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力勸
白雪諾垂首不語,她一時沖動的挑釁以徹底失敗告終,一切重回原點!
路海力不再逼問,起身對陳永笑道:“蒙了眼,送上岸!”
白雪諾自嘲一笑,她心裏清楚,路海力是看在了師娘的份上才饒過她一命,她無話可說,而太湖水陣,她這幾日已經有了思路,回去後跟師父也能有所交代了,只是陳永笑那裏,……,她暗暗嘆了口氣。
陳永笑卻遲疑道:“師父……”路海力皺眉,空袖筒如一根硬棍敲在陳永笑肩上,陳永笑悶哼一聲,胸口劇痛,幾乎撲倒。
外面呼嘯的秋風慢慢歇了,房內的氣壓卻頓時低下來,白雪諾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路海力看看她,冷冷一哼。
陳永笑勉力跪在原地,緩了口氣,鼓起勇氣道:“師父,水陣雖然精妙,但也不是長久之計,白姑娘……”
路海力看着門外,慢慢道:“不疼了?”
白雪諾立刻望向陳永笑,陳永笑駭的臉更白了。他一回到總舵,便向路海力禀告了白雪諾的事情,希望能與白雪諾一起去查餘震的死因,豈料路海力二話沒說,喝退了衆人,拿了藤棍就打,直到他半個字都說不出來才停手。
他今日也不過才剛剛能下地,聽說師父去了羅園,擔心白雪諾安危,才強忍傷痛趕了回來,卻不過是多挨些鞭子罷了。
陳永笑仍不肯放棄,企求道:“師父!”
路海力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冷冷道:“我怕他們不成?”
陳永笑急道:“可是,餘大俠本不是我們所殺,這樣一來,豈不坐實了小人傳言?”
路海力輕蔑地撇撇嘴角,道:“欲加之罪,豈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眉毛一挑,淡淡道:“你出去了這麽久,可曾查出傳言何來?”
陳永笑心裏更加緊張,道:“回師父,是雲鶴山莊與黃山派的人在镖車上發現了霹靂石。”
路海力冷笑道:“陳少幫主忙着往返開封、寧陵,竟還有時間查出這些,真是不容易啊!”這個消息江湖上人人皆知,路海力自然早就知道了。
陳永笑顧不得思考師父話中的譏諷,只聽到“開封、寧陵”四個字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汗水滲到傷口中,陣陣銳痛不斷,他嘴唇蠕動着,許久才惶恐道:“弟子知錯!”
路海力充滿威脅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陳永笑,陳永笑自知見師兄、劫董嬌之事都已敗露,身體不受控制地輕抖起來。
白雪諾暗暗嘆了口氣,突然插口道:“憑霹靂石與水蒺藜的碎片,難道不能斷定是貴幫所為麽?”
路海力眯起了眼睛,陳永笑忙道:“白姑娘有所不知,霹靂石和水蒺藜雖是我水幫獨有,但也難保有人盜去,行嫁禍之事!”
白雪諾不置可否,對路海力道:“霹靂石是晚輩的三哥、四哥發現的,家師匆匆趕來,本是為了向路幫主求證,并非定罪,可是路幫主一句話不說,立刻封湖布陣,怎不讓人起疑?”
路海力從鼻孔哼出一聲,語氣傲慢:“那又如何?”
白雪諾張了張口,随即閉口不語,輕輕嘆了口氣。
陳永笑大着膽子擡頭看看路海力:“師父,以往嫁禍到我們身上的案子都無足輕重,我們不認不否,也沒有人敢怎麽樣。可今次不同,遇害的是餘大俠,我們再三緘其口,任由小人嚼舌,恐怕整個武林都會與我們為敵,那我們水幫百年基業……”
路海力擡手便狠狠一掌将陳永笑掴倒,緊跟着又是一腳,直踢了五六腳才停。
白雪諾憋得臉通紅,她又幫不了陳永笑,只好別過頭去,咬牙不語。
陳永笑跪起來,不怕死地繼續道:“師父不是也對餘大俠贊譽有加嗎?餘大俠死得不明不白,師父忍心嗎?”
路海力微微仰頭,重重嘆了口氣。
白雪諾心裏也是一陣嘀咕。
太湖水幫在江湖上的地位極為微妙。名聲不佳又雄霸一方的幫派不在少數,大多都非正派,可太湖水幫既為名門正派所不齒,卻也沒有被歸到邪魔歪道之中,似乎游離在江湖之外,伶仃而驕傲、勢單卻力厚。
別的門派不說,江湖上如少林、武當、昆侖、峨嵋等這些門派,都嚴禁弟子與太湖水幫來往,雲鶴山莊亦是如此。白燦群與羅霄成婚多年,羅霄兄長羅霆與路海力是至交好友,羅霄前往太湖見路海力時,白燦群也沒有陪同,便是秉承門訓之故。
白雪諾聽到陳永笑與路海力所言,想着江湖上所傳太湖水幫的累累惡名,恐怕事實大都不盡相符,不覺嘆息。
三個人全都沉默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路海力慢慢坐回去。陳永笑偷偷察看路海力的臉色,試探着叫了聲:“師父!“
路海力盯着白雪諾,仿佛聊家常般,淡淡道:“白燦群一向沒有腦子,不知道你怎麽樣?”
白雪諾臉脹得通紅,怒道:“你,你……路幫主,請您自重!”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搖搖欲墜的陳永笑黯然垂首,只聽路海力又輕嗤一聲,道:“果然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白雪諾氣得發抖,怒容滿面停下腳步,轉身狠狠地盯住路海力,握拳的雙手顫抖不已,她自知武功與路海力相差太遠,卻難以忍受自己天一般的師父被人侮辱,不過一瞬的功夫,白雪諾已經躍到路海力面前,雙掌齊發,——淩雲掌。
接住白雪諾雙掌的是陳永笑。
路海力待陳永笑,正如白燦群待白雪諾,日日對着養在眼前的徒弟,日日忍受着內心的憤恨怨責,稍有不滿難免拿棍棒說話。而陳永笑所受的更甚于白雪諾,路海力本就脾氣暴躁,羅霄出事之後又自斷一臂,對陳永笑更是責打不斷,頭兩年若沒有路永洛護着,陳永笑恐怕早被打死了。
此刻,陳永笑身上的傷濺出鮮血,白雪諾已經結痂漸愈的傷口也個個迸裂。
四掌相對後,陳永笑倒退幾步,路海力非但對他噴出的一口血視而不見,還給了一個兇狠的眼神,一腳将他踢到一邊,立在白雪諾面前。
白雪諾正為傷了陳永笑而愧疚,見路海力上前不禁後退半步,随後立刻想起了路海力侮辱師父的話,馬上又向前了半步,擺出決鬥的陣勢。
路海力嗤笑道:“你師父說不得?”
白雪諾恨恨道:“說不得!”
路海力哈哈大笑,道:“白燦群的确沒有腦子!——他封了你的經脈,我若不給你解穴,你就形同廢人,自保尚且不暇,又如何探水陣?”笑畢卻驀然一頓,心裏暗道:“好你個白燦群!你把你徒弟送到我手上,若是她內力沒有被封,恐怕早被我失手宰了,還能說出那些混帳話?”
想到此,路海力暗自長嘆:“看來,你還是舍不得!”掃了一眼扶着桌子苦苦支撐的陳永笑,臉色不變,眼神卻變了幾變。
路海力重又看向白雪諾,“啪”的一聲,白雪諾臉上挨了一巴掌,根本無法躲避。她側頭輕吐出一口血沫,冷笑道:“路幫主是有腦子的人,怎麽竟以為晚輩沒了功力便沒法探水陣了呢?”
白雪諾剛才氣急之下與路海力拼命,運足了內力,沒想到卻傷了陳永笑,她冷靜下來也有些後悔。四掌相對時,她見陳永笑又與自己動手,還有些難過,此時再想,剛才若是陳永笑沒有擋在前面,路海力一根手指便能要了她的命。
動武不行,逃跑不能,白雪諾有些喪氣,不管怎麽樣,師父的面子不能丢,打不過,難道還說不過嗎?
白雪諾小時候古靈精怪,又被師父師娘寵着,膽子大的都找不到邊。那時白燦群與羅霄居無定所,一邊應付着幽靈堡的陰謀暗算,一邊又要躲開雲鶴山莊的人,也不拘着白雪諾。後來羅霄去世,白雪諾一步步走得艱難,別說張狂飛揚,就連大聲說話都不敢。有時候她看着夜空,都在想,若是師娘活過來,恐怕都認不出她了。
路海力氣極反笑:“除了利用那個畜生,你還能怎麽做?”随即向已經緩過勁來正踯躅不定的陳永笑喝道:“混賬,誰讓你起來的?”
陳永笑默默跪下。
白雪諾瞥了一眼,冷笑道:“路幫主只能想到這個嗎?看來家師高估路幫主了!”
路海力冷哼一聲,白雪諾立刻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排山倒海般襲來,路海力的長袍隐隐波動,白雪諾別無他法,只能運足了內力與之相抗,衣袂嘩啦啦作響起來。她知道,與路海力拼內力,正如以卵擊石,毫無勝算。不過,若是不出手,路海力氣勢壓來,她只能等死。
路海力的臉色慢慢變紅,空空的袖筒大幅度飄揚起來,白雪諾被迫得向後直退,腳磕在門檻上仰面摔出去。她捂住胸口,慢慢地站起來,将唇邊鮮血擦掉,倨傲地望着路海力。
陳永笑叩下頭去,道:“師父息怒!都是弟子膽大妄為,惹師父生氣,請師父重罰弟子!”他別無他法,只想着自己去承受重責,好讓師父放過白雪諾。
路海力轉向陳永笑,卻将話鋒一轉,意味深長地道:“為師已經在張羅,要為你結樁門當戶對的親事。十七歲也不小了,總該懂些規矩,明些道理了!”
陳永笑愕然,連嘴唇上的血色都倏然褪去,驚慌中聲音一下子拔高:“師父!”
路海力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團,低吼一聲:“放肆!”高高舉起的左手重重落在陳永笑面頰上,陳永笑如被巨石砸中側倒在地,路海力跟着一腳踩住他的胸口,凝視着他倔強的面孔,忽覺有些疲憊,便又望向門口昂然而立的白雪諾,腳下不覺便用了力,陳永笑胸口劇痛,猛地痛苦咳嗽起來。
路海力收了腳,剛要說話,白雪諾突然道:“見天子有九儀之禮,機關陣法有九儀之變,路幫主也是知道的吧?”
路海力眼神陰鸷起來,白雪諾接着道:“晚輩的師娘曾有幸得奇俠‘無量叟’傳授武功,‘無量叟’前輩有個師弟,號稱‘千手神機’,精通奇門遁甲之術,生平最得意之事便是創出了繁複精妙的‘九儀千回陣’,并傳給了晚輩的師父、師娘……”
陳永笑重新跪起來,見師父臉色陰暗,心內一顫,打斷了白雪諾的話:“白姑娘,白二俠與羅女俠有此等奇遇,着實令人羨慕。只是,本幫的水陣卻不是那麽容易破解的?”
白雪諾沒有絲毫不虞,向前走了幾步輕輕倚在門框上,繼續道:“的确不易破解!路幫主乃不世奇才,太湖水陣雖然以‘九儀千回陣’為根本,卻增添了不下三十種變化。陳大哥,似你我這點道行,的确沒法破陣。”她說完,晶亮的眸子看向路海力,絲毫不懼。
路海力冷笑一聲,道:“你想說,你雖然破不了,但白燦群卻可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