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4)
會,遲遲沒有按下門鈴。周明和陳楓的話他聽的一清二楚。
他們在門的一邊,他在另一邊,一門之隔,卻讓他感覺從未有過的遙遠。
陳楓其實說的沒錯,她對他确實很好。可他無法喜歡上她,也是事實。她永遠沒法像媽媽一樣理解他,真正去傾聽他的想法。
周宸一知道,陳楓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穩固這個家,而不是為了讓他們成為一家人。
最後他去徐素家裏吃完了另外半頓飯。兩菜一湯,沒有他們家豐盛,但是很可口,氛圍也很平和。
吃完後周宸一和徐素散步去醫院看丁寧。路上他們買了一束鮮花和一個水果籃,周宸一拿着果籃,徐素捧着鮮花。
丁寧的病房裏已經放滿了禮物和鮮花,裏面坐着幾個大人,丁寧的父母正在和他們攀談。丁寧躺着,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直到看到他們進來,眼睛才忽然一亮。
“爸媽,我同學來了!”
丁寧的父母一開始還對周宸一和徐素很熱情,不過這種熱情只持續到徐素和丁寧說對不起之前。之後,态度就有點冷淡。
不過,他們是大人,不好和小孩計較,只說“還好沒出大事”。旁邊的幾個大人也附和,和他們說這群孩子太缺管教了。
丁寧氣得不行,虎着臉說要和同學聊天,潛臺詞是讓大人出去。
病房裏終于只剩他們三個人,徐素和周宸一有點尴尬,不知道說些什麽。丁寧倒是很自然,拉着周宸一從最近的某部漫畫講到最新的科幻電影,最後扯到一班的英語老師的八卦。
他們的聊天內容,徐素有的能聽懂,有的聽不懂,但是看丁寧的樣子,是根本不想讓她插嘴。
徐素望着丁寧,她看周宸一的樣子眼睛裏好像有光,徐素想那麽漂亮的女孩子,怎麽偏偏性格這麽霸道。
周宸一在說話中明顯的流露出不耐煩,求助的眼神也幾次望向徐素,最後徐素站了起來,說:“太晚了,我們該回去了。”丁寧這才放他們離開。
回家的路上,徐素拿周宸一開玩笑,說丁寧好像真的挺喜歡他的。周宸一大窘,低聲嘀咕“我又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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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素笑着沖他擡了擡眉,沒再說什麽。
因為丁寧的事,趙藍讓徐素寫了檢讨書,在全班同學面前念了一遍,此外倒也沒有多為難她。班裏很多同學都在下課後過來問徐素丁寧的事,徐素三言兩語帶過去了,并不想多講。
穆雅倩秋游了一次之後心情好像好了很多,她說家裏的事情解決了,爸爸和後媽和好了。
徐素說:“那我就不陪你一起回家了,我現在麻煩比你多。過會還得去一次教導主任那。”
穆雅倩點點頭,遞給她一個上面印着愛心的漂亮的紙盒,徐素打開,看到裏面放了兩塊小熊造型的小蛋糕,看紙盒的容量,本來應該有四塊的。
“你不是不愛吃甜食嗎?”徐素記得上次穆雅倩生日她一塊蛋糕都沒吃。
穆雅倩的耳朵有點紅,拉了拉她的手臂,低下頭輕聲說:“蛋糕……是瞿逸陽給我的。”
“噢。”徐素還是不解。
“徐素你真的呆死了!”穆雅倩氣急敗壞地低吼,“非要我直接說出來我和瞿逸陽在一起了嗎?!”
徐素反應了三秒鐘,才領會到穆雅倩口中的“在一起”是怎麽回事。
瞿逸陽和穆雅倩做了大半個學期同桌,關系好她是知道的,平時也喜歡互相開玩笑,她一直覺得,他們倆的關系,有點像自己和周宸一。
徐素莫名想到要是有一天周宸一送了她一個畫着愛心的蛋糕盒……她渾身一個激靈,胳膊上起了雞皮疙瘩。
難以想象。
穆雅倩說是自己和瞿逸陽表白的,瞿逸陽很果斷地就接受了。徐素本來想說會不會太早、太快了,可是看穆雅倩一臉幸福陶醉的樣子,和平時女漢子氣質迥異,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她不喜歡對別人的事說三道四,多管閑事,也不愛潑冷水。
穆雅倩很重視這段感情,雖然他們還小,但是她把全部的心思投入到了裏面,脾氣沒有以前火爆了,對着瞿逸陽細聲細語的,之前玩的幾個好的同學看着都怪別扭的。
瞿逸陽還是老樣子,該玩的時候玩,随性的很。就是在下一次月考,穆雅倩又墊底的時候,有點生氣地和她說,多放點心思在學習上。
穆雅倩最讨厭別人對她發號施令了,徐素以為她會很生氣,沒想到她不但沒發脾氣,還真的用功起來。上課不開小差了,不會的題揪着瞿逸陽問個不停,連鄒廣都好奇地問徐素,穆雅倩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
徐素自然不會把穆雅倩的事情說出去。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徐素和瞿逸陽那個圈子的人。周宸一也知道,他對此事的評價只有三個字——不靠譜。
徐素很贊同。
穆雅倩和瞿逸陽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瞿逸陽受廣大女同胞關注,徐素班裏愛碎嘴的女生不少,一傳十十傳百,趙藍最終還是知道了這件事。
趙藍是個對很多虛的班級榮譽很不在乎的人,但一但牽扯到影響學習成績的事就容易炸毛。況且,她本來就不喜歡穆雅倩這個學習差、心态浮躁的女生,而瞿逸陽可是她的得意門生,二班拿得出手的三人之一。
之後的事情就是老套的走向,請家長,寫檢查,這段剛開始不久的戀情,被趙藍很快扼殺在搖籃裏。
大嘴巴王聰說,看到瞿逸陽和穆雅倩在辦公室裏對着趙藍掉眼淚,估計幾個家長也把他們罵得很慘。
這件事後,全年級的老師都開始草木皆兵起來,嚴格監控男女生交往,學校升旗儀式上還有關于“早戀”的發言。
其實比起其他中學,實驗中學這種事情并不多,原因是到底是初中,比不上高中。可是穆雅倩和瞿逸陽才初一。所以老師們談起這件事的時候都是一臉的深惡痛覺,好像他們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
趙藍讓穆雅倩和徐素調一個位置,鄒廣很郁悶,穆雅倩很郁悶,徐素和瞿逸陽反應平常。
比起穆雅倩的再度消沉,瞿逸陽充分表現了男生極強的抗壓能力和心理修複能力。
不過徐素覺得,他有點冷血。怎麽說呢,雖然在敏感時期,兩人确實不應該多接觸,可是熟視無睹也是有點過分。
有好幾次徐素和穆雅倩走在走廊裏遇到瞿逸陽,瞿逸陽直直繞過她們,穆雅倩眼眶都紅了。
徐素作為穆雅倩的好友,瞿逸陽的同桌,覺得有點為難。
由于徐素在班裏的人緣比穆雅倩好太多,這下班裏的一群女生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來找瞿逸陽了,徐素無奈躺槍,不得不聽她們說那些明星八卦,每天都很頭疼。
好在還有沒多久就要期末考試了,下學期就會重新排座位了,徐素無比想念和鄒廣當同桌的平靜的日子。
瞿逸陽總有做不完的事,徐素有題目不會也不好問他,只好帶回去問周宸一。
現在天氣漸漸轉涼,他們都不再騎自行車,轉向了公交車。實驗中學乘公交車的學生很多,常常是摩肩接踵,靠人擠人,都不需要扶的。
公交車裏很吵,林江和他們一起坐,紀凡就坐了一次就放棄了,覺得無法忍受裏面的一股怪味道。
周宸一說:“紀凡有潔癖,少爺病很重。”
徐素知道,紀凡的家境不錯,不是好,是非常好,從小養尊處優,盡管沒林江和周宸一那麽帥,但是整個人的氣質都是不一樣的清冷。
“紀凡以後上了高中整個人長開了就是妥妥的高富帥,而且人又聰明,到時候看你們還怎麽笑話他!”
徐素笑着和周宸一林江開玩笑,這時候車猛地一停,她往前一沖,直接磕到了前面那個小個子女生的後背上。
那個女生很瘦,骨頭甚至把徐素磕疼了。徐素連忙道歉,女生搖着頭,輕聲說沒事。
林江見狀笑話徐素穩定性極差,周宸一也笑,拉了徐素一把,他一低頭,徐素的頭撞到了他的下巴,疼的周宸一呲牙咧嘴。
林江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說“當心趙藍來抓包”。
這句話已經成為了全校調侃有暧昧或明确關系的男女生的标準句型了,林江的聲音不大不小,連剛才那個被徐素磕到的女生也回頭來看了他們一眼。
周宸一耳根悄悄地紅了,然後擡手,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腳。
徐素翻了個白眼,對着那個女生友好地笑笑,一臉“不認識這兩個幼稚鬼”的表情。
☆、新同桌舊同桌
這個冬天來得特別的早,好像完全沒有秋天,就直接過渡到了冬天。
徐素每天早上都坐周宸一家的車,周宸一喜歡賴床,她每天都在小區門口等很久,凍的直跺腳。
周宸一很不好意思:“我真的每天都設鬧鐘的,可每次還是睡過頭……要不你以後就別偏要去吃小區門口那家早餐店了,到我家和我一起吃早飯吧。”
“算了,還是別了吧。我怕這樣到校反而更晚。”趙藍特別喜歡揪着徐素這個數學課代表不放,不像一班班主任任廈,對周宸一寵的不行,偶爾遲到從來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下周就要期末考試了,班裏又是熟悉的考試氛圍。徐素的心倒是早飛到了寒假了。她已經開始計劃短短的一個多月要去玩的地方和做的事情。
自習課的時候,周圍都是奮筆疾書或者輕聲讨論問題的聲音,除了徐素和瞿逸陽這一桌。
瞿逸陽和她從一上自習課到大半節課過去,都在讨論NBA,兩個人手裏拿着筆,作業上一個字都沒寫。
正說到興頭上,四周突然一靜,鴉雀無聲的。徐素心想不好,趕緊閉上嘴巴,等了半天沒等到其他聲音響起,又不敢回頭看,怕和趙藍來個大眼瞪小眼。
瞿逸陽先熬不住,轉過頭去——門後空無一人嘛。他一下笑了出來,過了會全班大部分人都跟着他笑。
不過那笑只持續了幾秒,随後,像鬼一樣突然出現在前門口的趙藍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趙藍臉一黑,厲聲開口:“瞿逸陽和徐素,跟我出來一下。”
趙藍把他們在走廊裏罵了半個小時,到下課了還在繼續,連一班的周宸一幾個人出來上廁所都看見了。
主要的點就在于他們倆不務正業,上課講話,自習課講話,天天講話。
趙藍罵得非常狠,但實際上她對于徐素和瞿逸陽沒什麽意見,徐素雖然成績不如瞿逸陽好,一直處于中游,但是挺穩定的,人也不笨,數學成績也不錯,可是語文英語都不願意背。
趙藍知道徐素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麽糊塗,她對很多事情,心裏都是明白的。不過是屬于揣着明白當糊塗的那種。
從那天起,徐素收斂了很多。
這種收斂,帶來的另一個好處是,穆雅倩又和她熱絡起來。之前徐素和瞿逸陽一說話,穆雅倩就不高興,也不知道到底在生誰的氣。不過她再也沒理過瞿逸陽倒是真的。
不過那種冷淡中矯情的成分居多。
徐素是這麽想的。
不過對于她,沒有什麽差別,穆雅倩理她,她們就是之前一樣好的朋友,不理,她也不會傷心憤怒的指責她。她就是這種性格,所以長久以來,朋友都不多。
瞿逸陽說徐素膽小鬼,她也沒有否認。他後來多次想和她說話,她都一副好好學生的樣子,瞿逸陽氣的要吐血,只好一個人在角落內傷。
鄒廣也很高興徐素終于不和瞿逸陽一夥,有天徐素一個人吃飯的時候,鄒廣坐過來,表演了她有覺悟,“孺子可教也”。
“你和穆雅倩怎麽樣?”徐素揶揄她,“我猜你覺得她吵死了。不過,她經常和我說,你悶死了。”
鄒廣有點窘迫,尴尬地說:“我不太會說話。”
“你明明其實很能聊的啊。”
“那也要分和誰……”
鄒廣輕聲的嘀咕,徐素沒聽清楚,“嗯?”了一聲,他趕緊搖頭,說沒什麽。
徐素也沒糾纏下去,忽然想到了什麽,拍了拍桌子說:“對了鄒廣!寒假你有什麽計劃嗎?我和周宸一林江紀凡打算去A市玩。A市是周宸一的老家,有個小鎮,聽說很漂亮的,特別是冬天。有句詩怎麽說來着——獨釣寒江雪……?”
徐素的聲音很興奮,樣子也是充滿期待,明亮的眼睛裏好像有光。鄒廣垂眸,搖頭:“我不去了。”
“你不是又要看書吧?!”徐素一反常态,氣鼓鼓地鼓起腮幫子瞪他,“這是寒假诶!寒假诶!連周宸一和紀凡都不學了!”
鄒廣愣了下,随即苦笑。
他不知該感覺沮喪還是慶幸,在徐素眼裏,他和周宸一紀凡是一樣的,都是用功的好學生,可是他心裏明白的很。自己和他們之間的差距,豈止千裏。
他們的成績穩定在年級第一和第三,而他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保持在第二,而且從未考過第一。他沒有瞿逸陽的天分,所以只有靠努力。
“徐素,謝謝你,把我當朋友。”鄒廣語氣和神情都很誠懇,導致徐素一時之間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表情僵硬地擠出一個笑容,裝作無所謂地說:“別以為你這樣我就原諒你了。我都和他們說過了,要帶你一起的!這樣吧,你回去再想想……”
“我爸媽不會放心我和同學出去的。”
“周宸一在A市的親戚會接待我們的。紀凡爸爸會派車送我們去。”
鄒廣沉默了片刻,還是搖頭。
對面的女孩明顯的非常沮喪。這個時候,她還完全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兩類人,注定處在兩個世界,他們誰也無法理解誰。
雖然很遺憾,但這是事實。
光是聽到紀凡爸爸派車這件事,就是鄒廣無法想象的。鄒廣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周宸一和紀凡是他最想成為的兩個人。
他羨慕他們,非常羨慕,羨慕到有點嫉妒。
周宸一長相英俊,性格溫和陽光,人聰明成績好,為人又随和,男生女生都喜歡他。而紀凡呢,雖然待人冷淡,但是智商高到天才的程度。他在小學就聽說過他的名字了,各類競賽都能看到他得特等獎。而且,傳聞他的家境好的要命。
鄒廣很佩服紀凡,如果他能有他這麽好的家庭條件,很大的可能就是放棄這麽努力,做一個差生也甘心。
不過誰說的準呢?說不定也正是因為毫無負擔才能随心所欲,更好的發揮自己的潛力和能力。
而事實上,鄒廣是個農村出來的孩子,不好看不聰明,他的爸爸媽媽都是外來打工的,對他毫無約束,也無法理解知識就是力量。
鄒廣知道,就算自己答應徐素一起玩,他爸媽也萬不會答應。對于一心為生活掙紮打拼的打工族來說,旅行着實是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且,他怕,自己無法融入他們。他常能看到他們四個在一起,林江話最多,徐素和周宸一常笑着一唱一和擠兌他,那種時候,連總是冷着一張臉的紀凡也會時不時帶上淺笑。
他那麽羨慕他們,可是可能永遠無法成為他們。
放學後徐素背着書包走到車站,看到周宸一擠在車站等車的人堆裏,旁邊有幾個女孩子叽叽喳喳說着什麽,他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眉頭卻是微皺的。
別扭的表情,換成徐素可做不出。
她忽然想笑,這個時候周宸一看見她,眼睛亮了亮,一個人擠到人群外,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紙袋,哆嗦着手丢給她,嘴裏說着:“小心燙啊!”
徐素用戴着粉色手套的手打開紙袋,聞到一陣撲鼻的烤地瓜的香氣。
熱騰騰的,香噴噴的烤地瓜啊!
她簡直想不出在寒冷的冬日有什麽東西比這個更誘人了!
這個時候林江走了過來,看到徐素手裏的烤地瓜,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嚷嚷着周宸一重色輕友。
“徐素!這個家夥狠心地買走了最後一個烤地瓜!就為了給你!”
“你就使勁扯淡吧你!”周宸一白了林江一眼,“不知道哪個白癡用買肉的價錢買了最大的那個給了徐莓莓……”
林江被他的話噎到,說不出話來。
今天他們坐了第二班公交車,車上人不多,徐素壓低聲音對林江說:“你還敢和徐莓莓這麽明目張膽啊?現在還沒過非常時期啊……”
“徐素你少來,你和瞿逸陽上課有說不完的話被趙藍罵了一節課可是傳遍了整層樓了,也沒見誰說你們半句……”林江跳腳反駁。
一旁的周宸一很淡定地看着他說:“那是因為對象是徐素。你假設一下,你和紀凡,要是都作為事件主角,能一樣嗎?”
“林江你名聲在外。”
林江瞬間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坐在後面的人好像也被他們的話逗笑了,徐素轉頭,發現還是上次那個被自己撞到的女孩。
徐素指了指林江,對她無奈地攤攤手,女孩笑了笑,很腼腆的樣子,臉蛋白裏透紅,什麽都沒說。
過了幾站,林江先下車,這一站有很多人下,那個女孩也下車了,一時間,周圍空了很多。
可司機再次發動車的時候,卻怎麽也發動不起來。整個車裏面除了徐素和周宸一還有兩個中年婦女,看上去火急火燎的樣子,忙催司機讓她們也下車。
周宸一和徐素安靜地等了五分鐘,卻聽到司機無奈的聲音,說車抛錨了,讓他們離開。
這裏離家還有兩站,說遠其實也不遠,但關鍵是風大天冷。徐素看着穿着一件薄毛衣,灰色外套的周宸一,左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右邊單肩背書包,背影挺拔單薄的樣子,自己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男生就是這樣,只要風度,不要溫度。
周宸一看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來,轉過身來,愣愣地看着她:“發什麽呆啊你?”
徐素搖搖頭,下意識吸了吸鼻子。
周宸一眉目間原有的一點困惑忽然就消失了,徐素看到他的嘴角俏皮地揚起,然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周宸一就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一圈一圈地圍到她的脖子上。
圍巾是純羊毛的,本身就暖,又帶着他的餘溫,很舒服很軟。
周宸一一邊給她圍一邊笑,末了拽了拽徐素頭上戴的長耳朵的兔子帽:“這下不冷了吧。”
徐素搖搖頭,看着少年的明朗笑容,眼睛有點鈍痛。
這是他們度過的第一個冬天。在今後的很多年,他們一起度過了那麽多個冬天,可是徐素一直都忘不了這一天。
這一天,他的目光那麽澄澈,他的笑容那麽幹淨,他們站在空蕩的街道,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們之外。
她只聽的到他均勻沉穩的呼吸聲。
☆、出游
期末考試語數外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課程持續了整整三天,考到最後一門的時候,窗外忽然下雪了,徐素坐在靠窗的地方,轉着頭,有些癡迷地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純白的雪花,覺得心突然變得很柔軟。
她已經沒有心思再考下去了,匆匆答完了最後一道題就提前交卷走出了考場。
大部分學生還在考試,整個校園都很安靜。徐素一個人走到操場,爬上主席臺,俯瞰着下面空蕩的操場和草皮,深深吸了一口冰涼清爽的空氣。
連日的複習已經把她摧殘的有點神經衰弱了,直到現在,她伸出手接到了一片雪花,才感覺好些。
雪花很快在她手裏融化,消失不見,徐素一個人咯咯地傻笑起來,可笑到一半,忽然聽到了另一個聲音也在笑。
徐素吓了一跳,轉過身來,竟看到了穿着一身黑的紀凡坐在國旗下,他的臉上罕見的帶上了明顯的笑容。
紀凡招招手,讓她下來。
徐素不答應:“雪太大了,衣服會濕。”
紀凡聞言很鄙視地看了她一眼,倒也不強求。“徐素,看不出來,你還挺有信心的嘛?”
徐素反應了幾秒,知道了他在嘲笑她:“你不也是?”
“我?”紀凡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眼裏的揶揄意味更濃。
徐素不再說話了。紀凡這個人她算是知道了,平時都是一副話少高冷的樣子,一開口絕對就是毒舌。
不過問題是紀凡次次年級第一,有資本拽。
“诶?徐素你怎麽也在這裏?”周宸一這個時候忽然出現了,他今天穿的厚實多了,甚至戴了個灰色的絨線帽,樣子有點滑稽。
徐素一看他的造型就笑出來,周宸一憋的整張臉都通紅,氣急敗壞地把帽子拽了下來。
“你摘帽子幹嘛?很暖和啊。”徐素說着,讓周宸一趕緊把帽子戴上。
紀凡扭頭看了看周宸一,冷哼了一聲:“像傻X。”
周宸一:“……”
之後兩天突降大雪,為了學生安全考慮,教育部門要求各中小學停課,所以他們不需要去學校聽講評試卷了,學校直接會把成績以短信的形式發給家長。
以這種形式告知成績,沒有排名,徐素自然是無所謂的,周宸一和紀凡交流了一下彼此的分數,心裏也大抵有了個數。鄒廣也打電話給徐素,很扭捏地問她能不能幫他問問周宸一的分數。
自從那天邀請同游失敗後,徐素和鄒廣就有點怪怪的,幾乎沒怎麽交流過,徐素自然是答應了,周宸一也爽快地告訴了她。
在挂斷電話前,鄒廣忽然悶悶地問了一句:“徐素,你們什麽時候去A市啊?”
“後天吧,今天雪已經不大了。”
“那你們注意安全,玩的開心點。”鄒廣說完,挂斷了電話。
徐素沒來由的感到有點心酸。她恍惚中想起了那天邀請鄒廣一起,他拒絕她時的神态,無奈而落寞。
徐素不懂他心裏的想法,其實她不懂很多人的,周圍大部分人的思想和态度都和她迥然相異,她有的時候想,或許奇怪的是她自己。
然而,她覺得自己很快樂。比他們快樂。所以,她不想再考慮這種問題。
出發的這天,是一個好天,厚厚的積雪已然消融,天空蔚藍澄澈,透着隐隐的日光,吸入的空氣沁涼到肺腑。
紀凡家的司機一早就把車停在了小區門口,周明和徐天幫兩個孩子把行李放到車上,陳楓在一旁囑咐周宸一當心這個當心那個,一臉不放心的樣子,好像就是舍不得他走。
徐素眼裏含着笑看着周宸一,他不好意思了,趕緊打斷陳楓:“阿姨阿姨,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紀凡坐在副駕駛上偷笑,然後和三個家長告別,說還得去接林江。
車揚長而去,徐天往前走了一段路了,陳楓還盯着車消失的方向,低着頭,揉了揉眼睛。
周明摟了摟她的肩,有些驚訝地問:“你這又是怎麽了啊?宸宸就去三天而已。”
“我就是覺得,宸宸真的越來越不喜歡我了。他以前不會用那種态度和我說話的……”陳楓抹着眼淚唉聲嘆氣。
自從陳楓懷孕後,她就變得脆弱敏感多疑,特別是對周宸一,她好像特別害怕他不喜歡自己多了個弟弟或者妹妹,因而态度比以前熱絡了太多,帶着些刻意的讨好。
“宸宸長大了,他不喜歡大人唠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對我的态度,也是敷衍的。我們要相信孩子嘛,宸宸從小那麽懂事。”
安慰了好半天,好話都說盡了,陳楓才終于打起精神來,周明覺得她三天兩頭這樣也着實讓人感覺疲憊,于是便想着等周宸一回來跟他談談,以後說話什麽的注意點。
其實這麽多年了,他們這個新的家庭表面上和諧,實則還是有一些問題的,周宸一性格溫和寬容,但在有些方面比較倔強,周明知道,他仍是忘不了自己的媽媽,哪怕是她主動離開的,他依舊沒有一天放棄過要見到她的願望。
周宸一是他的孩子,周明了解他,他有血性有真情,所以周明從來沒有逼迫過他接受陳楓當自己的媽媽。
可是現在,在矛盾一觸即發的時候,他不得不顧及到陳楓,畢竟,她現在懷孕了,而周宸一也不再是小孩子。
紀凡家派的是輛名副其實的豪車,在接了林江後,裏面還是非常寬敞,有各種食物熱飲,司機是紀凡爸爸的專職司機,因為紀凡爸爸到國外出差了,所以就派給他們了。
一直開了三個小時才到A市,要到周宸一親戚所住的小鎮還有一段路,到這裏司機就不認識了,得靠着周宸一指路。
小鎮的路很窄很繞,其實不好認,然而周宸一卻記得非常清楚,說話的時候沒有半點猶豫。
徐素突然就記起他之前和自己描述這裏時用的充滿懷念的口吻,她想,他是真的愛這裏。
有些地方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但對某些人來說卻無可替代,因為那裏充滿回憶。回憶無可替代。
小鎮正如周宸一所說的一般,很寧靜祥和。小橋流水,古樸的低矮房屋,飛檐上還有厚厚的積雪。
這裏比C市冷很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很多老舊的房屋已開始了拆遷工程,他們看到很多拆到一半的房子,衰落、破敗、毫無生氣。
周宸一指着其中一棟說:“我小時候就住在這裏。”
小鎮很小,一般都不會有游客,這種豪車又太引人注目,司機把他們送到後就開回了市裏,說等他們回去時再來接他們。
四個孩子住在周宸一表姨家,表姨叫喬月,待人很熱情,一見到他們就說三間空房收拾好了,女孩子一人一間,男孩子三人兩間。
周宸一之前就告訴他們說表姨夫家早前做生意,也算家大業大,所以房子很寬敞,可惜後來表姨夫早逝,喬月沒有孩子,所以一直只好一個人孤零零的。
這次他們能來,總算給這個大房子帶來一點生氣,喬月年紀和陳楓差不多,但是看上去比她年輕很多,歲月好像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過多的印記,然而喬月在談話中卻總是透露出:我老了,你們才有希望。諸如此類的消極信息。
喬月之後又和周宸一說了會小鎮最近的幾個變動,囑咐他們哪裏別去,玩不了了,周宸一聽着有些失望。
中午喬月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這邊的清淡口味,紀凡尤為喜歡,反常的吃了兩碗飯,樂的喬月合不攏嘴的。
紀凡這個人做事随心所欲,有自己的想法主張,吃完飯後就不想出去了,說什麽“有點累了……”要去睡一覺,林江本來也是一清早被他們從被窩裏拖出來的,也有點犯困,幹脆也跟着偷懶了。
徐素無語,睜大眼睛看着他們:“可是我們是出來玩的啊。”
紀凡扯了扯嘴角,回了句“你們玩得開心點”然後就上樓了。林江眼皮已經開始打架,耷拉着腦袋也跟着紀凡上樓。
周宸一也很無奈,對着徐素撇撇嘴:“那我們倆去玩?別管他們了。”
還有一個禮拜就将跨入另一個年度,街上的人很少,周宸一帶着徐素在大街小巷穿梭,有些小店開着,賣着各種各樣的物件,還有傳統的年貨。
路上時不時碰上一兩個熟人,看到周宸一,紛紛和他打招呼,感慨每次見他都比之前長大了很多。每當這時,周宸一都會很溫和的笑。
繞了很多條小路,他們走進了一家沒有牌匾的小店,裏面賣普通的馄饨湯圓和糕點。店主是個老伯伯,也認識周宸一,過來和他聊了幾句,拍拍胸脯說:“想吃什麽?伯伯請!”
兩人要了一碗小馄饨和一碗酒釀小圓子,店主給他們每人一個小碗來舀。
馄饨冒着汩汩的熱氣,咬下去一個就有汁從齒縫間溢出,小圓子裏面放了桂花,融合着酒釀的味道,香氣撲鼻,清甜爽口。
周宸一問徐素:“好吃嗎?”
“好吃!在C市吃不到呢。”
“這家店從我小時候開到現在了,算是最老的了,可惜再過不久也要拆遷了。”周宸一惋惜地說。
那店主聽到了周宸一的話,也感慨了一番:“也是沒辦法,我這雖然是小生意,但是畢竟這麽多年,如果可以我也舍不得關啊。平時來的都是街坊們……”
雖然店主執意不收他們錢,周宸一還是偷偷把錢壓在碗底下,走出小店後,他和徐素說,關了這店後,老伯伯的生活也不知道怎麽過下去。
徐素安慰他說別擔心,伯伯是好人,好人會有好報。
☆、靜止的時間
晚上徐素一個人在冰冷的房間裏睡不着,幹脆披着衣服到樓下的院子裏坐着。
在小鎮裏,夜晚并不像大城市那樣燈火通明,但她清晰的記得入夜的時候,萬家燈火靜默地溫暖着涼涼的冬夜。
這是一個讓人剛走入就不想離開的地方。
“徐素,睡不着?”
喬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徐素回頭,看到她裹着大紅色的棉襖,對着自己笑。
“嗯。我有點認床。”徐素回答她。
喬月坐到她旁邊的藤椅上,望着遠處,淡淡地笑着:“我以前也認床。小時候,和你一樣。我認床非常嚴重,應該說不止是認床吧,我都沒法适應從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