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5)
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哪怕是短暫呆幾天。所以這些年,我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小鎮。”
“喬阿姨,我聽周宸一說,你也快搬走了。”
“嗯,是啊。”喬月苦笑,“拆遷區域正好劃到我們這一塊,我去鬧也鬧過了,停水停電都有,最後還是得放棄……其實也沒什麽舍不得的,畢竟他都不在了……”
喬月說完,徐素許久沒有說話,她看着徐素低着頭擺弄自己手套的樣子,才恍然意識到她還是個剛上初中的孩子,她什麽都不會懂啊。
可是,就在她想說些什麽轉開這個話題的時候,徐素卻忽然開口了。
她擡起頭,很認真的,帶着疑惑的問喬月:“喬阿姨,你說的不舍得,是周宸一的不舍得嗎?”
“什麽?”
“沒什麽……”徐素搖搖頭,想說的話又突然說不出口了。她不懂他們複雜的世界,但隐約覺得,她和周宸一之間,仿佛是有小秘密的,他不願別人知道,那她也不想。
那晚她和喬月在外面坐了很久,沒聊什麽,只是很安靜地坐着,靜靜凝視着這個小鎮,用一種無比虔誠且珍惜的目光,仿佛只要這樣一直看下去,它就永遠在那裏,不會消失。
或許是因為前一天懶了太久,後面兩天紀凡和林江都像打了雞血一樣,活力十足,連晚飯都幫着喬月做。
小鎮又開始下雪了,白天他們跟着周宸一坐船去附近的一些小地方晃蕩,晚上回到家,圍坐在壁爐邊烤火,幾個人擠在一起,林江和周宸一時不時鬥上幾句嘴,紀凡極少插話,但每說一句必然中了重點,讓兩人無話可說。
徐素和喬月每人捧着一杯熱茶,笑着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覺得整個人都暖暖的。
“這個房子有了你們,熱鬧多了,也暖和多了。”
喬月笑眯眯地說着,他們都能發現,這幾天,她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人,無論裝的多麽不在乎,多麽堅強,到底還是怕孤獨的。
壁爐的火光照射着三個男孩年輕稚嫩的臉龐,柔和而溫暖。周宸一突然轉過來看了徐素一眼,徐素愣了愣,他繼而一笑,什麽都沒說,繼續拿着手裏的木棒戳着壁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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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裏、嘴角含着的笑意,無比真實。
周宸一一直是個讓人很安心、很溫暖的人。所以很多時候,徐素對他表現出來的感傷都會持懷疑态度。
一個常常表現的快樂的人,在真正受傷的時候,反而得不到同情與關懷。
喬月睡的早,他們四個等她睡着後悄悄到徐素睡的大房間下飛行棋。
他們沒有帶飛行棋,棋盤是紀凡在廣告紙後面畫出來的,他從小學畫畫,畫功還真的不錯,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棋子用圍棋的黑白子以及一元和五角硬幣代替,好在骰子還是有的,就這麽随意湊了點道具,總算也能開局了。
紀凡在這種時候又顯示出了高人一等的能力,連勝了三局後,林江開始耍賴,打着哈欠說不玩了,紀凡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周宸一和徐素。
兩人趕忙搖頭拒絕。
紀凡輕哼了聲,拖着林江回房睡覺了。
整個房間裏,忽然就空了,只剩下周宸一和徐素兩個人。收拾完了一堆雜物廢紙,看看時間已經過了淩晨兩點,周宸一問徐素困不困。
“不困啊。我平時放假打游戲看球賽都通宵。”
周宸一聽到這話很滿意,臉上浮現出一個笑容:“想不想去看日出?”
于是,兩人就這樣偷偷溜出了家門。周宸一說看日出的地方在小鎮很偏的一處的山頭,有點距離,徐素想鎮子這麽小再遠不會遠到哪裏去吧?結果還真就遠到她絕望。
大冬天的,走了兩個小時,又爬了半個小時山,灌了一身的冷風,才終于到了那裏。
走路的時候感覺挺冷,這會停下來,感覺全身都在出汗,每一個毛孔都打開了。涼風吹到臉上,也變得格外舒服。
“再等兩個多小時就能看到日出了。”
周宸一席地而坐,徐素也跟着坐在他旁邊。
這時周圍還都很黑很安靜,從這個角度俯視,可以看到整個小鎮。像在訴說一個漆黑的秘密。
周宸一轉過頭問她: “徐素,你知道全世界最美的日落在哪裏嗎?”
“希臘的聖托裏尼。有一個伊亞小鎮。那裏太陽會落到海裏去。”
他顯然沒料到她會答,整個人淩亂了片刻,穩了穩情緒,默默再問:“那你知道全世界最美的日出在哪裏嗎?”
徐素迷茫的搖頭。
“是這裏啊!”少年的眼睛好像在漆黑中也帶着光亮,徐素仿佛能看清,他忽然鮮活的表情。
後來她徐素有些困了,抱着膝蓋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她做了一個夢,夢裏她進入了一個奇幻的世界,那裏魚會飛翔,海鷗會潛水,她是一條曼妙的我美人魚。
“徐素!快起來看日出!”
周宸一的聲音突然響起在耳畔,徐素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倒,周宸一背包裏的毯子蓋在了自己身上。
這時的天邊出現了紅黃色光亮,周宸一的側顏逐漸清晰,被光線勾勒出最完美的剪影。
他很興奮,甚至隔着棉襖拉住了她的手腕,他們帶着一種虔誠屏息凝視着遠方那抹光亮。
那光越來越亮,太陽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他們的心中懷着巨大的期待,等候着最後的那刻。
日出了。
溫柔的光亮照亮了整座城市,也清晰了他們彼此的臉龐。
真美。
“徐素,生日快樂!”一直沉默不語的周宸一忽然轉頭,捏了捏徐素的臉,臉上是燦爛的我笑容。
徐素一臉錯愕,幾秒後才木讷地點頭,呆呆地說:“謝謝……”
看着他眼裏的狡黠,她瞬間明白了,他是故意的,帶她慶祝連她自己都不在意的生日,以這種方式。
他将世界上最美好的日出贈予了她。這是她收到的最棒的生日禮物。
徐素突然有點鼻酸。
她不是很容易感動的人,從小身邊缺少女性的溫情陪伴,她的性格更像男孩,直來直去,不懂很多細碎的情感。
然而,此刻她看着周宸一,他露出的一口小白牙,他上揚的唇角,他笑的彎彎的眼睛,還有濃密的睫毛投下的陰影,這些細枝末節,都深深的入駐到她的腦海中。
她想哭。
“徐素,你怎麽了?是不是吓到了?”周宸一看她的樣子,抓了抓頭,“那個……其實我本來也不知道的,當初我爸和你爸提出來玩的事的時候,你爸說正好趕上你生日了……”
但是不管怎麽說,她還是很感動。
“謝謝你。”徐素又說了一遍。
周宸一做事還是想的很周到的,他怕喬月發現他們不在會擔心,留了紙條在家裏,結果回到家十點了,林江和紀凡還沒起床,喬月在後院,只當他們倆也睡着呢。
累了一晚上,兩人要瞞住這件事,不好補眠,吃完午飯四個人再出門的時候,周宸一連連打哈欠,整個人困的不行。
今天最後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紀凡和林江想去山上轉轉,周宸一和徐素淩晨爬山爬怕了,拒絕了這個提議。于是四人再次分成兩個小分隊:紀凡林江爬山,周宸一徐素釣魚。
這個季節釣魚不容易,找個合适的地方更是不容易。周宸一說他有辦法。
徐素跟在他後面走了一段路,走到一艘小船邊,船頭坐着一個老船夫,老船夫年紀很大了,黝黑的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這些都是歲月留下來的痕跡。
他好像認識周宸一,兩人說了幾句後,周宸一揮手讓徐素上船。
老船夫給他們每人一根簡易的魚竿,上面吊着小小的魚餌。他們兩人坐在船頭,船夫在另一頭搖着橹。船夫說,要到另一邊才可能釣到魚。
小船徜徉過一片片靜谧的水,泛起一圈圈波瀾,這個時候天開始飄起小小的雪花,紛紛揚揚下落,沾到他們的絨線帽上,棉襖上和臉頰上。
徐素看到周宸一纖長的睫毛上落了一片雪花,他眨了眨眼,又很快不見。
雪好像彌漫在整個世界,水面上也有淡淡的、稍縱即逝的痕跡。
不知過了多久,老船夫終于停了下來,和他們說,就是這裏了。
周宸一和徐素緊挨着,平躺在船的甲板上,手裏是長長的魚竿。
不時有雪花撲到他們臉上,那種涼涼的感覺很清爽,很輕盈。
周宸一轉過頭,看到徐素已經閉上了眼睛,睫毛顫動,唇角有小小的弧度。她的皮膚很白,和雪一樣白。
“徐素,有魚咬餌了。”
徐素聞言猛地坐起來,把魚竿往上一提,結果魚餌上空空如也。
“哈哈哈,我騙你的!你還真相信了!”
周宸一誇張的大笑,徐素氣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但又想不出什麽話回嘴。
這時,老船夫走了過來:“噢喲,這樣子可釣不到魚哦。”然後拿過徐素手裏的魚竿,重新放上魚餌。
沒過多久,就釣上來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個頭也一點不小。
“好……厲害……”徐素驚訝的張大嘴,周宸一在旁邊輕哼了聲,馬上,也釣起了一條魚。
一個下午,塑料桶裏已經滿是沉甸甸的魚了。徐素抱着膝蓋坐在船頭,周宸一躺在一邊,雙手枕在頭下,閉着眼睡着了。
船夫慢慢搖着橹劃回去,四周只聽得到魚兒在桶裏撲騰的聲音和橹撥開水面的聲響。
徐素心中一片安寧。
她無比享受這一刻,覺得時間,好像永遠凝固了。
☆、公平
很快又是一個九月。徐素回想起兩年前的這個時候,她第一次到這個學校,和剛認識一天的周宸一一起騎車,那時心裏還有一些異樣的新奇和期待,從一個小學生到初中生,對很多孩子來說,是一種質的蛻變。
這兩年裏她和周宸一的關系越來越熱絡,伴随着和林江紀凡也漸漸變熟,她不僅有了自己固定的圈子,在學校裏也交了很多朋友,熟的不熟的,一抓一大把。徐明以前就說過,徐素這孩子,雖然表面上什麽都不上心,但是在為人處世上,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
他們初三了,度過了初一初二,升旗儀式上,他們這些初三的學生已經能在初一學生的仰望和豔羨的目光中懶洋洋地走進操場的方陣,對這種不怎麽端正的态度,老師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實驗中學初三暑假多出半個月是補課的,這短短的半個月中,老師已經跟他們敲了無數次警鐘,話說來說去也就那幾句——“馬上要初三了,長點心。”“實驗中學的學生就得沖着實驗高中奮鬥”“看看隔壁班的誰誰誰,再看看自己……”
徐素站在擁擠的隊列裏,目視着一班的人排到旁邊,他們和其他班的人一樣,竊竊私語說着什麽,嬉皮笑臉的樣子。
和從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徐素沒有再在一班最後看到紀凡和周宸一,她只看到了林江,還是那副帥氣逼人的樣子,朝着她大喇喇地揮手打招呼,臉上是暖暖的笑容。
徐素身邊離開的還有鄒廣。他在初二最後一場期末考試中成為當之無愧的黑馬,考了年級第五,和年級第一、第三的紀凡、周宸一一起獲得實驗高中的預招班面試資格。這個資格只有全市統考前五十的人能夠拿到,實驗中學有超過一半的名額,而通過面試的幾率有百分之七十。
徐天和徐素說,這種選拔性質已經有點類似于大學的自主招生,是為了給優秀甚至頂尖的學生更多的機會。
他們三個人都通過了面試,也就是說,他們這一年,完全不需要為了中考而在書海奮鬥,徐素羨慕非常的時候,周宸一卻直接把一堆書攤在她面前,說:“這是新班主任發的,讓我們在暑假預習。”
徐素翻了翻,發現都是高中的內容,頓時覺得太可怕了。
升旗儀式上校長說的話和兩年前沒有任何差別,也就只有幾個數據發生了變化,顯示着實驗中學“一年強過一年”,徐素越過密集的人頭,看到初一那群新生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眼裏好像有着期待的光,和那時她周圍的同學一樣。
可是現在徐素再看看那些同學,無論是薛藝庭這種始終努力還是沒有任何成果的人,還是瞿逸陽、李霜這樣的學霸,都始終是一副很疲憊的樣子。他們的能力沒法達到自己的預期,無法滿足自己的野心,又始終不服輸。
徐素其實挺佩服他們的,至少知道自己的目标,也有奮鬥的動力,像她自己,成績一直處于中游,能考不考的進實驗高中全靠運氣了。她有的時候也想要好好刻苦一下,可轉念一下,如果考不進,她好像也不會特別遺憾,考進了,也不會特別高興。
她是個對很多事都非常淡漠的人,這點和徐天很像。
徐素唯一一直堅持下來的、并且有動力有熱血去做的事情,大概就只有游戲了。徐天的一個學生是某個電競俱樂部的成員,并且有志于培養徐素成為下一代的傳奇。徐天覺得那小子不靠譜,說的有點扯,不過徐素倒是充滿了熱情,暑假還開了個後門随隊去看比賽。
鄒廣每次說到這事就勸徐素長點心,要初三了,畢竟學習最重要。
徐素笑他比自己老爸還啰嗦,想幸虧周宸一從來不念叨這件事,不然他們倆個低頭不見擡頭見,她就要被念死了。
晚上回到家剛吃完晚飯,就聽到樓下周宸一在叫自己的名字,徐素到陽臺上往下望,看到周宸一的腦袋,他仰頭喊着下去。
徐素匆匆下樓。
周宸一坐在新買的漂亮的黑色山地車上,小臂撐着車把,整個人伏在車上,像只慵懶的大貓。
他兩年長高了很多,現在已經直逼一米八了,一米六多一點的徐素倒是沒長多少,走在他旁邊的時候,他可以頻頻鄙視她的身高。
看到她過來,周宸一坐直身子,揚了揚眉,示意她看自己的新車:“怎麽樣?”
徐素一下笑了出來。她自然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之前陪他去看他喜歡的那輛車,被徐素從頭到尾批判了一番他的品味,周宸一大受打擊,看了無數的雜志推薦,又咨詢了很多人,才選中了這一輛。
“挺好的。”
周宸一狐疑地看她:“嗯?”
“特別好!行了吧?”徐素忍俊不禁。
周宸一這下才終于露出微笑,桃花眼笑得彎彎的。從初一到初三,周宸一漸漸長開了,以前是眉清目秀,稍帶女氣的面容,現在卻是從骨子裏帶上了一種硬朗和英氣,五官很深刻,線條流暢,下巴輪廓幹淨。暑假補課的時候,正好碰到初一的新生在軍訓,他們休息的時候走過布告欄裏,看到光榮榜上周宸一的照片,有幾個小丫頭叽叽喳喳說這個學長長得真是帥翻了。
徐素和周宸一說過這件事,周宸一一笑了之,林江當時嚷嚷着,那些小丫頭片子是沒見過他噢……
那張照片徐素近距離觀察過,方方正正的證件照,周宸一的嘴角卻是壞壞的揚起,好像帶着一點邪氣。所以徐素覺得,帥是帥,但不是她認識的周宸一。
她認識的周宸一,比照片上的更傻氣。
周宸一讓徐素也騎着自行車,兩人去騎一圈,其實第一天作業就很多,不過看他興致這麽好,徐素也不好掃興。
他們騎到了湖邊,停下來,坐在草坪上吹了會風。周宸一問她成為畢業班學生,第一天上課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就那樣呗。暑假都見識過了。你呢?實驗高中好玩嗎?”
“沒什麽好玩的。”周宸一扯了根狗尾巴草,百無聊賴的樣子。
他們算是實驗高中的空降部隊,在還需要中考的學生看來很牛逼,可是在那些标準的高中生眼裏,就是群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階級這個東西就算在高中也是個逃避不了的問題。
新班主任以前當過教導主任,做事雷厲風行,第一天就給他們下了死命令,基本的學習要搞好,競賽什麽的一個也不許落下,還說什麽以前成績好并不代表以後也會好,外面的競争有多激烈,省內其他的名校一抓一大把,稍稍不小心就落在別人身後了,哭都來不及。
徐素從前問過周宸一,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學習?
當時周宸一搖頭,又點頭,然後說:“我覺得每個人都是喜歡學習,又不喜歡學習的。他們喜歡學的是他們感興趣的東西,可是我們現在學習的都是我們不喜歡的、可能在考試後對未來沒有一點用處都沒有的東西。但我們又必須去學那些沒用的,因為它們是鋪墊,是通往那些真正有用的東西的橋梁。”
“你真正喜歡的是什麽呢?”
“天文。”周宸一擡頭望着天空,臉上帶着笑容,那種笑裏有着對未來的憧憬,“總覺得天上的世界很美,這個星球外存在着不一樣的東西。我想去看看。”
周宸一和別的成績很好的孩子不同,他是一個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人,并且肯為了那個目标的實現而努力。
實驗中學和實驗高中在不同的方向,每天徐素和周宸一都騎着自行車背道而馳,徐素有的時候和他說完再見,看着他揚長而去的挺拔的身影,那麽孑然潇灑,也會有點感慨。
即使他們住的再近,卻似乎在漸行漸遠,走向兩條截然相反的路。徐素自以為自己很潇灑,和別人不一樣,可是她卻是那個連自己真正想要什麽都不知道的人。
這學期開始有每周的小測驗,徐素作為數學課代表,已經第四次沒有考好了,趙藍一向鐵面無私,對她毫不留情面,當着全班的面狠狠批評她,就像她對着薛藝庭那樣。
下課的時候薛藝庭走過徐素桌邊時,特意轉過頭來,向她投出同情的眼神。
穆雅倩看到了,氣急敗壞地和徐素說:“她也不知道得意什麽勁!當了這麽久班長,從來沒進過前十,趙藍每次批人哪次沒她?現在還好意思來嘲笑你?”
穆雅倩這麽久來暴脾氣還是改不掉,最後還得徐素來勸她淡定,這也沒什麽。
徐素的同桌瞿逸陽在一旁看書,一言不發。
實驗高中預招班的事情過去了這麽久了,瞿逸陽還是很介懷。主要是他的名次只差一點點,就一點點就能拿到面試機會了,他卻活生生錯過了。這種不甘,是常人難以體會的。
他現在長久地把自己埋在書海裏,整個人都變了,不和別人說話,除了李霜。
李霜本來也是他們二班的隐形人,讀書很好、話很少,和瞿逸陽這種性格開朗的樂天派是完全搭不到邊的,可是他們現在卻有了常人沒法超越的情誼。這種情誼叫同病相憐。李霜比瞿逸陽更可憐,進了面試,結果一心埋在書堆裏的小姑娘,平時基本沒什麽話,和同學也沒交流,遇到這種場面,當場懵了,一個字都說不出。
結果,自然很慘烈。
瞿逸陽和徐素說過:“我和李霜說了,我們倆中考一定要考好,往狀元沖。”
徐素當時就被他們的豪情壯志吓壞了,只說了句:“你們……都加油……我相信你們……”
實驗中學走了一堆強人之後,瞿逸陽他們的排名自然會上去不少,可最近一次月考,也只夠年級前十而已,和第一名差了十萬八千裏。
徐素習慣性地去看前五十排名榜,當然,依然沒有她,從來沒有她,她就是想看看,厲害的人究竟有多厲害。
第一名的那個名字很眼熟,好像以前一直是排在第二的,紀凡之後,周宸一之前,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有進預招班,不過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比較有很多的因緣巧合,反正以這樣的實力,就算不進預招班,實驗高中也是妥妥的。
中午徐素去趙藍辦公室拿作業,正好聽到老師們在說這件事。
一個老師說:“這孩子成績向來穩定的,什麽都好,能力也很強,其實綜合看來比紀凡還好,真是可惜了……”
“可誰會想到突發闌尾炎呢?實驗高中那邊也真是的,這麽好的學生,當然得再給個面試機會啊……”
徐素這才知道,那個人,是因為突發闌尾炎才錯過了預招班。這件事班裏應該沒有人知道,徐素想象着如果瞿逸陽和李霜知道了會怎麽樣。
他們倆個對自己與預招班失之交臂始終帶着一股憤懑,甚至在言語中會把自己的失利歸于外界的因素,可是他們從來都不知道,就在他們周圍,有一個一直比他們優秀的人,因為真正的不可控因素而錯失了本該屬于自己的機會。
這個世界從來不公平,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把不公平作為掩飾自己無能的借口。
☆、争執
十一過後的第一個禮拜,實驗高中有一個運動會,周宸一問徐素要不要一起去,他們預招班沒有比賽項目,只是去湊個熱鬧而已,順便可以帶她參觀一下校園。
徐素本來打算在家裏懶着打會游戲,無奈近期玩太多,視力大幅下降,徐天這種對她一向持放任态度的人也勒令她出去轉轉,對周宸一的提議再支持不過。
徐素早上去周宸一家找他的時候,他正在喂妹妹喝牛奶。
陳楓的女兒周毓雙已經快兩歲了,長得很可愛,沒出生前周宸一還有些介懷,等到看到小家夥的時候,整個人畫風都變了,沒事就喜歡去逗逗她,他向來讨厭拍照,可對着孩子的時候,特別的配合,他們家的牆上貼滿了他和妹妹的合照。
“你等下!我去拿個包!”周宸一把孩子塞回陳楓懷裏,然後跑向房間。
陳楓笑着和徐素說:“這孩子就是這樣,急急躁躁的。素素啊,現在初三功課很多,學業很緊吧?我都跟宸宸說了,別總拉着你出去玩了,回頭影響了你學習就不好了。”
“還好,還可以應付。”徐素笑笑。
陳楓自從生了孩子後就當上了全職太太,平時管的事也越來越寬,對徐素的了解越來越深入,她不太贊成兩個孩子關系過于親密,一方面是孩子都大了,終歸男女有別,少男少女那些心思她也知道,不過更重要的是,徐素這孩子是不錯,可是很多事情都不靠譜,學習也不上心,總想着玩,她怕周宸一被徐素帶壞了。
她明裏暗裏暗示過很多次了,周宸一很是不耐煩,依舊我行我素,到最後陳楓只好閉嘴,免得引起他的反感。
出了門,兩人坐公交車去學校,一路上倒是碰到了很多穿着實驗高中校服的學生,徐素看看周宸一的白襯衫牛仔褲,周宸一笑了出來。
“預招班的同學們是學校的底層,連校服都沒有的。”
徐素頓時了然。
高中的運動會和初中的很不一樣,高一的還比較上心,到高二高三就完全不行了,很多高三的學生都在做作業,老師也都不管,文科班一片都是女生,徐素懷疑每個班男生的數量夠不到參加運動會要求的。
徐素跟着周宸一坐到了他們班旁邊的一片空地上,今天他們老師不在,他們班的人還不熟,也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徐素還看到了紀凡,還是很淡漠的樣子,對着她微微笑了笑,個頭很高,安靜地坐在一邊,拿着份英文報紙看着。
操場上進行着高一女子八百米比賽,最前面的女生比最後的女生領先了大半圈,個子小,臉憋的通紅,徐素為她捏了一把汗,一直到她沖過終點跪了下來,徐素才松了口氣。
周宸一看她的樣子,笑盈盈地說:“你當時也是那個樣子。吓死我了,感覺整個人要昏過去了。”
徐素突然想到兩年前她參加八百米,跑過第一圈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為她加油,只有周宸一,他擰着個眉,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徐素莫名其妙想到了一個故事,說是有兩個女人同時說自己是一個孩子的媽媽,法官沒法判斷,只好讓她們一人扯着孩子的一個胳膊來搶,誰搶到孩子就歸誰。後來孩子哭了,真正的媽媽先放手,因為她舍不得孩子那麽疼。
徐素被自己的想象力震驚了,而且是個這麽雞湯的一個故事,聯想到自己和周宸一,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午飯周宸一帶徐素在食堂吃,和紀凡一起,實驗高中食堂的菜味道非常特別,特別的難吃,徐素這種不挑食嘴不刁的人都忍不住皺眉,感覺難以下咽,再看周宸一和紀凡幸災樂禍的表情,她懷疑他們就是故意的。
紀凡說:“徐素,你該提前習慣起來。”
“聽說市一中的飯菜很好吃。”
徐素一邊嚼着飯菜,一邊牛頭不對馬嘴的答了一句。周宸一聞言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徐素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出來:“你發什麽呆啊?我有說錯嗎?市一中的東西比實驗的好吃,市一中也比實驗好考。實驗雖然好,但是市一中也不差,全市排名第二呢。而且離家近……”
她後面的話周宸一已經聽不下去了,他沉默了一會後,把徐素的餐盤往自己這邊一拉,徐素的筷子懸在半空。
“不行,你必須考實驗高中。”他的話斬釘截鐵,直直地看着徐素的眼睛,讓她一陣心虛。
一旁的紀凡看着,默默地一笑,說了句“我先走了”,然後拿着餐盤離開了,留下他們兩人在原地。
徐素嘆了口氣,無奈:“我能考上的話當然是最好啦,可是萬一考不上呢?你也知道的,我的成績一直在二十到三十名,二十五名內才有希望的,我到時候全靠運氣。”
周宸一語塞,但知道徐素說的是實話,他皺了皺眉,看着她漫不經心的樣子,用筷子的另一端敲了敲她的腦袋:“那你就不能上心點?你又不笨,就是不認真學習。徐素,就一年了,你最後努力一把,一定可以考進實驗高中的。”
“你知道我的個性的。”徐素對周宸一說出來的話感到有點失望,“我以為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不會用考不考的上實驗高中來衡量我。每個人的目标和期許不同,周宸一,你沒有資格把你的期望強加在我身上。你不能這麽自私。”
“我怎麽自私了?!”周宸一聽她說話忽然一團火就蹭蹭蹭竄上來,“我只不過是希望你能進一所好一點的高中。徐素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現在變成什麽樣!你暑假裏和節假日哪天是在好好學習的?天天就打游戲打游戲,到最後有他媽屁用啊!”
周宸一說完嚯的站起來,手一擡,不當心打翻了餐盤,乒呤乓啷的聲音在人不多的食堂格外引人注目,徐素驚呆了,感受着周圍人的視線,她的臉白了白,面無表情地站起來,走過周宸一,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這場莫名其妙的争吵後,兩人很多天沒有說話。
其實周宸一吼完那一通過後就開始後悔了。他其實沒有任何別的意思,他也從來都尊重徐素的個性和喜好,在他看來,她的一舉一動都是明媚可愛的,沒有任何問題。他其實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在一個學校。他想和從前一樣,每天和她騎着車一起上下學,中午時不時一起吃個飯,能夠随意地在走廊上就撞見她,或者路過她的教室,看她發呆的樣子。
只是這個心願。他卻傻得不敢和她說。
後來他告訴紀凡這件事,紀凡說他是“榆木腦袋不開竅”——“不過如果真的不在一個學校也沒關系,天涯何處無芳草,以後多的是實驗高中的小姑娘,比徐素好很多倍的,追着你跑。一個徐素算什麽……”
周宸一憋紅了臉,撩起襯衫袖子就要扁紀凡,紀凡擺擺手,倒退了兩步,嘴角得意地上揚:“真的喜歡人家?”
周宸一愣了三秒,推了紀凡一把,憤憤地說:“胡說什麽呢。”
紀凡沒再逗他,可是那一臉“我什麽都懂”的樣子讓周宸一忍不住想揍他。
可是不管怎麽樣,他和徐素冷戰,卻是事實。有好幾次他看到她想去說聲對不起的,可是徐素始終虎着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周宸一就慫了。
徐天問徐素他們是不是吵架了,周明問周宸一是不是他欺負徐素了,兩人口徑一致,都是沒有。只有陳楓對這個現象感到高興,覺得周宸一終于是開竅了。
其實不止是周宸一心情郁悶,徐素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他們倆這麽久以來沒吵過架,更別說這種重大沖突了。說實話,比起氣周宸一,徐素更多的是氣自己。她說出那樣的話,更多的是在逃避自己的無能。
很多時候,裝作不在意,是因為就算在意了也沒有足夠的能力改變事情的結果,所以幹脆就用随意的态度來掩蓋,這樣,就算事情不如自己的預期,也能欺騙自己。
周宸一覺得她很聰明,只是不用功,只要努力一點,就能考上實驗高中。可是,談何容易呢?她這麽久以來,認真的時候、不認真的時候,差別也不過是二十名和三十名而已。長久以來積累下來的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