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宋蔭的問題,最後沒有得到路為珀的回答。
他也沒有勇氣再問一遍。
第二天,路為珀帶宋蔭去了七區的另一個私人醫院檢查,規模不是很大,但是環境很好。
最後确認的情況是,一周前的手術很成功,術後恢複也不錯,但因為舊傷無法治愈,所以宋蔭的手依舊回天乏術。平常的活動沒有問題,但是有需要用力,手臂肌肉收縮張開的時候,就會發疼,一旦沒有及時治療,後果就是全廢。
“所以一定要避免任何劇烈活動。我的建議是,裝上支架器械來輔助日常生活,減少造成二次傷害的幾率。”
——那種東西,一旦裝上,就再也脫不下來了。
“謝謝醫生,我們會考慮的。”宋蔭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醫生的話和他心裏一直想的情況差不多。
路為珀不放心的抱抱他:“沒事,醫生說很多人都是在将來就自己漸漸愈合的。我們多找幾家醫院,現在科技那麽發達,這點小傷還不是分分鐘……”
宋蔭推開他:“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怎麽難過。”說完他朝門口走。
路為珀忙問:“你去哪兒?”
宋蔭回頭朝他笑笑:“我真的沒事,真的。你回車上等我吧。我去洗手間。”
路為珀自然不放心他一個人,但是看宋蔭的樣子,如果他執意要跟着,反而可能會刺激到他。
所以他只能象征性的走遠了兩步,然後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宋蔭出來。
剛剛醫生說出檢查結果的時候,他一直在看宋蔭的反應。
也不知道怎麽的,看着宋蔭沒什麽表情,路為珀也覺得自己的心情像蒙上了一層灰。
宋蔭剛從洗手間走出來,一個不察就被人拉到了一旁隐秘的隔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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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你怎麽會在這裏?”
艾登的臉色凝重,他先朝外面看了看,然後才低聲問:“你現在還和路為珀在一起?”
宋蔭說:“上一次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他當時是因為心急……”
“我不會專門為了那種事來找你。”艾登打斷道。
宋蔭這也才反應過來,艾登應該是在這裏等了他片刻了。
上次宋蔭的手術過後,路為珀似乎沒有在院方那裏說什麽,所以艾登的生活并沒有什麽太大變化。
然而也是從那次開始,他就覺得身邊似乎一直都有人在跟着他。
尤其是前段時間,白天上班的時候,他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無論走到哪裏,都如芒在背。
這樣的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但是卻從來沒有哪次,會像這樣的明目張膽的監視他。
和陳聞的那通電話之後,他才察覺到最近這些事情之間的聯系。
他有心想去告訴宋蔭,但是因為被監視着,他只能裝作一切如常,打算等過幾天宋蔭回來複查的時候,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他。
然而到了應該複查的日期,他也沒有遇到人。
他又去了護士臺詢問,才确認了宋蔭确實沒有來。
先是派人跟着他,再然後轉移醫院……接着又把宋蔭往陳聞的槍口那裏送。
這裏面陰謀的味道太重,艾登覺得他必須要想辦法聯系上宋蔭。
艾登在七區是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他為人冷淡,更沒什麽朋友而言。好在他手下的病人都不是什麽普通人,輾轉了幾個人之後,他終于查到了宋蔭的下落,這才在今天想辦法遇上了。
“你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宋蔭問。
艾登道:“眼睛看見的不一定是真的。路為珀這個人很危險。你要小心。”
這話在宋蔭耳朵裏聽起來有點刺耳。
艾登看宋蔭一臉不相信,他繼續道:“前幾天你是不是去了巡邏處?他讓你去的?”
宋蔭問:“你怎麽知道?”
“他讓你抓的那個人,是陳聞。”
宋蔭勉強笑了一下:“你聽誰說的?我确實去了巡邏處,但他不是讓我抓人,而是……”
艾登說:“陳聞親口和我說的。他懷疑你來了七區,所以也來了,但是一直沒有查到你的消息,沒有辦法只能離開,就在昨天。”
“你們……”
艾登頓了一下,承認:“我們私下有聯系。”
宋蔭一聽,臉上有些自責:“陳聞是不是因為找不到我,又一直懷疑你,才一直找你?”
“這不是重點,”艾登輕描淡寫的把這件事略過,繼續道,“路為珀真正做了什麽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就我現在所知道的,就是他一邊護着你,一邊又故意讓你暴露在危險之下。無論他做這些事用的什麽理由,都是在騙你。他絕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麽簡單。”
宋蔭沒有看見艾登這樣的情緒外露過,他聽完對方的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艾登醫生,話不能亂說。”
艾登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沒能說服他。
宋蔭說:“我覺得一定是有什麽誤會,我從一開始就什麽都沒有,他沒有必要騙我。”
艾登深深看他一眼:“有沒有不是你說了算的。”
他的視線從宋蔭的臉上落到他垂落在身側的手臂上,一個不着邊際的想法從他的腦中冒出。明明覺得荒誕卻完全順理成章,但他現在沒有證據,就算是說出來宋蔭恐怕也是同樣不會相信。
艾登最後只能道:“宋蔭——”
“你是個人。”
不應當是被別人左右思想的玩物。
路為珀見宋蔭遲遲不從洗手間出來,有些擔心,實在坐不住了,剛想進去看看,就看見宋蔭出來了。
路為珀迎上去:“在裏面數金子啊?這麽久不出來。”
宋蔭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走到路為珀的前面,背對着他,語氣輕松道:“你以為都跟你似的,金子也不是誰都稀罕。”
路為珀停下半步,看了一眼洗手間裏面,然後便跟上宋蔭。
“什麽叫……都、跟、我、似、的?你給我回來解釋清楚。”
宋蔭笑:“你自己想啊,你不是厲害嗎?”
他向前多走了兩步,然後回頭去看身後的男人,鍍着光,分明就是一個真實的人。
艾登最後的話在宋蔭腦海裏回蕩。
他應該是一個獨立的人。
宋蔭早就發現,自己對路為珀的依賴早就大過了正常的值,只不過他下意識去忽略這個問題。
他之所以會對艾登的話猶豫不決,因為理智上他不認為艾登會胡說,但是在情感上——他毫無保留的相信路為珀。
路為珀走着走着,突然在醫院大廳看見了自己的人。
那兩個人正是他派去盯着艾登的人,他們既然會在這裏,說明艾登肯定就在附近。
他鷹隼般的視線頓時掃過半個醫院大廳。
最後,路為珀的視線落回宋蔭的身上。
宋蔭這個時候如果轉身,對上路為珀的眼神,也許就會早一步接近真相。
只可惜,這個時候,宋蔭不敢轉身,他眼裏的情緒也會同時出賣他自己。
宋蔭這時道:“上次我問你的問題你還記得嗎?”
路為珀随口說:“哪個?你每天問題那麽多,像十萬個為什麽似的。”
宋蔭忽略他的後半句,重新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
路為珀罕見的沉默了一會。
這一會兒,宋蔭腦子裏就轉過無數對方接下來可能的回答。
“切。”宋蔭聽見身旁的人嗤的笑了。
笑的頗為嘲諷且不失調侃,但卻特別熟悉。
路為珀揉揉他的腦袋:“一個人,只有一顆心和一個腦子。哪來那麽多兩面三刀的事情,不累麽?你這小腦袋瓜整天想這些折壽的哲學問題幹什麽?”
宋蔭抓住路為珀的手:“不要以為我現在一只手不能動,你就可以在我的頭上為所欲為。”
路為珀笑了,他說:“宋蔭同學,你對自己的清白有什麽誤解,我難道不是一直對你為所欲為嗎?”
宋蔭想,即使路為珀真的隐瞞他,騙了他什麽,但是他相信對方不會傷害他。
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不想再對路為珀有所隐瞞。
宋蔭突然道:“其實我是重生的。”
路為珀的動作一頓。
宋蔭一口氣說:“我既不是宋蔭,也不是反亞特聯盟的人。更不希望你們兩個月之後的戰役真的發生。”
他到底還是沒敢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說出來,就結束了。
路為珀問:“你的話是認真的?”
宋蔭的拳頭握緊,深吸一口氣:“是。”
然而他說完之後,忐忑了很久卻也沒有得到路為珀的回話。
“你……沒什麽想說的嗎?”
“回家再說。”從路為珀的聲音聽不出他現在的情緒是什麽。
宋蔭心裏本來十分忐忑,但是說完這件一直埋在他心裏的事,他竟然意外的釋然。
到了家裏,路為珀把門關上,然後便用手臂把宋蔭圈在自己胸膛和牆壁之間。
壓迫感瞬間襲來,路為珀問:“為什麽今天才說?”
宋蔭說:“我一直都想說。只是不知道怎麽和你說。”
路為珀問:“所以你剛剛問我的問題,其實并不是假設的。”
宋蔭承認:“是。”
“意思是這麽久的時間,你其實一直在裝?”
宋蔭立刻矢口否認:“不是。”
路為珀的面容近在咫尺,在這一刻,他們兩個人眼裏的情緒全都無處隐藏的暴露在對方眼裏。
路為珀松開了宋蔭。
他走到沙發處,嘴邊噙着笑意問:“你編這樣的話出來,就想讓我相信?你是覺得自己不夠傻,還是覺得哥和你一樣傻?”
宋蔭知道路為珀果然不相信他,他道:“我可以證明。”
路為珀沒有理他,語氣陡然變冷:“你今天是不是遇到艾登了?”
“他和你說了什麽?”
宋蔭鐵定了心要把這件事和路為珀說清楚:“和他沒關系。我剛剛說的話都是真的,不是編的。”
路為珀說:“他喜歡你。”
宋蔭的話一瞬間全都在喉嚨裏堵住了。
他沉默了半晌,然後對路為珀道:“艾登只是把我看成他的病人。”
路為珀聽宋蔭說出艾登的名字都覺得刺耳,他道:“有病的才叫病人,你現在沒病,和他就應該沒有任何關系。他還不是照樣找你?”
宋蔭反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路為珀想說什麽,但是又忍住了,最後在沉默的空間裏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