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線索
白雪諾淡笑不語,路海力也沒再開口,廳堂內外一片寂靜,連秋風都悄然退去。
白雪諾能點透太湖水陣的奧秘,看來那晚她默記了船行路線,這幾日在羅園養傷,竟然想明白了個中關竅。
陳永笑嘴角溢出了一絲笑紋。
他心裏也奇怪,白雪諾明明利用了他,可他竟連一絲一毫的怨怪也不曾有過。而聽到師父要為他說親時,他內心哭嚎驚慌之下,也恍惚明白了什麽。此刻白雪諾道出水陣的來歷,師父又沉默不語,他又有一線期待,也許,師父會改變主意,那麽,自己就可以與白雪諾聯手查找真兇了。
路海力終于開口:“蠢貨!”
白雪諾瞪圓兩眼,陳永笑惶然垂眸。
路海力斜睨白雪諾:“那我們就在這裏,等着白燦群來破陣!”話中嘲諷意味甚濃。
白雪諾面上一紅。太湖水陣兇險萬分,就連莫文闖陣都是剛剛近前便铩羽而歸。而從外圍布局根本無法得窺水陣全貌,若沒有陳永笑帶她走過水陣,她也決計猜不出水陣的布局,剛才那麽說,對路海力實在是無禮了些。
她深深吸了口氣,赧然道:“路幫主,晚輩站不住了,可否……”
陳永笑啞然而不敢失笑,憋得胸口更疼了些,路海力長身而立,聽到白雪諾忽然軟軟地說了這麽一句,雖然面孔還維持得住,但眼神也帶了笑,拳頭放到嘴邊輕咳了一聲。
白雪諾扶着門框,慢慢挪進來,一邊打量路海力的神色,一邊摸到最邊上的椅子,小心地坐了下去。
路海力內心長嘆一聲,餘光瞥到了陳永笑驚訝的臉,別說陳永笑奇怪他為什麽沒有發作,就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本來恨不得一掌打死出口惡氣,此刻竟然能忍了白雪諾如此大膽的舉動:“也許,……,唉,畢竟是個女孩子!”
白雪諾見路海力沒有動作,松了口氣,換了個姿勢坐得舒服些,凝神運功療傷。
路海力看看陳永笑,眼皮一跳,冷冷道:“滾起來吧!”陳永笑如蒙大赦,忙應聲是,盡量平穩地爬了起來,但還是有些狼狽。
陳永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見師父心軟過,在羅霄死後,對他打得更狠、罰得更重,從來沒有赦過一次。這次出言頂撞了師父,他心裏都做好了跪上三天三夜的準備,沒想到師父就這麽讓他起來了,實在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路海力又輕咳一聲,轉過頭去,恰恰看到繪着羅霄面像的白玉盤,他心裏一緊,尖銳的痛從心口蔓延開來,貪婪又膽怯地再看了一眼,忙挪開眼睛。
看看旁邊一頭冷汗的陳永笑,再看看門口處閉目療傷的白雪諾,路海力嘆了口氣,輕飄飄吐出一句:“去查吧!”
陳永笑忙道:“是,謝師父……”他話未說完,擡頭時已不見了路海力,轉身望向門外,只來得及看到一角衣衫閃過,不由怔怔呆望。
沒過多久,天佑便探頭探腦地溜了進來,跑到陳永笑面前,左看右看,嘆口氣道:“少幫主,沒事了!幫主吩咐備船回東島了!”
陳永笑點點頭,看看閉目不動的白雪諾,唇角又彎了起來。
路海力沒有下重手,二人也不多待,休息了一日,便趁着夜色離開水寨往渚北村而去。前來太湖的除了遠威镖局和雲鶴山莊,還有七、八個門派,都集中在太湖東岸的陶李鎮上。
太湖水幫總舵在東島,但四周全是機關迷陣,就連常年在太湖捕魚的老漁民都說不清楚位置。莫文去過太湖水寨,可是同樣從渚北村出發,走同樣的路,卻只見到天水茫茫,連水寨的影子都沒找見。衆人無法找到捷徑攻入太湖水幫,只好守在靠近太湖水陣的東岸。
白雪諾與陳永笑下了船,天佑便劃船返回,白雪諾擡頭,夜空中一輪半月散發着柔和的光暈,怪不得天氣變得寒冷,原來十月也快過去了。那模模糊糊似乎被雲朵遮住了的月亮,讓她又想起了快樂的童年、那月色中其樂融融的場景。
搖搖頭不再去想,白雪諾看看陳永笑,陳永笑點點頭,二人放輕了腳步向餘震出事的地方走去。
雖然太湖水幫已經将人撤回,但餘震遇難之處還有雲鶴山莊的人在守着,也許還能認出白雪諾,所以二人都是黑巾罩面,一幅夜行人打扮。
白雪諾越走越覺得不對勁,走了這麽久,他們居然一個人都沒有碰到。她慢慢停下來,看看陳永笑,陳永笑也意識到了不尋常,沖白雪諾點點頭,二人更加謹慎,一前一後慢慢走過去。
白雪諾站直了身子,她不可置信般看着眼前的場景,陳永笑跟了過來,也驚呆了。
夜色晦暗,月光淡淡地灑下,眼前的沙灘幹幹淨淨,竟連一個人影都沒有,不僅如此,那一簇簇蘆葦叢也都沒了痕跡。湖水不時沖上沙灘,又徒勞無功地落回去,如此反複,單調而壯烈。
白雪諾閉目,運足功力細細探聽,仍是沒有一絲動靜,陳永笑道:“或許,人都撤走了……”
白雪諾搖搖頭。真兇一日不誅,雲鶴山莊一日不會放棄,這麽重要的地方怎麽會沒有人守衛?那些可能潛藏重要線索的蘆葦怎麽會被拔除?她記得,起靈回洛陽時,至少有十二個人輪流守着,現在居然一個人都不見?何況,師門的人已經到了太湖,怎麽會不過來看一下?若是發現葦叢被破壞,又怎麽會毫無動靜?
難道是自己在太湖水幫的這幾日,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在四周查找線索,陳永笑已經點亮了一只火把遞給她,她顧不上驚詫,接過來四處查看。在渚北村時,她沒有來過餘震出事的地方,此次本想着有人把守,自然可以找到,可如今,她無奈地看着幹淨整潔,反射着月光的沙灘,心裏有種一腳踩空的感覺。
兩個人都不說話,各自舉着火把查找,不知不覺間,白雪諾竟走到了水邊,湖水漫過她的腳,一股寒意升起時她才感覺到,忙向岸邊走了幾步,擡腳甩了甩鞋子裏的水。
陳永笑擡頭時,白雪諾已經彎腰下去,一手舉着火把,一手挖着沙子,呼吸聲漸漸重了起來。他忙過來,輕聲問道:“白姑娘,發現了什麽?”
白雪諾手中抓着一把沙子,聲音有些顫抖:“你看,這沙子!”
陳永笑一眼便看到了一團凝結的沙塊,即使是黑夜裏,他也能看到使沙子凝成一團的東西,是血!
白雪諾急促地呼吸了幾次,将這塊沙團小心地放到不遠處,與陳永笑沿着水邊繼續尋找,可是直到東方漸白,二人走遍了這片沙灘,只不過找到兩塊這樣的沙團,其他的,一點也沒有發現。
天色漸亮,村子裏傳來了狗吠的聲音,陳永笑輕聲道:“全都找過了,我們該走了。”
白雪諾“嗯”了一聲,将沙塊小心包好收起來,将其中一個沙團交給陳永笑:“陳大哥,我們找到這沙子的地方,雖然沒有被浪頭沒過,卻都在水邊,而且都埋得很深。——血怎麽能滲到那麽深的地方去呢?會是什麽人做的呢?”
陳永笑接過,道:“羅大叔對各派武功所知甚廣,我們不如去找他。——呃,羅大叔就是,羅女俠的……”
白雪諾點點頭,陳永笑松了口氣:“我中了‘藍竹幫’的埋伏,雖然逃了出來,卻被迷藥所傷,幸好遇到了羅大叔,不然,……”他一笑:“那時羅大叔正往洛陽去,給我留了地址,我們可以去那裏找他。”
白雪諾又“嗯”了一聲。
二人沿湖一路走去,那個小碼頭靜悄悄地等候黎明,可是,躲在葦叢裏炸沙子玩的男孩在,沙灘那邊的葦叢卻不見了,那麽幹淨的沙灘,又是哪裏來的血?她咬了咬牙,握緊了雙拳,腦中不可控制地飛快運轉。
大伯與三叔還在路上,秋野、詩兒、秋雲随大伯母和三嬸回了家;大哥帶人守在東岸,小龍、小鳳與大哥在一處,三哥、四哥也應該在東岸;幹娘的病還要二哥照顧,二哥仍在歸原鎮;師父,将她扔到官道上便走了,恐怕早就已經到了太湖……
師父到了!
師父會不會來過這裏?
師父現在在哪裏?
白雪諾一個激靈,渾身都冰冷了,猛地停下了腳步,轉頭對陳永笑道:“陳大哥,我要去東岸,找我師父!”
她擔憂的表情表露無遺,陳永笑張了張口,最終只是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
白雪諾想了想,道:“如今東岸都是要攻打太湖水幫的人,有不少都認得陳大哥,我,一個人回去比較好。——另外,太湖水陣,我不會說的。”
陳永笑感激地笑笑,白雪諾又道:“陳大哥,我還沒有、對你說聲謝謝……”
陳永笑忙擺擺手,道:“這是什麽話?不必,不必!”說完,又喃喃道:“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
白雪諾沒有說話,與陳永笑分手前,一直都沉默着。陳永笑自去洛陽尋羅霆,白雪諾則只身往太湖東岸而去。
太湖東岸本是風景極佳的去處,如今卻亂糟糟的。客棧住滿了,很多人便在岸邊搭起了帳篷住下,一時之間,東岸幾乎變成了一個大市場,大多數的江湖人,還是懶得理會晨曦湖影、夕陽山色之美景的。
白雪諾繞來繞去,終于找對了地方,恰好看到了正往裏面走的傅玦,忙追上去叫了聲“三哥”。
傅玦轉身看到她,一張臉立刻沉了下來,二話不說捉住她的手臂拖到院子裏,兩眼冷冷盯着她,沉聲喝問道:“說,我們的人,弄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