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啊！”傑森喊叫着睜開眼睛，大口大口的吸氣。眼前還是一片黑暗，他完全失去了方向，就像是坐在過山車上急速俯沖時的失重感，在那短短的八秒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被固定在座位上。
最先感覺到異常的是空氣的味道，苦澀的、帶着消毒水的刺鼻還有地板清潔劑的人工柑橘香。随後是眼前的黑暗一點一點化開，似是有人将靈魂之窗上重重的塵埃擦去，黑色的世界變成了淡淡的灰，像是走進了一陣濃霧之中，而後濃霧逐漸散去，畫面明亮了起來。傑森鼻尖嗅到的氣味逐漸和他所見的景象畫上等號——這是醫院的等候區。
為什麽他會在醫院？有人受傷了嗎？
“布魯斯？”這是傑森第一個想到的名字，他等了一陣發現沒有人回應，于是拉開嗓門再試了一次，“阿福？”
醫院的長廊依舊靜的令人發寒。
“哈啰？”傑森緩慢的從等候區的塑料椅子上起身，伸長了脖子向兩側張望，“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這麽空曠的走廊甚至連個回音都沒有。
傑森吞了口口水，擡頭開始尋找方向指示版，幸好這點還是正常的。略作思考之後傑森選擇了“西區病房101-108”的方向前進，至少病房區應該會有值班的護士或者是病患家屬吧？
希望如此，不然的話傑森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人求助，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大對勁，好像他忘記了什麽。
有了方向之後走廊似乎也不再長的毫無盡頭，傑森很快就看到了從“醒來”到現在第一個人，雖然對方是個孩子，但是有人總比沒人好。
“嘿，小子！”傑森一邊揮手一邊開口招呼那個小孩，“你知道要去哪裏找值班的護士嗎？我有些問題想要問。”
小孩垂着頭不搭理他，連看都不往他這邊看一眼，傑森歪了歪頭注意到隐藏在小孩暗金色發絲之間的金屬圈，還有覆蓋在耳朵上的紅色耳罩式耳機。
——啊哈，所以他聽不見我說話。
傑森正打算上前拍拍小孩的肩膀，就見到一個穿着紅色法蘭絨格子襯衫，袖子卷到手腕處，下擺整齊的紮進牛仔褲裏，花白的頭發梳的整整齊齊一絲不亂的老人先一步來到小孩的面前蹲下。
“來吧，彼得，你媽媽想要見你。”
小孩依舊是沉默地任由老人家擺弄，摘下耳機連著錄音帶（等等，錄音帶？）一起塞到後揹包中，推着他往病房裏移動。這一切的過程兩個人都沒有分給傑森半個眼神，好像他完全不存在似的。
“OK，這開始有點詭異了……”傑森小心的走向空無一人的護理站，牆壁上貼着各色文宣，從宣導定期健康檢查，到呼籲流感高峰期請注意自我健康管理，小兒發燒超38.5攝氏度請務必就醫。看起來非常正常，但是桌上放置的電腦卻是笨重的老式機種，并且從傑森的角度看去，護士桌上的私人物品完全沒有手機、沒有平板電腦，沒有各式各樣Mp3播放器，卻有一臺CD player。
真的假的，先是錄音帶然後是CD player？這又不是在演回到未來！
傑森接着轉到那個小孩，彼得剛剛被領進去的病房。房裏除了彼得和老人以外還有幾個男女，所有人圍在一張病床前，讓傑森看不到床上病人的樣貌。看起來并不是個愉快的場面，特別是有幾個女人正用袖子掩着嘴，肩膀一抖一抖的抽泣。因此當心電監護儀高頻率的哔聲，伴随着小彼得喊破嗓子尖叫着“媽！”的時候，傑森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閃躲到房門外，他不是有意要撞進這種私密的時刻。
但是那個詞卻讓他呆立在當場，動彈不得。
一個簡單的“媽”，很可能每個人最先學會的單詞之一，讓傑森像是深夜被手電筒定住的野生動物，完全無法挪動半步。
媽媽、希拉海伍德、小醜、倉庫、爆炸。
傑森僵硬地低頭查看自己的手還有身體，他并沒有穿着羅賓制服，而是一件灰色襯衫還有咖啡色的夾克，這是他搭上那離境的飛機時的穿着。他的四肢還有身體都完好無缺，不說被小醜打折的一堆骨頭，就連刮傷都沒有。
這是在做夢嗎？為什麽他會夢到一間至少二十年前的醫院還有一群不認識的人？他們的穿着甚至不像哥譚人，反而像是超人他老家種玉米的鄉親們！
“彼得，你先在這裏等着。不要亂跑，等着！”老人拖着哭叫着并且不停踢打的彼得從病房裏出來，直接穿過了傑森的身體——毫無停頓的直接撞過去——直到老人一把将彼得按在座位上，迅速地交代了幾句話，又回頭重新把傑森“穿”了一次回到病房。
“搞什麽鬼？”傑森驚慌的從門口退開，讓一群醫護人員沖進病房。雖然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但是眼看着自己被人迎面撞上這種感覺還是很詭異，特別是當他自己看自己的時候完全不覺得他是透明的，而且也可以具體的摸到自己。
彼得就是在這陣混亂當中朝着傑森一開始走進來的方向撒腿狂奔。
“嘿！小子！別亂跑！”傑森下意識的就追上去。這種情況他在哥譚見得不少，被吓壞了的小孩無視警察或者其他大人“不要亂跑”的指令，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跑，最後通常會傷到自己。
是不是在做夢，他是死了還是靈魂出竅了，這些問題在此刻通通不重要。
傑森只想着把那個明顯剛剛失去了親人，正悲痛欲絕的小孩拉回來，別讓他惹上麻煩。他的家人明顯正在試着搶救彼得的媽媽，不管成功與否萬一他們回頭發現孩子不見了，肯定會急死的。
“小子，彼得！”傑森一路追出了醫院，就看到彼得以狗啃泥的姿勢撲倒在外頭的草地上。
然後，傑森發誓這是他看過最逼真的星際科幻大片，吊打企業號，完敗帝國死星毫無疑問。在他的眼前有一艘天殺的太空船，傑森可以感覺到那艘船懸浮在空中掀起的氣流把他的頭發吹成了一團狂亂的毛球。
太他媽帥炸銀河了！前提是太空船不要這麽剛好，不偏不倚就停在彼得頭頂上。
傑森痛恨自己總是身體動的比腦子快這一點。他現在甚至沒有羅賓的所有裝備，赤手空拳對付一艘太空船的勝算幾乎是不存在的，更別說誰知道那上頭載着些什麽樣的乘客。但是他就是沒有辦法坐視彼得舉起雙手護在臉前，大喊着媽媽吓得魂不附體的樣子。
他得做些什麽。但是剛剛在醫院裏已經驗證過了，他碰不到人，所以他絕對沒辦法把彼得從那道看起來像是傳說中的“牽引光束”的東西裏拉開。
或者他可以試試看附身？幽靈是可以附身的……吧？
“該死，我應該多問問薩姆有關幽靈的事情的。”傑森彎**體深吸一口氣，用力向前一蹬用他最快的速度撲向被籠罩在光束裏的彼得。
“媽媽！”彼得還在扯開嗓子歇斯底裏的大喊。
突然之間他的聲音被強行掐斷了，彼得奎爾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站起來，擡起腿自主地朝着太空船的光圈外邁步。不管他怎麽想着停止，他的身體依舊用詭異的提線木偶似的步伐在行動。
直到那道光芒像是不耐煩了，一下子增強了好幾倍，讓他的身體直接浮到空中向太空船接近。
彼得以他從未見過面的爸爸發誓，他聽見自己的嘴裏喊出了一個名字：“布魯斯！”
＊＊＊
傑森第二次醒來，發現自己在一間單調的牢房裏時，先是為這熟悉情境感到松了一口氣，接着則是依照他的習慣開始檢視拘禁自己的地方，尋找可以利用的漏洞出逃。
他第一個檢查的就是自己的身體——等等，這不是他的身體！這是那個小孩，彼得的身體。
“搞什麽鬼？”他捏了把自己（彼得）的臉，一陣痛感清清楚楚的從皮肉上傳來，他确實在這具身體裏，他的鬼魂附身理論成功了。
對啊，他試着跑出太空船的光圈來着。但是那個鬼東西突然加大了吸力，他記得自己飛了起來，然後就失去了意識。但是問題來了，如果現在是他在身體裏，那彼得呢？彼得該不會被他擠出去了吧？
“欸……哈啰？地球呼叫彼得？”傑森小聲的念着，一邊睜大了眼睛在他的身體周邊張望。
——別看了，我在這。還有你是誰？為什麽你在我的身體裏？我在哪裏？我記得有一艘太空船然後突然之間我的身體就不聽使喚了！
彼得的聲音在傑森的意識裏嗡嗡嗡的響起來，像是帶着回音的耳語。
“謝天謝地，我以為我把你弄不見了。”傑森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氣，有回應就好，“呃，我是傑森。”
——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呃……”傑森覺得他明白彼得的意思，但是他做不到，“抱歉，我不覺得我知道怎麽離開你的身體，或許你試着把我踢出去看看？”
——你以為我沒試過嗎？我一直在這麽做！你是哪來的幽靈這麽不專業啊？
“嘿，我是在試着救你耶，你這被外星人綁架的小鬼。”傑森一邊回嘴一邊沿着監獄的牆壁摸索，“現在如果你暫時不能把我弄出去，那就安靜讓我研究逃出去的方法。”
——所以很明顯你第一次試着“救我”就沒成功嘛！現在我們都在外星監牢裏面，你怎麽能确定自己跑得出去？
傑森蹲在地板上眯着眼睛觀察一個似乎可以活動的小栅欄，栅欄底下有水流，裏頭還有一只看起來像是變種蛞蝓的生物在游來游去。這個牢房看上去沒有另外安裝廁所，所以合理的推斷這個流水小栅欄還有蛞蝓就是處理囚犯生理需求的地方。
“這還真是……環保。”傑森接着走向牢門，沿着門縫摸了一圈，沒有找到類似鎖頭的地方，“嗯，電子鎖。不意外。”
——有什麽發現嗎？天才。
彼得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看好戲的意思，讓傑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有點改變主意了，他現在真的希望這個小鬼消失，在敵暗我明的外星飛船上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全程嘲諷他的隊友。
“聽着，小鬼，我也不想卡在你身體裏的好嗎？我是真的想幫忙，我現在也在試着幫你，所以如果你可以好心的暫時停止說酸話，一起想辦法的話我很歡迎。否則就讓專業的來，謝謝。”
——你是專業被綁架還是專業逃獄？老兄，你究竟是誰啊？或者我該問你生前是誰？
“這個嘛，我可算得上是個超級英雄。雖然還沒有加入大聯盟，但是也算是個英雄了。”傑森有點小小的得意，但是那份得意很快就化成了失落。很顯然他已經死了，變成了幽靈，這輩子他都沒法加入聯盟，跟那些超級厲害的一線大佬站在同一個水平上了。
該死，他超想跟布魯斯肩并肩的戰鬥而不是永遠當個小跟班。
彼得完全不知道傑森心裏的糾結，他只是純然好奇的問：
——超級英雄？像美國隊長那樣的？
“誰是美國隊長？”傑森回憶了一次蝙蝠電腦裏的正義聯盟人員名單（以及相對的反制方案），确定裏頭沒有這個代號，說不定是地區性的英雄？
——你不知道美國隊長？你幾歲啊，學校沒上過歷史課嗎？
傑森還沒來得及問美國隊長和歷史課的關系，他們的牢門就“刷”的一下打開了，站在門口的是一坨活像星球大戰裏頭賈霸的生物，只不過他的臉上有好幾只眼睛，而他的手上正握着一顆眼球對着門邊在感應。
“多謝開門！”傑森二話不說對着那只賈霸臉上的眼睛踢了過去，不管是什麽生物，眼睛都是脆弱的地方，他果然松手抱着臉開始吼着一堆傑森聽不懂的外星話，不過這種情況下肯定不是稱贊他這腳踢得好就是。
順手撈起了賈霸掉在地上的眼珠子，傑森直接選了離自己最近的門，感應眼球開門，接着繼續逃命。
彼得在他的耳邊咿咿啊啊的指控他竟然用自己的手拿眼球這種噁心的東西。
“Sh*t！”傑森背對着門，眼前是更多奇形怪狀的外星人逐漸包圍他。他可以試着直接正面對決，但是彼德的身體并不像他自己的那樣受過訓練，剛才的一踢還有沖刺已經讓傑森開始感覺喘不過氣。
——我的包包！裏面有槍！用那個對付他們！
“什麽？”傑森完全沒工夫去問為什麽一個鄉下小孩包包裏會背着槍，他直接退下一直緊緊背在彼得身後的後揹包，他期待摸到一把M10或者是M1911，做夢也沒想到他會從裏頭摸出了一把……非常不地球的外星爆破槍，“真的假的啊！你是誰啊臭小鬼！”
——我媽給我的，我一直把它當玩具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先吓吓他們！
“您母親是哪方神聖啊？”傑森完全不敢想像什麽樣的媽媽會把外星槍給兒子當“玩具”，以他專業的眼光來看，這東西就是貨真價實的外星槍。
外星人們已經操着武器朝傑森沖過來，他只剩下一個選擇，就是瞄準：扣板機。
他甚至不去質疑為什麽這槍會噴火、噴水、噴土還可以噴壓縮空氣了，外星科技，真是酷炫。該死的他也想要有一把這麽潮的槍！
困在傑森意識裏的彼得則是看着傑森的表演看呆了。他開始相信這個幽靈真的如他所宣稱的，是個超級英雄，因為只有超級英雄才可以這樣開槍一打一個準，而且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的身體可以做出這麽多不可能的動作。
他剛剛是在空中一邊開槍一邊向後回旋踢嗎？那個幽靈——傑森，他是背後有長眼睛嗎？
“呼……小鬼……你……呼呼……你得給我……練身體。”傑森一個肘擊打在最後一個外星人的後腦，讓他失去知覺倒在地上，扶着膝蓋劇烈的喘氣。
——我，我會記在心裏。
“你最好是。現在，咱們去找駕駛倉。”傑森再次掏出了賈霸眼球，開始只有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探索。
——等等，為什麽不直接找個地方跳船？
“你傻啊，這是外星船！我們之前不知道昏了多久，現在肯定已經飛出地球了。”傑森背貼着牆壁，探出頭觀察轉角有沒有人，“我們找到駕駛艙，就可以狹持整艘船，到時候看是直接把船掉頭還是要怎麽辦都可以再做打算，攻占駕駛艙是我們唯一的籌碼。”
走廊沒有人在，傑森貓着腰沿着牆壁快速的往前移動。接着就聽到一聲銳利的口哨，還有箭矢劃破空氣的聲音。
就地一滾躲過泛着紅光的箭，傑森舉起槍對準在他身後吹口哨突襲的人。
又一個外星人，渾身藍色，頭上有一塊紅色的東西。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被槍指着，繼續吹着口哨，那只紅色的箭就随着哨音飄回來，正對着傑森的後腦。
藍色外星人笑的咧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眼神很明白地寫着：“看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箭快。”他在傑森面前半蹲下，手上拿着一個弧形的裝置伸向傑森的耳後，嘴裏哇啦哇啦說着外星語。
但是當那個裝置碰上傑森的耳朵時，那些鳥語一下變成了标準的英語：
“好啦，有了這個翻譯器你就可以聽懂話啦！”藍色的人站了起來，得意洋洋的樣子讓傑森還是想揍他，“我是勇度，而你——你可珍貴啦，彼得傑森奎爾。”
——外星人知道我的全名！
彼得在傑森的耳邊驚叫。傑森只想詛咒這個世界的巧合。
“是啊，他知道。還有順帶提一下，我的全名是傑森彼得陶德。”
——哇啊！好巧！
“就是說，好巧啊。”
勇度看着眼前的地球孩子一個人自言自語，聽起來又像是在跟別人講話，可是四周除了他以外沒有別人了。
該死的，伊果沒有說過這個孩子是個神經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