是如何在生母不受雍正重視的前提下,靠着自己努力學習,贏得祖父的喜愛,從而贏得了父親的青睐。對于這個靠自己,不靠母親“逆襲”的小弘歷,傅瑩還是很佩服的。
熹妃又說道:“我聽旁人說,有一次聖祖用火器打傷了一頭熊,為了給弘歷個機會,就讓他過去用箭再射殺,好讓人說這熊是自己孫子獵得的……”
弘歷一聽生母提起他獵熊一事,不由得緊張起來,因為自己和傅瑩說的與實際情況不符。但打斷生母之言,終究有違孝道,只能紅着臉坐在那裏,聽生母将當年之事說出。
“可弘歷當時卻騎馬不去,聖祖有些惱了,正要讓人将弘歷的馬牽過去,那熊卻突然站起來朝弘歷撲去,這時聖祖又拿火器打了一下,那熊方才斃命。若弘歷走前些,定然被那熊撕了。事後,聖祖說弘歷有神靈保佑,方才能安然無事呢。”熹妃有些得意地說道。
這個故事,傅瑩在剛結婚那會兒聽弘歷說過,不過弘歷說的是祖父康熙皇帝打傷了熊,然後他在用弓箭把那熊一箭斃命。她沒有看弘歷的臉,估計他一定會氣惱生母怎麽就把實話說出來了。
傅瑩心裏暗笑,但還是配合地說道:“四阿哥天命所佑,區區一頭熊豈能傷到?”
熹妃聽傅瑩這麽說,更加高興。她又想起前日弘歷落水一事,得意道:“這些舊事就不提了,就說前幾日弘歷落水,那他不也平安回來嘛,倒是傅瑩你擔心自己的丈夫,跳入水中去救他,着實難得。”
說完,熹妃看着弘歷道:“你有這樣的嫡福晉,趕着偷樂吧,定是上輩子積了不少德,才能娶這樣好的媳婦。”
聽熹妃這麽說,傅瑩突然明白為何弘歷要謊稱是自己去救他。原來根本不是他想讓人知道“自己有個笨福晉”,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是自己給他帶來的麻煩,反而還把“功勞”算到傅瑩頭上。如果弘歷将實情說出,那熹妃怎麽看自己,雖說不一定厭惡,但肯定認為自己是個調皮的人。
因誤會過他,她心裏覺得有些愧疚,轉頭看着他,他卻依舊神色如常。
弘歷回生母道:“母妃說得極是,兒深以為然。”
熹妃知弘歷過來是來尋自己妻子的,于是對傅瑩說道:“四阿哥既然過來,你也和他回去罷。”
得了熹妃的命令,傅瑩和弘歷兩人便離開了此處。
回去的路上,弘歷思前想後還是打算将實情告知傅瑩,拉住她道:“獵熊那事,我告訴你的不是實情,那熊是汗瑪法打死的,不是我的功勞。還有,當時我騎馬不過去射殺那熊,是因為我害怕。”
傅瑩剛剛聽了熹妃說的那些過往,心裏着實佩服這個“逆襲”的弘歷,對于他是否射殺熊,她已經不在乎了,反而感念他的坦誠相待。更何況落水一事,他為了自己而說了謊,自然不會計較先前的誇誇其談。于是握着他的手道:“四阿哥,此事是真是假皆不妨我對你欽佩之情。”
聽傅瑩這麽說,弘歷方才松了一口氣。
幾日之後,傅瑩因“小日子(女子來月事)”的緣故,不敢輕易外出,只能靜靜呆在屋中看書、繡花。連弘歷都依慣例,被她“請”出去睡了。
因為這幾日會時不時疼痛發作一下,自己就呆在卧房裏,這樣疼的話,就可以躺在床上休息。
傅瑩坐在床上看書打發時間,突然隐隐聽到一陣琴聲。她不記得自己之前聽到過琴聲,頓時好奇起來,于是放下書,問若初道:“姑姑可知這彈琴的是哪位格格?”
傅瑩知道這蓮花館除了自己和弘歷住之外,剩下的也就是他的那幾個格格了,宮女一般沒這個閑情逸致。
若初想了想道:“前些年進來的那些格格們,好像并沒有會彈琴的,這應該是新進的這批格格中的一個吧。”
原主也是個會彈琴的,傅瑩借着原主的能力,可以聽出此人彈奏得極為娴熟,快慢适當。傅瑩放下書,打算去找一找這彈琴之人。
格格們在蓮花館住的地方,離傅瑩的住處并不遠,這也是為何傅瑩在亁西二所沒有聽到過琴聲,卻在這裏聽過的原因。
傅瑩循着這琴聲領着玉淨等人一路找去,琴聲越來越清晰,她聽出這人彈的是古曲《高山流水》。
傅瑩邊聽邊走,心裏還想,能将此曲彈得如此有韻味,沒幾年功夫怕是達不成的。
走了沒多遠,傅瑩來到高流素住處之外,确定彈琴之人就是高流素。玉淨要讓人進去通傳一聲,告知嫡福晉過來,卻被傅瑩阻止了。
傅瑩沉浸在這琴聲之中,不忍心将它打斷,打算等她彈完這首曲子之後,再進去也不遲。
一曲畢,傅瑩沒讓人告知,反而自己先擡腳進了高流素的屋子。跟在傅瑩身邊的人,因傅瑩的命令,不敢輕易有所行動,但他們不懂樂曲,不知這曲子何時停下,等反應過來,傅瑩已經走了,只能匆匆跟進。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出自于《列子·湯問》),高妹妹果然将這曲子的意境彈出來了。”傅瑩進屋之後,忍不住贊道。
高流素剛彈完一曲,欲要擡起手臂再撫一曲時,突然見傅瑩進了屋子,慌忙站起來走到傅瑩面前,給她行了一個禮。
見多了格格們給自己行禮,傅瑩也就習慣了,擡手示意她起來之後,走到她彈的筝旁,用手指撥了幾根弦,聽得聲音清泠,知道這是一架好筝。
她看那筝有些舊色,便知這琴用了些時日,琴都用了這些時日,那彈琴之人想必也是練了許久吧,畢竟這些格格出身也不低,不至于連筝都要用“二手”的。于是她轉頭問高流素道:“不知高妹妹彈過幾年的筝?”
高流素聽傅瑩問自己,于是恭敬回道:“自奴婢六歲起,便開始彈了。”
傅瑩聽罷點了點頭,想她學筝的年紀和原主差不多,兩人都是“童子功”。
高流素回答完之後,知傅瑩素來和善,也大着膽子問傅瑩道:“不知嫡福晉可也會些樂器?”
現代的傅瑩不會,但古代的傅瑩可是會筝、簫、古琴三種樂器,但傅瑩還是謙虛地說道:“只是略懂些,若妹妹不嫌棄,我便獻醜了。”
說完,自己坐在高流素的筝前,沒有戴義甲用手指撥摁琴弦,也完成了一首《高手流水》,因不是用義甲彈的,琴弦發出的聲音,自然不比高流素彈得清脆。
高流素沒料到傅瑩也能彈得這般好,她平日見她和善待人,以為這位嫡福晉不過是個德行出衆的大家閨秀,才藝方面卻未必出衆,畢竟器樂一類,不比女子德行、女紅那般重要。
今日是她頭一回這般近距離地看傅瑩,見她有着滿族女子的秀美,卻又比普通滿族美女多了幾分端莊,雖不是何等令人一眼驚豔的美女,但卻望之可親,氣質典雅,越看越美麗。
心裏不禁感嘆道:“怪不得嫡福晉這般得四阿哥敬愛,連我這個女子多看她幾眼都心生喜歡。來四阿哥這邊兩月有餘,雖與嫡福晉沒多說幾句話,但也能感覺出嫡福晉确實是一賢德女子。”
傅瑩彈完之後,有些不滿意道:“彈琴終究還得多練,我數月未練習,沒想到竟生疏至此。倒是高妹妹你,想必是堅持不懈,方才能彈出如此韻味。”說完,又回想了自己自穿來至今日,還沒碰過樂器呢。本來現代的自己對這些也不是十分感興趣,如今更是沒空。
高流素心想,自己自到了弘歷這裏,除了給傅瑩請安之外,幾乎日日無事,自然只能彈琴解悶了。雖說弘歷這邊格格不少,但他似乎除了傅瑩、烏林珠之外,并不願和旁人接觸。
偏巧這兩人都姓富察,這些弘歷的格格們便在私下裏議論,說四阿哥只喜歡姓富察的女子,若想入四阿哥的眼,那就得先把自己的姓氏改了。
改姓氏自然是不會的,高流素認為這不過是這些格格以此抒發心中的無奈吧。她平日不太喜歡和格格們聚在一起聊天,但她聽聞此事之後,也是感同身受。
畢竟來弘歷這裏之前,哪個格格不盼望着能得四阿哥恩寵,即便未必真心心悅,畢竟和以後的榮耀也與此有關。
後來,嫡福晉嫁過來。衆人以為這嫡福晉已占去了名分的優勢,因是皇帝指婚,卻未必能讓四阿哥弘歷滿意,她們是多聽了那種對正妻敬而不愛的例子。
但這回卻讓衆人失望了,這位嫡福晉很得四阿哥弘歷的喜歡,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因與正妻感情和睦乃是禮法提倡之事,衆人也能“徒有羨魚情”了。
比傅瑩這個嫡福晉比不過,各位格格也自認了命,但烏林珠姿色平平,且才藝不出衆,無非不就是比她們早來幾年,憑什麽能得到四阿哥弘歷的青睐。
于是,衆人便将怨氣發到烏林珠身上,後來清格勒與她更是直接起了沖突。但因皇後出面處理此事,衆人不敢再生事端,但心裏仍是不服氣。
傅瑩見高流素氣質婉約,加上有些瘦弱,覺得很是像《紅樓夢》裏林黛玉那種風姿。想着林妹妹詩才出衆,也不知這位弘歷府中的“林妹妹”才學如何,于是問道:“高妹妹可會寫詩,若是有寫過的,可願意給我一觀?”
高流素聽傅瑩詢問自己寫的詩,忙從一旁的書櫃中取出一些整理好的詩稿,交到傅瑩手裏。
傅瑩欲要看,小腹卻傳來一陣絞痛,自覺不妙。将詩稿還給高流素,道:“我突然想起一事,不得不回去,等改日再來你這裏吧。”說完,就從凳子上站起來,忍着疼匆匆領着她的那些丫鬟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根據小米網上查,蓮花館(長春仙館)是雍正七年,雍正賜給弘歷和富察氏居住的,之前他們住在圓明園的哪個地方小米沒查到。
圓明園“西洋樓”是容妃(民間傳說叫“香妃”)的住處,但不是乾隆專門給容妃建的,在乾隆十二年就已經在籌劃建設此建築,容妃此時還沒有入宮。大家原諒一下女主“史盲”哈。
文中說乾隆水性好,這個也是小米亂寫的,沒有史料依據,不過乾隆騎射出衆,這點應該沒有争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