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養心殿一派安靜,但空氣中似有刀光劍影浮過,稍有不慎,便是血腥彌漫。

謝肖珩冷冷望着大殿上負手而立的男子,他的五哥謝淳羽,半晌,忽的一笑,“五哥的意思是,朕連自己都後宮都管不得麽?”

謝淳羽面色不改,不卑不亢道,“彈劾的折子堆起來有百來封,陛下怎的這樣置氣,倘若只是尋常養着便罷了,但到底是個男子,鬧開了受損的只會是陛下。”

謝肖珩本來就不喜謝淳羽,如今謝淳羽越是說,他便生出點反逆來,唇角的弧度越深,但眼裏卻一片寒霜,“朕自有主張,就不勞五哥費心了。”

謝淳羽一見他這樣,無聲嘆氣,像是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孩子,不再喊他陛下,而是換了種語重心長的語氣,“九弟,父皇在世時,便再三囑咐你切不可意氣用事,我知曉你心中厭棄我,但你沉下心來想,這樣寵幸一個男子,實在不是帝王作風,”他頓了頓,接着道,“既是坐了這個位子,絕不可任性妄為。”

話及此,言語已有些責問。

謝肖珩最讨厭謝淳羽兄長氣派,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心道當年謝淳羽可未少要他這個弟弟的命,如今裝出一派慈兄模樣未免讓人惡心,正想發火,只聽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繼而一個身影便撲進了大殿,堪堪跪在謝淳羽身邊。

謝肖珩只消一眼,便認出伺候林忘的小太監小馮子,不禁一怔,想起吩咐過常恩無論殿內有何事何人,只要事關林忘,便可以直接進來禀明。

小馮子狼狽至今,哀嚎起來,“陛下,公子出事了,救救公子……”

謝肖珩刷的站起來,臉色不虞的往下走,“說清楚。”

謝淳羽看着匍匐在地的太監,深深皺起了眉。

——

烈日當空,太陽毒辣得像是要将萬物都烘幹水分,百花齊放的禦花園裏,響起一陣又一陣的棍杖拍打肉/體的聲音。

只見,一個青年被捆綁在長木凳上,身邊站着拿着長而厚的木棍的太監,太監賣力的揮動着手中木棍,一下下重重的打在青年的臀/部,木棍與肉/體接觸發出沉悶的聲音。

青年的衣物已經隐隐有血絲沁出來,而他一動不動的,頭發似乎因為掙紮而亂成一團,幾縷被汗浸濕的頭發糊在臉上,他面色青白,手臂因為疼痛而捏緊,每打一下他便仰起了脖子,額頭有青筋浮現,許是疼得太厲害,幾乎是進氣少而出氣多了。

林忘聽見行刑的太監抱了三十的數目,棍子沒有再落下來,他瀕臨死了一般,連擡眼的力氣都沒有,被汗濡濕的眼前朦胧一片,繡花鞋停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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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罪?”柔柔的女聲夾雜了快意。

林忘渾身都在疼,但聞言,費盡力氣嗤笑一聲,抻着脖子用一雙淡漠的眼睨着王素蓮,一開口,嘴裏便嘗到了血腥味,但他還是咬牙說道,“我何罪之有?”

王素蓮紅唇微揚,“單憑你惑亂後宮這條罪,本宮就是把你活活打死,陛下也不會怪罪本宮。”

在劇痛之中,林忘幾乎要笑出來,惑亂後宮,好一個惑亂後宮……但他實在沒有力氣笑出聲,說話也輕若蚊語,“那勞煩娘娘賜我一條死路。”

王素蓮因他凄然的音色一怔,他原以為林忘死到臨頭會求饒,卻沒想到林忘竟然一心求死,她有些迷惑,傳聞中林忘俨然一個魅主形象,今日一見,卻并非如傳言所講,雖痛恨林忘,但她只是想要給林忘一個教訓,怎敢越俎代庖要了林忘的命。

“你別以為本宮不敢殺你。”王素蓮底氣顯然已經不足。

林忘疲倦至極,眼皮子掀了掀,再無應答的力氣,這樣死了也好,雖死法不太體面,但不必再受制衡,只是不知道,他死了後,謝肖珩會不會為他傷心難過。

大抵是不會的,那個人沒有心,沒有心的人,怎麽知道痛是什麽滋味?

他有些困倦,合上雙眼時,猝然聽見一聲熟悉的暴怒,“王素蓮,你好大的膽子!”

頃刻間,便有小馮子撲上來,哇哇大哭,手抖得不成樣子給他解綁,林忘動彈不得,察覺到有人推開小馮子,繼而輕手輕腳将他摟進了懷裏,那人語氣是他從未聽見過的驚慌失措,“林忘,林忘,別睡,你看看朕,朕來了。”

聲音就像是從天邊傳來似的,林忘幾次想睜開眼,卻只能朦朦胧胧見到一個人影,那人眼神劇烈閃爍着,竟然寫滿了兢懼和無措,原來他也會害怕?

謝肖珩也會害怕。

可他渾身劇痛,只餘下微弱的意識,不多時便安心一般在謝肖珩懷裏閉上了眼。

謝肖珩眼瞳劇烈縮了一下,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扯了下來,他顫巍巍的伸手去觸林忘的鼻尖,感受到氣息,才大喊起來,“傳太醫。”

自見到林忘那一刻,謝肖珩已經心神大亂,他發覺自己的尾指抖得厲害,抱起林忘時甚至來踉跄了一下才站穩。

王素蓮此時知道惹大禍了,張嘴喊了一聲陛下想為自己辯解,謝肖珩赤紅的雙眼瞪着她,眼神裏蘊含的殺氣鋪天蓋地的将她包圍,王素蓮吓得退後了一步,謝肖珩咬牙切齒似要将她撕碎,“朕再找你算賬。”

說罷,揚長而去,留下在烈日中卻滋生出寒意的王素蓮。

——

怡和殿亂成一團,震怒的聲音響徹房間,“什麽叫做留下舊疾,朕要他完好無損的醒來。”

太醫抹了額上一把冷汗,“這棍子打得太狠,傷到了體內,淤血難散,以後,以後冬日怕是會發作,但只要好生調養,不會危及性命。”

謝肖珩雙目赤紅,一把将放在床邊的凳子踹飛,他極少有這樣失控時,但只要一見到床上不省人事的林忘,他便覺得體內有一只野獸在咆哮,要将他引以自豪的理智吞噬得幹幹淨淨。

屋裏的宮人都撲通一聲跪下來高呼陛下息怒,太醫也吓得大氣不敢出,只好道,“臣一定竭盡所能讓公子康複。”

謝肖珩深吸幾口氣才勉強平複下來,一見林忘床邊跪着個小馮子,上去一扯就是将小馮子推開,自個坐在床沿,林忘身上的傷口已經清理過,被打之處紫紅一片,還有血絲不斷冒出來,許是太疼了,林忘連睡下都不安分,偶爾發出幾聲悶哼。

謝肖珩對着小馮子伸手,“把藥給朕。”

誰知小馮子只是瞪着謝肖珩,眼裏是抹滅不去的怒意,換在以前,謝肖珩定要讓人将他拉出去痛打一頓,但此時此刻他一心撲在林忘身上,自然不想理會,只是一彎腰從小馮子手裏奪過藥瓶,親手為林忘上起藥來。

盡管他的動作已經放得輕柔,林忘還是疼出了一臉汗水。

太醫對小馮子囑咐道,“接下來十二個時辰是關鍵,公子醒了喂些止痛藥,加之天氣炎熱,屋裏溫度不宜過高,傷口不能碰水,可記清楚了?”

小馮子忍痛站起來,死死咬着牙點頭,目光不住往昏迷的林忘身上瞟。

謝肖珩給林忘上了藥,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才逐漸歸位,他揉揉發漲的眉心,這才面色冷凝的起身,沉沉問道,“事情究竟是如何,一五一十告訴朕。”

小馮子縱然心中不滿,也不敢發作出來,只好将來龍去脈告知謝肖珩,謝肖珩越聽,臉色愈發滲人,到最後竟然是陰森森的勾了下唇角,周身皆是駭人的殺氣,他望一眼林忘,繼而眼裏風雲更甚,大步流星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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