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忘猝然回過頭望向門前之人,林延擡頭看了一眼,四目相對只是轉瞬間便又垂眸,心底有些許慌亂。

他緊張的看向謝肖珩,謝肖珩眼神鎖定在林延身上,面上沒什麽表情,只是淡淡的讓林延平身,繼而便道,“朕恭賀你喜得麟兒。”

林延只是微微一笑,“臣多謝陛下。”又悄然去觀望林忘,林忘自打林延進屋後,精神便高度緊張,生怕自己和謝肖珩之間的事會敗露,甚至下意識的遠離了謝肖珩幾步。

謝肖珩目光在林家兩兄弟之間流連一圈,語氣還算明朗,“朕準你兄弟二人先行敘舊。”

林忘感激的看了謝肖珩一眼,正好與謝肖珩深如古潭的眼神對上,卻讀不懂他眼底蘊含的意味,只是謝肖珩在此,即使是敘舊,也無法盡興。

林延上前,神情不大自然,低低喊了聲哥哥,林忘抿着唇笑了笑,“都說人逢喜事,當了父親的人看着就是不同了。”

“哥哥……”林延深深看着林忘,眼神裏盡是歉意,他想了想,說道,“哥哥還未見過小天吧,我讓人将小天抱來?”

林忘顧忌謝肖珩還在此處,正想婉拒,謝肖珩卻搶在他之前開了口,“如此正好,朕也想見見林卿家的兒子。”

林忘心裏咯噔一聲,不知道為何起了不好的預感,但天子開口,豈有抗旨之禮,林延只好畢恭畢敬的應了,到外院讓下人将孩子抱來,又說,“父親正在前廳會客,還不知陛下在此,臣通知父親來見過陛下。”

“不必了。”謝肖珩擺手,不知緣由目光在戰戰兢兢的林忘身上轉了轉,忽的微微一笑,“朕是來找你的。”

林家兄弟皆是一怔,林忘臉色變了又變,怕是自己哪裏惹得謝肖珩不悅從而連累了林延,林延反應比林忘大了許多,甚至不敢去看謝肖珩的眼睛。

在惴惴不安之中,林延硬着頭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謝肖珩依舊笑着,“等見過孩子再說。”

此言一出,林家兄弟二人更是察覺不妙,林忘早猜到謝肖珩不可能只是為了區區一個孩子的滿月酒便出宮來,但現下聽來,其中另有的隐情卻是讓人膽戰心驚。

莫非謝肖珩連個孩子都下得去手?

林忘猛然看向謝肖珩,謝肖珩察覺到他的視線,只是唇角微微一勾,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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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灼的等待之中,孩子由奶娘抱了上來,林延接過襁褓中的嬰孩,禀退了下人,繼而将孩子抱到林忘面前,臉上帶着慈父溫柔的神色,“哥哥你看,小天見了你也很高興。”

侄子未出世時,林忘便十足期待這孩子的到來,如今親眼見到,只見小小一團縮在紅通通的軟布裏,圓潤的臉,烏溜溜的眼睛,嘴角還挂着自己弄出來的口水,可愛得緊。

他心下軟了一片,伸手小心翼翼去觸孩子的臉頰,柔軟的觸感使得他露出個真心的笑容來,興奮的對林延說,“孩子像你。”

林延亦稱是,去逗弄孩子,兄弟二人注意力都放在着小小的軟團子上,竟一時之間是忘記了謝肖珩的存在,謝肖珩冷眼看着兩人并肩站着,一幅阖家安康的模樣,又瞥見林忘唇角挂着的溫和笑意,心裏驟然竄起一股小火苗,忍不住想要打破這安逸的畫面。

“孩子可起好姓名了?”

謝肖珩的清朗的聲音打斷了團圓的林家兄弟。

林延自知失禮,誠惶誠恐道,“回陛下,孩子名為林天澤。”

“天澤,”謝肖珩頓了頓,淡笑,“是個好名字,林忘,把孩子抱來給朕瞧瞧。”

林延和林忘對望一眼,眼裏皆有抹不去的擔憂,但林延還是将孩子交到林忘手中,林忘不小心觸碰到林延的指尖,一片冰涼。

想來他也怕謝肖珩忽然發難。

謝肖珩已經坐下,等着林忘将孩子抱到他面前,林忘給林延一個安慰的眼神,緊抱着懷裏的孩子,垂眸去看,移動間,孩子藏在衣物下的東西露了出來,林忘只看了一眼,頓時僵直在了原地,一雙眼睛緊緊定在挂在孩子脖間的紅繩。

紅繩挂着的物件露出一個小角,他騰出手去拉開,映入眼底的分明是一把長命鎖,長命鎖樣式精致,底下還有三個小鈴铛,花紋獨特,他卻最為熟悉不過——這是林天澤未出世他親自繪圖命人打造的。

林忘只覺渾身血液逆流,當日他讓小馮子送信到林家,信中寫明了長命鎖所放之地,而林延告知自己沒有收到信件,可如今長命鎖卻挂在了林天澤的頸間,這要如何解釋,這該如何解釋。

林忘的異樣謝肖珩和林延自然是都看見了,只一眼,林延臉上煞白,雙眸大睜。

謝肖珩不明所以,沉聲喚了句林忘。

林忘猶如當頭一棒,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顫抖着,他竭力抑制住自己質問林延的沖動,将孩子抱到謝肖珩面前,謝肖珩沒去看孩子,皺着眉打量他,“臉色怎麽這樣難看?”

林忘緊緊抿着的唇費勁的打開,“沒事。”

謝肖珩又看一眼林延,這種被人蒙在鼓中的滋味令他很是惱怒,但他只是不動聲色的摸了摸孩子軟乎乎的臉頰,笑道,“果真是随了父親的容貌,模樣生得可愛。”

林延早在林忘見到長命鎖時便六神無主,他沒想到林忘會突然到來,更在慌張中忘記了長命鎖這件事,他對林忘有愧,虧欠林忘太多,恨不得當即給林忘跪下,但謝肖珩在此,他只能假裝無事,強顏歡笑,“多謝陛下誇獎。”

謝肖珩想從林忘手中抱過孩子,但林忘卻抱得極緊,他拍拍林忘的手背,林忘才像被燙到似的将孩子送到謝肖珩手中,繼而呆滞的站在一旁,面色近乎僵硬。

腦海中回旋的盡是上次與林延見面的情景,當時他所忽略的如今一一浮現,林延的道歉,林延的眼淚,他記得一清二楚,他只當林延為身不由己而傷神,卻沒想到,林延會欺騙他。

分明收了信,卻假裝不知,任由他在黑暗的深宮裏無盡期待,哪怕林延如實告知,林忘都不會失望透頂。

他像是被凍進了冰窖裏,從未有過一刻這樣寒心,他所以為的兄弟情,原來不過是個笑話,林延怎麽能這樣狠心。

如此,他所謂的為了林家,又有什麽意義?

林忘站在原地生生踉跄了一下,他失望的看向林延,林延只與他對望一眼,便禁受售不住低下了頭,林忘再也受不住,張了張唇,也不顧謝肖珩在場,正是打算厲聲質問,卻被謝肖珩截了話頭。

“林延,”謝肖珩抱着孩子,輕輕抓着孩子的手把玩着,孩子天真,面對這樣一張俊臉笑得咧開了嘴,卻不知道抱着他的青年說的是何等駭人之話,“朕心裏喜歡這孩子,但這孩子能否平安長大,誰都無法預料。”

林延如遭雷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驚恐的看着謝肖珩,“陛下!”

林忘将要說出口的話登時卡在了喉頭,也随着林延跪了下來,甚至抓住了謝肖珩的袖口,眼神閃爍的看着笑得可愛的嬰孩,顫抖的喊,“陛下……”

謝肖珩不為所動,依舊逗弄着孩子,他看起來心情極好,笑着說,“林延,你與宋江的事,朕都一清二楚,當年你已經賭錯一次,怎麽還不長記性,又重蹈覆轍呢?”

林忘驟然看向林延,林延抖得如秋日的落葉,凄然叩首,“陛下開恩。”

林忘捏在謝肖珩袖口上的手慢慢松開了,他眼睛酸澀,心口發漲,其實只是一眼,他便知曉了林延的所作所為,他和林延自幼一同長大,他怎麽會看不清林延。

林忘看得清,謝肖珩又怎麽會看不清,謝肖珩笑吟吟的看着身側的林忘,笑得殘忍,“真是兄弟情深,林忘,你有個好弟弟。”

林忘眼神劇烈閃爍,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神智驟然清醒起來,只是轉瞬之間,他又重新抓住了謝肖珩的袖子,喃喃道,“陛下,林延只是一時想不開,況且罪不及妻兒,小天才剛滿月……”

林延匍匐在地,聽見林忘的話,神色俱碎的擡起頭來,哀哀喊,“哥哥。”

這兩個字千斤重,壓得林忘喘息不過,他氣林延隐瞞信件之事,可林延又何嘗沒有為了他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如今事跡敗露,謝肖珩是何等心狠手辣,又怎麽會輕易放過林延。

林忘顫抖着,眼角通紅的看着謝肖珩,哀求,“陛下,求您饒了林延。”

謝肖珩收了笑,冷眼看着林忘,分明還是相似的眼,卻全然不同了,他又轉眼去看林延,林延臉色慘白跪地,記憶中與他交好的少年似乎一去不複返,他再多的寬厚,也抵不住一而再的背叛。

他給予林延的,已經夠多了。

謝肖珩嘴角下沉,俨然是動怒前兆,半晌,屋裏死寂得只剩下林家兄弟二人急促的呼吸聲,沉重、壓抑得讓人撐不下去。

——

不洗白。林延沒那麽好,他有自私軟弱的地方,但也絕沒有大家想象中那麽壞,都是身不由己而已。至于科舉,真的就只是林忘身體不好,林延沒有動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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