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一號哥譚嫌疑人是個十八歲的少年，泰勒史密斯。他正結束了夜店打工，從後門離開準備回家。店裏面震耳欲聾的音浪讓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蝙蝠俠和羅賓落在他的背後，直到他關上鐵門，隔絕了嗡嗡的重低音還有人群的歡呼尖叫，泰勒才隐約感覺到有兩道刺人的視線正在盯着他。
一開始他以為是搶匪。他的打工薪水是每日看小時結清的，畢竟十八歲連合法走進酒吧喝酒的年紀都還沒到，當然不可能千正式的雇傭契約按月領錢。但是在哥譚，沒有人會在意這一紙文書，只要雇主願意付錢，員工手腳夠麻利，其他人才懶得管你有沒有達到法定年齡。
與此同時産生的，就是專門針對泰勒這種非法打工者的劫匪。他們蹲守在酒吧或者夜店、舞廳的後門，等打黑工的年輕人一出現就下手行搶，為了不要惹上麻煩，這些急需用錢的年輕人也不會到警局報案，只會摸摸鼻子自認倒黴。總而言之，只要不弄出人命一切好辦。
泰勒悄悄地把手伸進夾克內側，他藏了一把螺絲起子在身上就是為了對付這種情況，如果這個搶匪不是太兇悍的角色，說不定他可以打退對方。
“嗯，良心建議，你最好別這麽做。”搶匪的聲音比泰勒想像中年輕許多，事實上他聽起來就像是個孩子。
“什麽？”泰勒猶豫地轉過身去，懷疑這是不是認識的小孩子惡作劇要吓他，卻在扭頭的霎那腳一軟直接靠在門上才沒有一屁股跌到地上。
哥譚的黑暗騎士還有羅賓正一左一右的包夾他。
“喔，天啊！”泰勒慌亂的摸索着門鎖，想要躲回店裏——事實上，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不要靠近這個看起來随時會撕了他的黑色蝙蝠就行。
“離我遠一點！”他尖叫着，以往閉着眼睛都可以找到的門鎖此刻竟然像是從來不曾存在似的，泰勒只能拿出懷裏的螺絲起子在眼前胡亂揮舞，“走開！我沒犯法你不能抓我！”
“大哥，你也太誇張了吧？”羅賓輕輕松松地閃過泰勒毫無章法的亂戳，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略為施力就奪下了他唯一的武器，“我們什麽都還沒做诶！”
“你們這群披風怪胎到底要幹嘛啦！”失去了最後的防身希望，泰勒幾乎是歇斯底裏的縮在門邊尖叫，什麽時候蝙蝠俠也管起青少年非法打工了？他會不會坐牢？他不想要被當成罪犯，他只是想要快速存錢而已！
“泰勒史密斯。”蝙蝠俠走上前，一身漆黑的蝙蝠裝還有随風揚起的披風讓他在陰暗的後巷裏看起來更像是鬼故事中的惡魔，泰勒只慶幸自己在下班之前先去過了洗手間，否則現在肯定已經尿濕了。
“你和葛蘿莉雅庫珀是什麽關系？”蝙蝠俠猛然逼近泰勒，一張少女的生活照出現在泰勒的鼻尖，照片中葛蘿莉雅的眼睛像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她是我妹妹的朋友，我見過她一兩次，就這樣而已！是因為她自殺那件事？我很遺憾她死了，好嗎？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細節！”泰勒慌慌張張的掏出手機，中途還差點把那巴掌大的小東西摔飛出去，“你可以問我妹！我跟庫珀一點都不熟，真的！”
沒有人去接泰勒的手機，從他的眼角餘光，他看到羅賓利用門口堆積的木板箱擺出了“沉思者”的姿勢，說出了讓他渾身血液都感到冰冷的話：“喔，那或許我們該問‘泰莉雅史密斯’小姐和葛蘿莉雅是什麽關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一定認錯人了。”泰勒的語氣突然僵硬了起來，問他關于葛蘿莉雅的事情時，他只是想要裝傻。當“泰莉雅”這個名字一出現，泰勒開始強硬的否認起來。
“別玩花樣，我們知道這個假帳號是你在經營，并且從一年前用‘泰莉雅’的身份在網路上接近葛蘿莉雅，你對她做了些什麽！”蝙蝠俠揪着泰勒的衣領把他舉起來摁在牆上，和蝙蝠俠的體格比起來，少年看起來就像只悲慘的白斬雞，兩只腳還空中在慌張地亂踢。
“沒有！我們只是聊天！上帝啊，我發誓什麽都沒有做！”泰勒終于哭了出來，肩膀随着他的抽泣一抖一抖，“我向老天發誓我真的沒有做聊天以外的任何事，為什麽你們不放過我！”
“是啊，好像任何正直沒有邪念的男性想要跟小女生交朋友，他們都會選擇僞裝成女孩子接近對方，真是超有說服力的，我都快要相信你了耶！”羅賓說話時那戲劇化的抑揚頓挫，好像泰勒的賭咒發誓都是一場拙劣的表演。
“那是因為我就是個女人啊！”泰勒一邊哭一邊尖叫着說出這句話，讓羅賓下意識地把目光放去泰勒的下半身，然後得到了另一聲尖銳的叫罵，“看個屁啦！”
蝙蝠俠放松了對泰勒的壓制，讓顫抖的少年（少女？）緩緩地順着牆壁滑下癱軟在地上。
“跨性別女性？”蝙蝠俠冷靜的向泰勒抛出問題，這次稍微溫和了一些。
“你不需要用那麽正式的名詞來掩飾，想要說我是變态就直接說。我也不是第一次聽別人這樣說了。”泰勒——泰莉雅——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義警，漲紅的臉色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生氣或者是羞恥又或者是兩者兼有，“我只說一次：我沒有傷害葛蘿莉雅，她是我妹的朋友，她就像是我的另一個妹妹！所以不管你們想要找什麽人，我不是你們要找的對象。滾你媽｜｜｜的蛋！”
羅賓從木板箱上跳了下來，尴尬的站在路中間，不确定該上前還是在原地等蝙蝠俠的號令。他覺得很糟糕，不是因為他們找錯了人，而是因為他自以為很聰明的嘴炮讓對方的痛苦翻了好幾倍。
沒錯，他不知道泰勒（泰莉雅）的心理狀态，他以為這是一個想要狡辯的嫌疑犯，但事實上他的話确實讓對方受傷了。
“對不起。”羅賓從自己的腰帶口袋裏摸出了面紙遞給泰莉雅，“我不是想要嘲笑妳的性別。”
“随便你怎麽說，我不在乎你們這些人怎麽想，同情還是厭惡都随便你。求你們放過我吧，我只想要回家洗澡睡覺，我明天早上還有早班的工作。”泰莉雅拒絕了羅賓的紙巾，扶着牆壁站起來想要離開，卻被蝙蝠俠擋住了去路，“你還想怎麽樣！”
“B，我覺得犯人應該不是他……她，或許我們應該讓她走了？”羅賓愧疚地看看滿身狼狽的泰莉雅，轉而懇求的看着他毫不退讓的導師。
“不，羅賓。她還沒有回答完我的問題，而她的性別并不能排除她涉案的嫌疑。”蝙蝠俠冷硬的回答讓羅賓瑟縮了一下，黑暗騎士随即将目光放回泰莉雅身上，重新敘述了一次他的提問：“妳說妳和葛蘿莉雅是朋友，為什麽選擇用女性的身份結識她？”
“因為……因為她是個好女孩，我真的很喜歡她，就像喜歡我自己的妹妹那樣喜歡她。我聽到她跟我妹妹在聊天，她們抱怨家裏沒有姐妹可以一起玩……”泰莉雅顫抖着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我妹妹知道我的……狀況，而她是家裏面唯一不認為我有病的，但是她總不能跟葛蘿莉雅說：‘沒關系，我把我的哥哥分給你當姐姐！’所以她編出了一個住在別的州的堂姐，然後我用女性的帳號跟她做朋友，我們三個人會一起上網聊女孩子的東西，暗戀的男生之類的。”
泰莉雅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我妹妹，她只是想要幫忙。她想要讓我至少可以在網路上……做自己。做泰莉雅，而不是泰勒。我知道這對葛蘿莉雅來說是一個謊言，所以我一直都很小心。而且我一直在打工存錢，等存夠了錢我就會去做手術，然後……”
“然後妳就可以用泰莉雅的身份面對葛蘿莉雅，謊言就變成事實了。妳們可以繼續當好姐妹，真正的好姐妹，而不只是透過網路。”羅賓幫着泣不成聲的泰莉雅說完了她想說的話，“這就是為什麽葛蘿莉雅過世之後你的帳號就停止活動，因為沒必要了。”
羅賓重新拿起面紙遞過去，這一次泰莉雅沒有拒絕。
“問完了嗎？”泰莉雅做了一個深呼吸，擦去眼淚鼻涕，控制住她的表情。
“還有一個問題。”蝙蝠俠拿出了一張小紙片，上面寫着傑森排查過後最可疑的五個帳號，“這些人裏面有沒有葛蘿莉雅和妳或者妳的妹妹特別提過的？”
泰莉雅拿過小紙片，借着昏暗的路燈光源仔細讀過每一個ID，有些猶豫地指出了一個：“我記得好像是這個，‘芬尼G’，嗯，應該就是這個。葛蘿莉雅說過她有時候表現得特別幼稚，但是我妹認為那是對方在裝模作樣，你知道……女孩子故意假裝自己很笨然後讓其他人特別照顧她那樣？其他的我沒有什麽印象，這些問題到底是做什麽？你們一直說嫌疑人嫌疑人的，我以為葛蘿莉雅是自殺的？難道……”
“謝謝合作，有需要我會再來找你。”蝙蝠俠毫不留戀的借着勾槍離開現場，依照慣例留下一句暗示着“你別想着逃跑”的威脅，還有臉色發白驚魂未定的泰莉雅。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泰莉雅拍着胸口，似乎還沉浸在自己可怕的推論當中，“但是……為什麽警察說她是自殺的？”
“嘿，大姐妳冷靜點。”羅賓戳了戳泰莉雅，把她從自己的世界裏叫出來，“呃，我還有濕紙巾，妳要不要多拿一點？還有梳子要嗎，妳這樣子回家不太好。”傑森比了比泰莉雅在這一通折騰之後亂成鳥窩的頭發，褲子上的髒污還可以用外套遮掩一下，這種狂暴的發型走在路上簡直是明晃晃的“我超悲慘，歡迎落井下石”的霓虹招牌。
“什麽樣的英雄居然帶梳子在身上啊？”泰莉雅看着傑森手中攤開展成扇形的濕紙巾、扁梳還有面紙，噗哧一下笑了出來，但還是道了一聲謝拿走梳子開始把頭發壓平。
羅賓示意泰莉雅可以留着那把扁梳，聳聳肩收起了其他的清潔用品，“很多時候我們處理完對女性下手的犯人，她們會想要讓自己看起來整齊一點再離開現場，而且……我私底下問過，有人說梳頭發這種動作很療愈，反正這種扁梳也不重，我就習慣随身帶一把了。事實證明很有幫助。”
“哈，如果忽略那張嘴，你還真是個貼心的小紳士。”泰莉雅把梳子塞進口袋裏，拍了拍上衣還有褲子，“等你再大一點，暗戀你的妹子們肯定得排隊”。
“我……我很忙的，專注在維護哥譚和平的任務上！”羅賓低下頭用掏勾槍的動作掩飾他的尴尬，臨走前最後看了泰莉雅一眼，“相信我，不管是誰導致了葛蘿莉雅的自殺，他都要為此負起責任。還有……比起泰莉雅，我更喜歡泰勒多一點。我是說……做自己不一定要全面否定過去的妳，對吧？”
随着一個“加油！”還有拇指，羅賓的身影飛向蝙蝠俠離去的方向，留下泰勒站在原地仰望哥譚的夜空。
“現在我知道為什麽人們說羅賓是神奇小子了。”
搖搖頭，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裏踏上回家的路。雖然丢了螺絲起子，但是口袋裏那只廉價的塑料扁梳卻讓泰勒感覺特別安全。
＊＊＊
傑森在下一個街口的屋頂跟上了蝙蝠俠。他知道自己跟泰勒的對話都通過耳機傳到了蝙蝠俠這裏，所以當他走近看到蝙蝠俠嘴角微微上揚的角度時，傑森是不知所措的。
“幹得不錯，羅賓。”蝙蝠俠說着，拉開披風把傑森裹了進去，擋住迎面刮來的冷風，“比第一次進步多了。”
視線被阻擋在黑漆漆的披風之下，傑森感覺到的卻是無比的安心還有滿足——B稱贊他了！傑森讓自己在這份黑暗中笑成了傻瓜。
風停了，傑森不甘願的露出一個腦袋瓜，雙手揪着披風不讓蝙蝠俠把它揭開：“B，天氣變冷了說。”
“你的意思是？”
“欸，羅賓制服沒有冬季版嗎？長褲什麽的。”
“迪克沒有提過這個要求……”
“然而你這十年來竟然都沒懷疑格雷森不是超人類？他的超能力是防寒吧！”
“專注，羅賓，我們還有一個重大嫌疑人待查。”
“喔！好耶！這個總算是可以揍的了吧！”傑森總算舍得放開披風蹦出來，在冷空氣裏不住的原地快速踏步，“快走快走，老頭，我們可沒有一整晚的時間可以耗！GO！”
目送着羅賓跟多動症一樣沖出去，蝙蝠俠忍不住對着耳機發出小小的抱怨：“這好難啊，便士一。”
在蝙蝠洞待命的便士一對于老爺的抱怨，給出的回答是一聲意味深長的“嗯”。
——你才知道嗎？親愛的少爺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