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宋渠和林源說:“我想自殺。”
他說這句是在一個非常尋常的午後,他和林源剛在食堂吃完午飯,他吃的燒鴨炒飯林源吃的蓋澆。吃完後他們去奶茶店個買了一個兩塊錢的冰淇淋,他的是抹茶味,林源的是原味。
宋渠說完繼續吃冰欺淩,有些沾到了唇邊,他抿着唇舔,一點也不浪費,但還是有些殘留,林源就伸手,大拇指的指腹在他的唇沿輕輕一劃。
宋渠想都沒想停下了腳步,就在林源抽手那一瞬又伸出舌尖,在那指腹上一舔。如果不是正走在校園裏,周遭來往的學生不少,他保不準就熟稔地勾着那手指到唇齒間,好像那是比冰淇淋都好吃百倍的東西。
林源也沒有抽回手,而是扶着宋問渠的耳後,那裏的皮膚白細的不可思議,一摸就上瘾。
宋渠沒有拿冰欺淩的手附上林源的手背,讓那只手貼着自己的臉頰,那動作像一個在寒冬挨凍的人貼近火爐。宋渠看着林源,眼裏無望的像波瀾不驚的湖水,“我不知道該和誰說。”
林源看着宋渠,他的眉目深,再加上身高,不茍言笑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有距離感。可只要臉上有表情,不管是不是笑,都會立刻充滿某種朝氣和生命力。
林源點頭,表示他聽到了解情況了。然後他牽住宋渠的手,指引着宋渠繼續往前走。他從來都是走在宋渠的左邊,或者說是左利手的宋渠總喜歡在右邊。
他們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像無數個往常一樣,永遠都是林源先送宋渠。他們的手會時不時刻意地觸碰到一起,一個人的指尖會在另一個人的掌心畫圈。那是非常隐秘的小動作,直到宋渠将手背到身後,也沒有被迎面走來的那人發現端倪。
那是林源的一個朋友,林源朋友太多,但宋渠還是認識這一個,那人和林源是同院。他們點頭打個照面那一刻宋渠就迅速抽手背到身後,好像他和林源也不認識。
那人提到聚餐,問林源去不去,林源婉拒,說院裏有事。走之前那人嬉皮笑臉地說林源都該是前主席了,還能有什麽忙的事。
宋渠聽到這話也想了起來,林源在的學院确實要換屆了。林源在核科學與技術學院讀大三,那是南江大學的老牌工科專業,也是人數最多的院系之一。
那人走後宋渠問:“你們什麽時候換屆。”
林源沒馬上回答,而是先拿出煙盒抖出了一根點上:“下個星期。”
他們繼續往前走,走到宋渠的寝室樓,林源問他:“你身份證帶了嗎。”
宋渠不明白。
林源對宋渠說:“身上沒有就上樓拿。”說着他拿出手機,打開的頁面是酒店預定。
宋渠臉一紅,有些怯怯的,語氣裏帶着商量:“我覺得這次真的有點不一樣。”
所以也不一定能用以前的方法解決。
林源一摸宋渠的頭發:“聽我指揮。”他的手又停留在了宋渠耳後,安撫般地揉摸,”有我在呢。”
這天不是周五也不是雙休日,來住宿的學生也少,林源拿了房卡後把房號發給了宋渠。他們在一起快半年了,剛開始沒經驗,兩個人一起去開房,挑的酒店離學校有五公裏。可哪怕櫃臺裏的人刻意地幾眼打量裏寫着見怪不怪,兩個男人來開大床房還是太招搖了,所以到後來,每次都是林源先進去,宋渠不刷身份證,過個幾分鐘再進來。
林源将門一關插上卡取電,他知道三五分鐘後,宋渠就會來。
果不其然林源聽到敲門聲,他推開門,站在門外的是宋渠,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直直的看着自己,眼睛天生就是魅的,可眼神又萬分的單純。
林源想到沒有被負面情緒困擾時候的宋渠,更多的時候宋渠是開心的,那時候他們開房,宋渠也是用那樣的眼神看着自己,有幾次宋渠還會加戲,輕浮地倚在門邊叫自己老板,像是接電話而來的剛入行的年輕妓女,不知道有沒有走錯房間。
林源哪裏受得了這種勾引,宋渠往那一站什麽都不幹對林源來說也是勾引,而且沒有人教過宋渠,是宋渠渾然天成就是要被他操的。
林源關了門,手輕車熟路地往宋渠衣服裏面摸,胸前的凸起軟軟的,撥了好幾下那兒才挺起來,如果在平時,宋渠總是很在狀态,根本不需要林源多少挑逗,身體總會敏感的做出最誠實的反應,腰會發軟,奶子也會自己立起來,貼上來林源的胸膛,眼裏也會汪汪的有水,像是求林源操他。
可今天這些都沒有。
宋渠很快被林源抱着放到床上,他也在找狀态,想主動的勾起心裏的火,如果那裏是熱的,就說明他還有感興趣的事情,說明他還有救。
宋渠配合地趴開腿,勾上林源的胯,他能感受到林源硬了,他知道林源的有多大,從前只要一想到他會被林源深深的填滿,記憶裏的痛和快感就活了,同時被喚醒的還有被同性征服的微妙的屈辱感,尤其是後入的時候,那種屈辱感是不可避免的,好像他的身體不屬于自己,而林源才是真正的主宰者。可又正是那種被掌控的無助,總能輕易的将宋渠推向身心的高潮。
宋渠喜歡被林源操,他喜歡林源帶給他的所有體驗。
可今天這些也沒有。
宋渠覺得自己像個充氣娃娃,再精細的前戲也不會讓他有反應,他心裏可能有火,可那火苗在寒風裏,一點上就被熄滅,能被捕捉到的只有不成氣候的一兩點火星。宋渠是沮喪的,他覺得沒力氣,也瞬間不想再說話,直而長的腿也大開的塌軟在床上,像個沒生命的玩偶。
宋渠的身體告訴宋渠,他對做愛沒有興趣。
宋渠想和林源說對不起。他是知道林源的意圖的,性是本能,是最容易獲得的快樂,最易被喚醒的欲望和生命力。他想起上一次情緒出問題後,他和林源從晚上八點做到了淩晨兩點。那個晚上他的身體完完全全被林源填滿了,精液和吻還有林源的氣息漲溢到了匮乏的內心,硬生生勾出了他關于活下去的希望。
想和林源在一起,活下去。
可是這次,情況真的有些糟糕,比上次糟很多。
這次,他的肉體在說,你沒救了。
宋渠,你沒救了。
他像不會游泳即将溺死一般抓住林源的肩,讓對方停下了動作。他們的衣服都脫了,四散在床上和地板上,他們應該做愛,可宋渠沒有興致。
他其實不應該喊停,他至少還能感受到疼痛,如果他的身體無法配合,他一定會在性裏感受到痛,當對快樂的感知消失,痛是他最後能感受到的活着的感覺。
可宋渠,确實又是個怕疼的人。
林源側躺着,将宋渠摟在懷裏,手指穿過他柔軟的發梢。
宋渠想掙脫開,想說對不起。他給林源添麻煩了,他又一次将負面情緒暴露出來,哪怕事實是除了林源,他再沒有別人可以談這件事。
但這不是借口,那是只有他一個人的黑暗的孤獨,只有他一個人。他就應該一個人受那折磨,要麽想明白走出來,要麽等那黑變淡,變得可以短暫的忽略,看得清人影,可以茍活個幾日,等下次又着上濃墨再說。
可宋渠越來越想不明白,走不出來,漫長的黑暗變得越來越沒有盡頭,他要麽面對它戰勝它,要麽用死亡來逃避。
宋渠知道自己戰勝不了,一個人的力量是不足以對抗一個人的孤寂的,所以他的精神在說,我想自殺。
總有那麽一個瞬間,什麽都改變不了自殺那個念頭,父母,知識,未來,幸福……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死亡來的耀眼和痛快。你戰勝不了那片無盡的黑暗,你至少可以和它同歸于盡,從此不再受它的折磨和拷問。
宋渠也經歷了那個瞬間,他幾乎就要成功了,他聽到林源說:“那再加我一個。”
“父母,知識,未來,幸福,再加一個林源。”
就像此刻,林源對宋渠說:“你得活下去。”
父母,知識,未來,幸福,還有林源。
宋渠,你得為了這些活下去。
林源問宋渠:“為什麽又想自殺了。”
宋渠說:“人間不值得。”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多畫面都往眼前蹿,包括謝廣坤的那張表情包圖,可宋渠一點都笑不出來,他開始掉眼淚,渾身上下顫栗到麻木,他唯一能感受到林源的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脊椎骨處摩擦,很慢,癢癢的,輕柔的觸感帶來異樣的刺激,喚醒了某種求生般的渴望。
那只手向下,還是那麽溫柔,手指在穴口按壓和打轉,原本護住頭的手也往下,握住沉睡的性器将它喚醒。
宋渠的手環住林源的頸,讓那個跳動的胸膛和自己貼的更近。他開始感受到下體的變化,後穴也在手指的試探間變得松軟,那一點被按壓後帶來酸脹的快感,延綿要前頭的性器。宋渠很白,性器也幹淨粉嫩,在林源手裏硬了起來。
宋渠長呼了一口氣,他感受到了活力,觸碰到某些人間值得的理由。他也有了說話的欲望,他湊到林源耳邊,輕輕地,像耗盡全部力氣:“你進來啊。”
林源進來了,還是兩人都側着身擁抱的姿勢,他架起宋渠的一條腿擡到自己腰間,讓那誘人的入口露出來,容納他勃起的陰莖。這個體位不會進入的很深,但每次都能頂到讓宋渠舒服的哼出聲的地方,他看着宋渠牛奶一樣白潤的身子染上了情欲的緋紅,在酒店房間幽暗的燈光下美得像豔麗的油畫。
林源一直抽插的克制,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體驗,而只是想要宋渠舒服。宋渠确實舒服,他和林源接吻,對方的舌不放過口腔裏的每一寸,退出的時候會舔舐他的唇珠。
他們靠的那麽近,交合處是臊人的水聲,他聽到林源說:“你得活下去。”
他的性器還被林源掌控着,熟稔地撸動,伴随着後穴的快感讓宋渠忍不住想夾腿,可林源另一只手還抓着他的大腿根擡到胯處,宋渠就只能夾着林源的腰,那更像是邀請,他的身體被打開了,從來都是被林源打開。
多舒服啊,宋渠對自己說,你得活下去。
他射在林源手裏,高潮那一刻宋渠覺得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張開來,林源又抽插了幾次幫宋渠延續這種極致的快感,讓他的身體先于精神活過來。
高潮後宋渠的後穴變得十分敏感,能清晰地感受到林源陰莖的形狀,林源還插在他裏面,沒有再動,只是單純的占有。
林源幫他回答:“值得的。”
林源握着宋渠大腿根的手往上移,摸他的眼角,手指劃過臉頰細嫩的皮膚。林源對宋渠說:“這麽舒服的事情我們要做一輩子,你得活下去。”
那只手牽住宋渠的手,送到林源唇邊,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可以光明正大的牽手,十指相扣,林源可以親宋渠的手背,對他說:“你想想我,你死了我怎麽辦。”
宋渠沒有給出回應,并不是因為還沉浸在歡愉裏,而是他無法給出承諾。
光是橙黃色的,撒下來像朝陽的光暈,又像夕陽最後的色彩。
在那片光裏,宋渠聽到林源詫異地調侃地說:“你死了我怎麽辦。”
他聽到林源泣不成聲地說:“你死了我怎麽辦。”
他聽到林源平靜地說:“你死了我怎麽辦。”
現在他聽到林源說:“你得活下去,你死了我怎麽辦。”
林源親宋渠的手,将他的手貼着自己臉頰:“今天早上的郵件,國防科大我進複試了。”
宋渠聽了勾起一個笑,那個笑展露不出他心中萬分之一的開心,他替林源高興,林源一直想讀國防科大的研究生,想保家衛國,想穿軍裝。
林源也笑,笑得很悵然:“我以後要真去研究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了,我這輩子估計是出不了國了。世界那麽大,我後半輩子只能聽你講你去過哪兒。”
聽這話時宋渠緩慢地眨着眼,過好久才明白林源說得是什麽。
林源說:“宋渠,你還沒去拉脫維亞,你不能死。”
宋渠想起來了,他申請了大三去拉脫維亞大學的交流,簽證都下來了,機票也訂好了,八月二十五。
他學的俄語,以他的成績完全可以申請中俄獎學金,可他最終選的拉脫維亞,一個原本是蘇聯加盟國現在是歐盟成員的波羅的海小國。
“你說過拉脫維亞是申根國,一個簽證能去二十多個歐洲國家,你說過錯過這個機會,你這輩子也沒可能一年去那麽多地方游歷。”
去看那裏的人和景,去感受不一樣的文化和人情。你得活着到那兒,你才能看到。
“你再想想你選的課,通識課有你最喜歡的司機,你說過像江大這樣的綜合大學,外院的文史課都是概論,在拉脫維亞你可以聽老師一個學期只分析一個作家。”林源一停頓,是想不起來那個司機叫什麽,“你知道我書看得少。”
宋渠說:“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個通識課的名字叫LIFE AND WORKS OF Dostoevsky。
林源對宋渠開口說話很滿意:“對,就是他。那是秋季學期的課,你得活到八月二十五上飛機,活到看那裏的風景,活到秋季學期結束。”
“第二個學期你也不能有輕生的想法,你記得你交的醫療保險嗎,四萬兩千六百歐,”說到這兒林源又笑,那文件給他的印象太深,“as well as repatriation in the event of death,你要是死在拉脫維亞了,你父母肯定不會讓他們repatriate,他們會飛過來,趴在你屍體上哭,那筆醫療保險也不會退還給你。”
林源說:“人財兩空。”
林源對宋渠說:“你想想我,想想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想想你的父母,你得活着去拉脫維亞,你也不能死在拉脫維亞,明年的六月考完試,你得活着回來。”
宋渠點頭,是覺得林源說得有道理,但他還是要糾正一點,四萬歐是保額,保金他只交了兩千人民幣,他真死在拉脫維亞了,也沒林源說得人財兩空那麽嚴重。
但是他知道林源想表達什麽,交流的文件是林源幫他一起辦的,保金和保額林源也不會分不清,林源只是想強調,他不能死,他不能被死亡的終結感吞噬,一撒手留那些和他有羁絆的人悲痛一生。
他還是要活下去。
“所以我們先定個小目标,比如說先活到八月二十五上飛機。”林源覺得這麽分析沒毛病,拉脫維亞是營養,是良藥,是全新的生活,宋渠會在那兒忙起來。所以現在的問題只剩下,如何讓宋渠活到去拉脫維亞。
這時候宋渠發出一聲猝不及防的呻吟,是林源埋在他身體裏一直勃起的性器開始動了。
這次林源抽插的頻率很快,迅猛而剛好到不會讓宋渠受傷的程度。他們換了後入的姿勢,宋渠跪着,雙腿被林源的膝蓋頂開,幾乎沒了着力點,他再次體會到肉體極致的歡愉,當滾燙的精液內射在他的腸道深處,他覺得這次的歡愉與靈魂聯結在了一起,因為征服他的是林源,他愛願意為其活下去的林源。
林源趴在宋渠的背上,緊緊地從後摟住他:“你想想我,你得活下去。”
活到八月二十五號去拉脫維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