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等趙瑾把話說完,趙三思腿一軟就跪了下來,打從她懂事起,就日日被她母妃耳提面命,她的身份和這深宮裏的每個人都不一樣,她要謹言慎行,無欲無求才能安穩地過完這一生。
別說這個萬人之上的位置,就是身為一個皇子該有的東西,她都不敢去争去搶。
“皇……皇兄,我……臣……臣弟從沒生過這樣的心思。”膝蓋重重跪地,磕着冰涼的地面發出一聲“吭”的響聲,然而,比起那尖銳的刺痛,她更怕的是眼前男人會如何看她,“臣……臣弟也有自知之明,是塊不可雕的朽木,每日惦記的就是如何才能吃頓好的……”
“若是朕就是要把這個位置給你,你當真不要?”猜忌是每個帝王的通病,趙瑾也不例外,趙三思的反應太過激了,若說故意的,那僞裝的功夫未免也太好了。然而,若是這個弟弟真是這般心思……不,不可能的,一個在宮裏受了這麽多欺負的皇子,肯定不會放過任何翻身的機會的。
“皇兄不要吓臣弟……”趙三思冷汗都吓出來了,但趙瑾不松口,她就不敢擦,依舊是整個人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下,“臣弟……當真不是那塊料。皇兄……若是執意如此,就……就是把咱們先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當成一場兒戲……”
“放肆。”
“臣……臣弟不敢。”趙瑾語氣一重,趙三思吓得身子一抖,語氣裏都帶上了哭腔。說好的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難道因為是最後一餐嗎?她皇兄難道連她這個連自保能力都沒有的假冒兄弟都容不下嗎?
屋內的氣氛一時僵冷的十分詭異,因天子發怒而跪下去的宮女更是大氣都不敢出,趙瑾捂着心口吐了一口濁氣,須臾才眯着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發抖的弟弟,無人猜得出他此刻在想什麽。
唯有那位夕貴妃,跟個沒事人一樣的繼續剔着指甲,直到十個指頭都剔了一遍,這才懶悠悠地起了身,走到了趙三思身邊,伸手想去拉他起來,“行了行了,皇上您也歇歇,瞧瞧人都被你吓成什麽樣了?”
趙三思哪裏敢讓這位夕貴妃纡尊降貴地來拉自己,不等人靠近,又趕緊往一邊爬了爬,“臣弟就是……就是個沒出息的,辜負了皇兄期望,是該死,請皇兄責罰。”
顧夕照伸手落了個空,撇了撇嘴,啧,這小皇子可真是不識好歹,但她素來是個我行我素的性子,也不覺得尴尬,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小孩子嘛,要溫柔些的,長兄如父,瞧瞧皇上這個兄長,可真是當得不太成功。”
趙瑾瞪了她一眼,但語氣還當真緩和了下來,“行了,起來吧。朕還沒怎麽着你了,瞧瞧你這又是冷汗又是眼淚的,身為堂堂一個皇子,也不嫌丢人。”
“小孩子嘛,不禁吓。”顧夕照偏頭掃了一眼當真吓出了眼淚和冷汗的趙三思一眼,心想這個小皇子還真是有趣,說是聰明吧,又是一副蠢兮兮的樣子,要說蠢吧,可人家機靈着了,還特別能忍。不過,她就想看她炸毛的樣,“雲裳,你去瞧瞧二皇子可是吓得尿褲子了?”
“夕貴妃,請慎言。”這話打趣的意味太明顯了,趙瑾也動了氣,“都怪朕平日太縱着你了,你越發口無遮攔了,這幾日都不要出你的長樂宮了。”
顧夕照撇了撇嘴,懶懶地行了禮,“臣妾謹遵皇上口谕。不過,皇上可不能出爾反爾,別等後宮又鬧成一團糟了,您又要臣妾來收拾爛攤子,臣妾要好生反思幾日。”
趙瑾面上有些尴尬,皇後是個病秧子,又是個軟性子,後宮那四大妃子家族勢力都各不相讓,平日沒少做夭,還真是多虧了這位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夕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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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夕貴妃許是覺得臣弟和她之前認識的小太監有些眼熟,便多幾分親近,不過是打趣罷了,不礙事的。”趙三思雖然惱這位夕貴妃這般當衆戲弄自己,但她确實是個機靈的,也沒少聽那些嘴碎的宮人八卦說如今的皇後是有名無實,而夕貴妃卻是有皇後之實沒皇後之名,可見後宮之事,他這位皇兄還是要仰賴人的,她這話也不過是給自家皇兄一個臺階下。再者說了,這位夕貴妃既然是自己的恩人,能有機會賣好便賣個好,利人利己。
“既然皇弟替你說話了,今兒這事就算了,往後再這般口無遮攔,朕定當重罰。”
“臣妾謝皇上寬恕。”顧夕照又挑着柳葉眼去看趙三思,“臣妾多謝二皇子求情了。”
趙三思擦了擦眼睫上沾的殘淚,搖了搖頭,“夕貴妃客氣了。”
這事兒就算這樣揭過了,趙瑾瞥了一眼仍舊跪在地上的兩個宮女,“今日之事,你們誰要是傳出去了,你們自個兒清楚後果。起來吧,帶二皇子下去收拾收拾。”
“奴婢遵命。”跪在地上的兩個宮女才起身,朝趙三思恭敬地行了一禮,“二皇子,請随奴婢來。”
趙三思看了看那兩個宮女,又去看趙瑾,做着最後的掙紮,“皇兄,我……臣弟回頭回……”
“還磨磨蹭蹭做什麽,将二皇子帶下去。”趙瑾如今看着這個沒出息又膽小如鼠的弟弟就胸口憋的慌,若不是自己……這等飛來橫喜的好事能落在她身上?
趙三思敏感地覺察到自己皇兄不爽自己了,到了嘴邊的話只得壓下去,慢騰騰地跟着兩個宮女出去了。
她一走,趙瑾又捂着胸口咳了起來,顧夕照給她倒了杯水,神色難得正經了幾分,“我看你也用不着試探了,這位二皇子當真是對您的皇位不感興趣。”
“但這皇位還真非她莫屬了。”趙瑾睨了她一眼,“父皇子嗣不盛,若不是前些日子郁太史将先帝的起居錄給朕過目,朕也想不起還有這麽一位弟弟了。如今政局安穩,是太平盛世,只要是名正言順的人坐上這位置,四大家族的人便不會內鬥,能安心輔助她……至于往後,朕也顧不了這麽多了。”
顧夕照偏頭看了他一眼,“你這病當真無藥可醫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
“都說禍害遺千年,臣妾可不相信像皇上這樣的人竟然會死得這麽早?”
“阿照,你還是恨朕把你拘在這深宮了。”
“你當初同我約定,等到河清海晏,便放我自由。如今你若是死了,只管下旨讓我陪葬,那到時天下人都不知我是誰了,我還有大好年華可自由自在地揮霍。”顧夕照哂笑,“所以,我恨什麽?再說了,沒有愛,何來恨?皇上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聽她這麽說,趙瑾非但不生氣,反而笑了,“如此更好,朕還生怕愛妃同朕日久生情……”
顧夕照冷笑,正想怼回去,外面就傳來了宮女慌慌張張的聲音,“奴婢有要事禀告皇上。”
“滾進來。”
“奴婢參加皇上,夕貴妃……”
不等宮女行完禮,趙瑾就不耐地揮了揮手,“不是讓你們帶二皇子下去換身衣服麽,發生什麽事了?”
“奴婢和花容一起帶二皇子去了盥洗室,但二皇子不願意讓奴婢伺候,花容以為二皇子是矜持,便主動去給人更衣,卻不想二皇子突然就動了怒,一把推開花容,跑了出去……”
“沒用的東西,你們是怎麽伺候人的?好端端的,定是你們粗手粗腳,傷着人了……現如今人呢?”
雲裳慌忙又跪了下去。“花容去追了,命奴婢前來禀告皇上。”
與此同時,正捂着自己的衣領往自己宮裏外跑的趙三思整顆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她哪裏知道自家皇兄的宮女都是這麽熱情的,都說不用伺候了,她自己來,都不聽。
還好她反應快,不然衣服被她們上趕着脫了,這會兒怕真是腦袋不保了,欺君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她那不靠譜的母妃估計還會被挖出來五馬分屍,那可當真是五馬分“屍”。
趙三思腦子裏想着自己身份暴露後的種種慘狀,越想就越怕,偏偏身後那個宮女還在窮追不舍,她這會急的上頭,空空的宮巷連個蔽身的地方都沒有,但她這會又跑得筋疲力盡了,拐過彎,瞧着前面的大門開了,她想也沒想就跑了進去。
“蟬兒姐姐,你方才可是瞧見什麽人影過去了?”正在裏頭修剪花枝的小宮女問正背着大門在指揮着宮人忙活的蟬兒。
蟬兒聞言,轉頭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就你成日裏最多心,這幾日皇上準許咱們貴妃在宮裏頭修個池子,着來來往往的都是幹活的小太監,能有什麽人?”
“可我方才分明瞧見有個人影從那邊跑過去了……”小宮女嘀咕了兩句,但見蟬兒面色不耐,又只好讪讪住了嘴,自己踮了踮腳往那偏殿的方向看了兩眼。
而躲在偏殿拐角的趙三思此刻也是生無可戀地喘着粗氣……這下不是死于欺君,怕是也是死于偷|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