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見宋蔭不聽,艾登走過來,撈起他右胳膊往上輕輕一擡。

宋蔭一痛,條件反射的掙紮。

“你這條胳膊基本算是廢了。”艾登道。

宋蔭這才有點反應,“……你說什麽?”

“拖的時間太久,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雖然我現在幫你接好了,但是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你以後,動不了重物,拿不穩槍支,連最基本的開車都辦不到。”

“你身上像這樣的傷,還有很多。所以,現在,給我躺回床上。”

宋蔭沒想到他身上的傷居然會那麽嚴重,艾登看着不像是會危言聳聽的人,他看着自己的胳膊,橫豎知道現在跑不了,乖乖的躺回了床上。

一躺就是好幾天。

這幾天,宋蔭見到的人除了艾登,就只有一個年輕的小護士,說的話宋蔭也聽不懂,只能根據她的手勢來勉強理解,估計是從什麽偏遠的星球來的。

所以他唯一能對話的人,便只有艾登。

但這個男人十分寡言,基本不說與病情無關的話,只問他一些每天的例行問題,然後便很快離開。

幾天相處下來,宋蔭發現艾登其實并沒有他想象的難以相處,最起碼對方是一個有原則且細心的人。

甚至讓他感覺對方不像是和抓他的人是一夥的。

他好幾次都有心想問問艾登認不認識路為珀這個人,但他怕自己說了路為珀的名字,艾登也許會告訴那些看管他的人,從而致對方于危險的境地。于是最後都沒有問出口。

他也一直在試圖逃跑,但是從病床的窗戶向外看,就可以看見那天的兩個男人一直在樓下逡巡,連換班的時間都安排的分毫不差,宋蔭絲毫沒有機會。

這天早上,宋蔭正在床上昏昏欲睡着,病房的門突然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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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進來好幾個男人,身後跟着怒氣沖沖的艾登。

這是宋蔭除了第一天以外,第一次看見艾登外露的情緒。

“你們想幹什麽?”

“他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再治了。”

“需不需要再治,不是你們說了算的!”

“實話和您說吧,艾登·維布倫醫生。上面現在和我們要人——不管死活。”

艾登難以置信的看着領頭的男人,重重的扔下手中的病歷本砸在地上,臉上滿是冰霜,摔門出了病房。

宋蔭沒想到艾登會發這麽大的火,那幾個一開始看上去氣勢洶洶的男人似乎也有些難堪。

領頭的男人回頭對自己的手下道:“還愣着幹什麽,抓起來!”

宋蔭被押出了病房,驚訝的發現艾登并沒有走,而是站在外面的走廊裏,對方看見他出來,臉色仍然很不好。

經過對方身邊的時候,宋蔭輕聲道:“我不會讓你的病人那麽輕易的死的。”

艾登聽見他這一句,居然愣了。

他沒再對宋蔭說什麽,但是面色稍霁。

--

宋蔭又被扔回了那個房間,不過這次沒有恐怖的聲音,而是一個徹底安靜的地方。

沒有聲音,也沒有光,仿佛一下就到了世界的另一端。

他以為自己會被直接帶去給所謂“上面的人”,然後拷打也好、審訊也好,他都做好準備了。

但是沒想到,他就這樣被扔在這裏,無人問津。

實際上,宋蔭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身體到底做了什麽事,莫名其妙的就被安上了通緝犯的身份,莫名的就開始了無限逃亡的日子。

宋蔭整個人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胡思亂想,他腦中不由自主的閃過一個人的身影。

“……”

黑暗很容易讓人産生不可控制的恐懼,人們在未知中的理性下降,觸覺、嗅覺、聽覺上升,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警鈴大作,但如果沒有任何一點動靜,他們便會在自我幻想中變成一個瘋子。

不知道過了多少天,宋蔭從一開始的惴惴不安到後來的麻木、煩躁甚至産生了反胃嘔吐的反應。

他開始逐漸變成一個瘋子,不止一次動過自殺的念頭,但是臨到動手的一剎那,他又會驀地清醒。

士兵一打開監牢的門,拿着手電筒往屋內照進去,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牆角處蜷縮着一個青年,背朝他半跪着,頭抵着牆,一動不動。

地上有一大攤血跡,已經凝固了。

“2503!”

士兵忙沖上去,翻過宋蔭的身體查看。

青年滿臉血污,閉着眼睛,沒有一點反應。

士兵伸手去探宋蔭的鼻息,下一秒變故陡生!

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自己的腦門,士兵立馬伸手去摸自己腰間的槍,卻發現就是對方手上拿的這把。

他還沒來的及發出聲音,對方就毫不猶豫的就扣動了扳機。

面前的人無聲的倒下。宋蔭拿着槍的右手微微顫抖,但他沒有時間休息。他把倒下的男人的衣服脫下來換到身上,然後把槍收進衣服裏,抹了把臉便跑了出去。

等死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等死。

周圍的環境還和上次一樣,宋蔭下意識選擇了和上次一樣的路線。

這個選擇居然不由得讓他産生了一股莫名的安心。

前面再次傳來腳步聲,很慢很穩,宋蔭停在了原地,手不動聲色的握住了衣服裏的槍,手心裏滿是汗。

下一秒,一個人驀然在他眼前出現,宋蔭瞬間就掏出槍來射擊!

但與此同時,他的手被人握住,手腕被施力朝旁邊微微扭曲,射擊路徑改變,彈流貼着來人的臉頰飛過。

“是我!”

宋蔭握着槍的手還在顫抖,但是此刻他的手被另一個人緊緊握着。

他來了。

“你怎麽在這兒?”

路為珀低聲道:“我那天回家就發現你不見了。找了你整整兩天,才知道你又被他們抓到了。”

兩天。

“我可以救你一次,就能救第二次。來,槍給我。”

路為珀松開宋蔭的手,注視着他朝他攤開手心。

宋蔭拿着槍的手緩緩朝他送去。

下一秒,宋蔭用力推了路為珀一把,同時退到牆壁的另一邊,槍口指着對方。

路為珀的眉頭皺起不易察覺的一絲。

“還是算了。”宋蔭道。

“什麽?”

“你別管我了,我不想你牽連進來,這本來和你沒關系。”

路為珀的眼神暗下來,朝宋蔭走去,“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宋蔭被他逼的節節後退,“我只是不習慣欠別人這麽大的人情。”

“你不欠我。”

“不!你本來沒有必要冒這個險。”

“宋蔭,你冷靜下來,先把槍放下。”

“除非你肯放我走。”

“我不可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路為珀迅速的上前兩步,伸手就要奪過宋蔭手裏的槍。

下一秒,路為珀感覺懷中多了什麽。

宋蔭緊緊地抱住了他。

“這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送給你。我走了。”

話音剛落,宋蔭輕輕扣動了扳機。

曾經他擁有很多昂貴的東西,但如今那些東西都毫無意義。

他此刻想珍惜的只有眼前這一段。

“宋蔭,你很傻。”路為珀身體麻木倒在地上,只能無奈的笑。

宋蔭收起槍,放下撩起的衣擺:“居然罵我,我記仇了。以後有機會報。”

路為珀眼睜睜看着宋蔭從自己眼前走遠,笑容逐漸從臉上收起,“……會有機會的。”

男人的眼底一片看不明的情緒。

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接着是幾聲驚呼。

“路隊長!”

迅速有人上來,把路為珀從地上扶起來。

“請問2503往哪兒跑了?”

路為珀指了指宋蔭離開的方向。

“好的,明白。”領隊道,“你們兩個留在這裏照顧路隊,後面的人跟上,別讓2503跑了!”

路為珀看着走廊深處,露出一個深不可測的笑容。

走?

小蔭,你以為走的了嗎?

不遠處響起槍聲。

--

“艾登醫生,特殊病房送來一個病人。”

最近特殊病房的病人未免也太多了,他想起前兩天剛被帶走的那個人,心裏略微有些心煩。

艾登收起病歷本,帶上檢查工具匆匆去往特殊病房。

“聽說五區又死人了。”

“都是先是失蹤,然後被人找到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我也聽說了,而且據說都是在牢裏關着的犯人。要我說,現在五區的犯人還能剩下多少,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太可怕了。”

“誰讓他們背叛了組織呢?這是千不該的事……”

艾登路過護士休息區,就聽見幾個年輕的護士在談論這些事。

五區,宋蔭也是被關在五區。

艾登走到特殊病房,看見幾個醫生正從裏面走出來。

放在以往,看見這種情況,他便不會再進去了,因為這表示裏面的病人他們已經回天無力。

但今天艾登突然想起要進去看一下。

病房裏只有一個床位,床上的人被白布從頭到腳蒙着,旁邊的生命檢測儀劃下一道長線,顯示病人已無任何生命體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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