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2章
邵可微命人先行将兩人押到帳內,并派了醫官前去之後便與衆将在中軍大帳內安排部署新的防禦,畢竟關外闫成的營地已被安晟剿清了。
帳內寂靜無聲,只有落地連枝燭臺上的燭火小心翼翼的燃着,燒得燭淚一滴滴落下積在燭臺上。
子懿雙手環抱坐在角落,有些出神。安子徵雖然還被綁着依舊安然站在一旁,木義雲則看守着兩人嚴肅的按劍伫立守在帳簾處。
子懿摟着身子緊了緊,手無意摸到後肩胛骨,細細摸還能摸到些不平,那是以前被王爺用紅木圓凳砸斷的骨處,因為什麽他記得不清,或許也沒什麽原因。
傷不致死,便不會有人來管。想着子懿解開了衣衫前襟,手探了探腰肋的斷骨處,左肋靠腰側有一小塊凹陷。子懿面無表情的将斷骨扶正,就像斷骨的人不是他一般,只是他臉色又蒼白了幾分,額上是細密的冷汗。
即使活得難過,也要盡量讓自己不那麽痛,這是他曾自棄無用後的領悟。
木義雲看着子懿眉頭皺了皺,還需要等醫官來分辨嗎,那面容清俊而慘白的白衣少年,就那樣在他面前解開了衣襟,胸口有片淤青,和深深淺淺的疤痕。木義雲忍不住轉身掀了簾帳往外瞅了瞅,醫官還沒來,公主也不知何時到,他覺得有些焦急。
當時公主為何不好好确認一番?
剛想着,一老醫官慢悠悠的的來到帳內,木義雲向醫官說明了情況,那醫官捋着山羊胡為安子徵和子懿細細把了脈。最後停留在了子懿手腕上,臉色突變,急忙起身向木義雲說道:“将軍,這個白衣少年傷勢不輕,內外皆有,而且這孩子中了毒。”說到這裏醫官長嘆了口氣,道:“老夫先去開些藥,讓人煎了端來,若公主有解藥便快些讓這孩子服下。”醫官搖了搖頭朝木義雲作揖出了帳。
待醫官走後木義雲面色凝重看向一直垂首的子懿,子懿突然擡頭看向他虛弱笑道:“将軍可否請公主來?”
木義雲眉頭緊皺,斟酌了一番,他跟随公主身側,自然知道這些年公主是多在乎她的兒子。木義雲想到醫官的話覺得刻不容緩,掀簾向守在帳外的小兵說道:“快去請公主!”那小兵見木将軍厲聲厲色,似乎狀況緊急便也不敢怠慢急匆匆向中軍大帳奔去。
過了半晌也未見來人,木義雲看着子懿說道:“公子先到榻上休息一下。”子懿臉色越來越不好,他手撐着地想站起來,卻是牽動斷骨疼得無力,木義雲見狀趕緊上前将子懿扶到了榻上并将子懿手腕的鐵鐐解下,子懿躺下後就疲憊的閉上了眼。
這時小兵又跑了回來禀報道:“木将軍,公主議事,命任何人不得入內。屬下……屬下人微言輕……”
木義雲看了眼還被綁着的安子徵對小兵命道:“你就守在這,直到我回來為止,本将去!”小兵立即站好道:“是!”
待木義雲離去,子懿倏地開了眼,眼神如鷹銳利,他迅速翻身下榻在小兵還驚訝的回不過神時将這小兵打暈。帳內燭火因為這一陣風熄滅了好幾支,光線一下子便昏暗了下來。
“三公子,将這小兵的衣服換上,但出了營地一定要将衣服換下。出了營地繞至關後沿西北瘴氣樹林邊緣回邙城。中途必有追兵,必要時掩住口鼻躲進瘴氣樹林,但切記不可久待。”說着子懿已将安子徵的繩索解下。“我會幫你引開哨兵。”
“你可知道放我走你會怎樣?”安子徵也不遲疑,快速換上小兵的衣服,可是心底多少疑惑不明。
子懿抿了抿白唇,垂眸看着腳下的地面,長睫随着眨眼的動作而顫動:“知道。”
安子徵也不再停留,掀簾時又頓了頓便頭也不回快速離去。安子徵不明白子懿想什麽,是想以德報怨嗎,是顧念兄弟感情嗎,可笑,哪裏來的兄弟感情。安子徵想問清楚,可是他沒有時間。
子懿看着安子徵離開,步至一旁的兵欄裏取了把長槍,長槍在子懿左手中靈巧一轉槍尖朝下,子懿眼眸深邃而幽冷,雙目一閉似是猶豫,可槍尖卻迅猛直刺向地上躺着的小兵。
一支隊伍正巡至子懿所在帳前,子懿将腳下的屍體踢了出去。屍體帶着鮮血染紅了地上的雪,外頭一片驚亂,子懿提槍步出帳外。
士卒們惶遽圍了上來将子懿圈在了其中,長矛皆指向子懿。子懿倒是從容自若,左手握着長槍,每走一步圈便随着移動。子懿嘴邊有嘲笑,不知是嘲笑這些士兵還是自己。
情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子懿先手,長槍一挺銀光勢如奔雷向面前的小兵咽喉刺去,槍尖慣喉子懿擡腳将小兵身體踹開,拔出槍随即橫握将身後一排長矛擡開,一記神龍擺尾将周圍的小兵一并掃倒。只是兵營裏的士兵就是子懿體力耗盡也殺不完的,更何況還有那些武藝高強的大将。
一支箭矢劃開夜幕沒入了子懿的左肩,手中的長槍乍然落地。
子懿身體本就受傷虛弱,能站到現在不過強撐口氣罷了,只是這口氣一松便再無氣力戰鬥。子懿雙膝砸地,眼角澀疼似乎有淚滑落,他用手背抹去才發現手背上是殷紅的血。他輕笑,很多年前,他便不會再落淚了,眼淚不能用來撒嬌不能用來乞饒不能用來宣洩,只會讓他更疼更痛。
出征前在王府示忠的那日,王爺曾用烏天葵試探他,即使最後王爺将那瓷瓶打翻,他也還是飲進了些,算來他根本就不剩幾日了。只是王爺以為他未飲下,混入燕營前又命他服下了整瓶烏天葵,所以才會提前毒發吧。
七竅流血嗎?子懿看着手背的血跡,本想最後不過就是獨自死在燕國的地牢裏,卻生了變數。
安子徵,那個地牢外衣着光鮮的小男孩,如果那一年,他沒有偷溜到地牢裏,他安子懿或許此刻還在王府的地牢裏枯活等死,救他一命算是回報吧。
本是罪孽深重,在滿山無名冢前的起誓,在王爺面前示忠的誓言,如滿身帶刺的鐵鎖,越走越是深陷,每一步都是鮮血淋漓,動一動便是千瘡百孔。他原以為他堅定,他以為他恨,卻終是迷失在那份渴求中。
邵可微手持彎弓,秀眉深鎖凝視着那跪在地上的子懿,眼角滑落的血淚在那蒼白如透明的臉上顯得豔麗刺目,邵可微心中怒喜交集,腳似灌鉛般将她釘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