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誠然, 趙三思這話說的是真心實意的,顧夕照知道。然而, 看着對方那雙坦然的桃花眼, 她只能在心裏對自己說:“不能相信她, 她還只是個孩子。”

沉默了片刻, 顧夕照突然低頭笑了一下, 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 那一刻的心動, 還是沒能克制住想去貼近這個小傻子的沖動, 她動作極快地捧住了趙三思的臉,和她額心相底,溫柔道:“女子天癸水之,便能嫁做人婦。殿下,你長大了。”

柳葉眼盛的溫柔猶如實質, 在這樣眼神的包裹下, 趙三思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快了起來, 尤其是看到那近在咫尺的豔紅色的唇瓣,仿佛是一顆紅豔豔勾人的果子, 她莫名覺得有些心頭發熱, 繼而喉嚨有些發幹,便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在這寂寂無聲的靜谧裏,這“咕嚕”的吞口水的聲音顯得十分突兀, 趙三思倉皇地伸手去捂住了嘴唇,不知怎地, 就不敢去看顧夕照了。

顧夕照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瞧着她不知何時悄咪咪紅了的耳垂,以為她是因為在她面前吞口水不雅而害羞了,輕聲笑了一下,又掀開床幔,穿上鞋子,給她從桌上的茶壺裏倒了一杯水過來,“可惜不方便,不然還是要喝熱水好些。”

趙三思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抿一口又偷偷去睨顧夕照一眼,見顧夕照一直看着她,她想了想,又把自己喝了一半的茶杯給她,“貴妃要喝嗎?”

“不……”琉璃色的杯沿沾了口水,在這似有似無的月光裏泛出了點點亮光,顧夕照咬了下唇瓣,“好。”

杯子在她手中靈巧地轉了一圈,放置唇邊時,那透着點點亮光的沿口就消失在了她的唇瓣下。

是窗外的月色撩人。

是屋裏的夜色撩人。

是眼前的小傻子撩人。

所以,這杯中的水也撩人。

于是,眼裏有放不下的人,心裏便有嘗不盡的甜。

顧夕照垂下眼,在此刻終于願意承認,她真的喜歡這個小傻子。不是因為這個皇太弟可憐,不是因為這個皇太弟無助,也不是因為這個皇太弟是個女兒身。

當年入宮和趙瑾做戲時,師父曾問她:“你師兄一表人才,性子穩重老成,若不是一國之君,倒也是一個值得你托付終身的好夫婿。照兒,你當真對你師兄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當真沒有半點。此次入宮,一是瞧着新奇好玩,二是為報皇兄在江城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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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也罷。也不知我這聰明的徒兒往後瞧上的會是如何的人中龍鳳?”

那時她是怎麽說得來着,“師父說我有傾城之貌,玲珑之心,絕非等閑之輩,往後能入得了徒兒眼的,定是那等俠骨柔腸,能帶着徒兒游戲這人間的大俠……”

哪曾想,讓她開了情窦的人,是眼前這個又軟又慫的小皇子。

果真如師父所說,情之一字,最難琢磨,最難克制,由緣分,不由人。種之出其不意,懂時為時已晚,退……卻無路可退。

思及此,顧夕照失笑,看着手中空了的茶杯,緩緩擡頭看了一眼在偷看自己的趙三思,唇瓣動了一下,又沒有說話了,轉身把茶杯放在了桌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天快亮了,我要走了。”說話的時候,顧夕照也沒有回頭,背對着趙三思,“今日殿下沒事,那我也就放心了。”

趙三思沒有搭腔,她舍不得人走,但也知道她不得不走。

見人沒出聲,顧夕照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轉過身來,看着趙三思手指攥着床幔發緊,眉眼裏的不舍想讓人忽視都難。

罷了,難得來見一面,“我等你睡着再走。”

趙三思神色松了點,自發地滾到了床裏邊去,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那貴妃再躺到我身邊來。”

顧夕照猶豫了片刻,走了過來,坐在床上,把鞋脫了,在她身側躺了下來,見趙三思還坐在那裏發愣,佯裝不耐,“快些躺好。”

趙三思趕緊趴了下來,縮進被子裏的時候,動作太大,又不經意碰到束得發緊的胸脯了,疼得她倒抽了口涼氣,雖然及時咬緊了唇,但顧夕照還是聽到了,“怎麽了?”

“沒……沒事。”趙三思趕緊搖頭。

顧夕照不信,看她趴着睡,又道:“趴着睡容易發噩夢,不能養成這樣睡覺的習慣,仰面平躺好。”

趙三思抿了抿唇,背上的三鞭還很疼了,“我……我仰面躺着不舒服……”

“仰面睡習慣就好了。”顧夕照對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又生不起氣來,突然又想起什麽來:“把衣服脫了。”

“嗯?”趙三思以為自己聽錯了了,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這就是貼身的中衣了。”

“就是把這個衣服脫了。”

那……那也太羞恥了。

趙三思小心地又把被子攥緊了點,顧夕照莫名有些來氣,翻身就一把把被子掀開來,不等趙三思反應過來,她已經手腳麻利地将趙三思的那件中衣撸了上去,露出了那瘦弱的白皙後背,上面三條交錯的血紅色鞭痕在這顏色對比下,更是顯得觸目驚心。

她以為蔡隽打人定是高高舉起,低低落下。聽到慶貴人說這些時,她還在想,蔡隽這苦肉計做得算是絕妙了,把這小傻子捅的窟窿修補地極好。她甚至還在琢磨這位皇太弟暈過去,是不是都是事先授意,佯裝的。

原來不是。這苦肉計雖是做給世人看的,但這個小傻子卻也是當真受了這等苦肉之痛的。

“貴妃,不痛,不痛的。”見身後的人久久沒說話,趙三思忍着又被翻上來的中衣勒了一下的胸脯的疼痛,“我今日暈過去了,也是因為丞相讓我昨晚不要吃飯。”

顧夕照心口有些發澀,手指攥了攥,最終如玉的手指還是不忍去觸碰那條紅痕,只是喃喃了一句:“小傻子。”

趙三思聽清楚了,非但不生氣,反而有些洋洋得意道:“丞相說我是傻人有傻福,也虧得我癡傻了些,今日貴妃這事,才能這般圓過去。”

顧夕照一聽這話不樂意了,“丞相不會說話,你是大智若愚。”自己說可以,其他人都不能說這個小傻子傻,這種幼稚的獨占欲,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趙三思愣了愣,但對她唯命是從,又附和地點了點頭,“對,丞相沒有貴妃會說話,我是大智若愚。”

顧夕照沒搭腔了,又幫她小心地把衣服拉下來,餘光注意到她背上的裹布時,頓了一下,“眼下有花容和雲裳貼身伺候,晚上睡覺的時候,束胸可以解了。”

說起這事,趙三思臉騰得就紅了,從枕頭裏擡了個眼看了顧夕照一下,又趕緊重新埋在了枕頭裏,到底想着貴妃跟自己最是親近,猶豫了一番,還是悶聲悶氣地道:“我以前在雪松宮的時候,晚上會偷偷解下的,但……但如今,我……我不敢解了……”

“嗯?”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趙三思咬了下唇瓣,聲音又苦惱又羞澀,“它……它最近長得好快……又……又大又圓了。”

又大……又圓……嗯,太有畫面感了。

顧夕照挑了挑眉,不自在地咳了咳,突然有些不知道說什麽了,低頭去輕輕地幫她把衣服拉了下來,在一旁躺了下來,望着床頂,想了好一會才有些別扭道:“往後豆類東西少吃一些,對了,還有你愛喝的牛乳……宮中嬷嬷從前說,這些東西最容易讓小胸脯鼓起來了……”

趙三思也不敢擡頭,依舊埋在枕頭裏,悶悶地嗯了一聲。

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麽了,小小的空間裏剎時安靜地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聲。

稍許,趙三思才悄咪咪地擡頭看了顧夕照一眼,“貴妃。”

“嗯?”

“我睡不着。”

顧夕照閉着眼睛,“閉上眼睛,慢慢地就睡着了。”

趙三思哦了一聲,片刻後又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顧夕照以為她翻身,也沒注意,直到一雙手抱住了自己,才睜開了眼。

“從前我睡不着的時候,母妃抱着我就能睡着了。”趙三思一點都沒感受到自己這麽主動投懷送抱讓顧夕照如何驚訝,見人沒推開自己,還得寸進尺地把腳也纏了上去,整個人像只無尾熊一樣半趴到了顧夕照身上,才閉上了眼睛,“貴妃抱着我,我肯定很快也能睡着了。”

說到底,還是把自己當母妃了。

顧夕照無奈,但也沒有說話,更沒有推開她,想着她今日受了這麽些苦,甚至還有些心疼地擡手輕柔地撫摸着她的頭發,輕輕哼起從前在道觀裏學來的寧神曲子。

“貴妃唱歌真好聽。”

“不許說話,趕快睡覺。”

趙三思趕緊閉上了眼睛,乖巧地不發出聲音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夕照收了曲子,才感受到趴在自己胸口上的人傳來的綿長呼吸聲,她也沒急着起身,而是又等了片刻,才輕輕地将人抱到了裏邊,然後迅速穿好鞋,理了理衣服,拿上飛天鎖,從窗口跳了出去。

從昭和宮出來後,天邊已經開始泛白了,顧夕照再往西北的雲陽宮去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又折了回來,繼續往前,朝午門而去。

蔡隽竟然敢對那個小傻子下如此重手,她非得去出一口氣。

午門是皇宮的正門,因位當子午,故名午門,在它前面,還有幾道皇城的正門,其後也是大門,但各大門兩側都是廊庑,如今天子崩,各種喪禮的法事基本就在午門演,百官就住在這些廊庑中。

顧夕照躍上屋檐,因如今聚集在這裏的人多,她也不敢把動靜鬧大了,正費力琢磨着蔡隽住在哪個方向時,恰好看到李忠賢從一個屋子出來,她趕緊蹑手蹑腳地過去。

“……如今殿下身子虛,朝政之事可少不了丞相,你們可都得照顧仔細了,那些上好的金創藥不要吝啬,只管給丞相用……殿下三鞭都受不住,丞相可是受了三十鞭……方才咱家瞧着丞相背上的青青紫紫,眼淚都要下來了……”

聽到這裏,顧夕照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等李忠賢交代完一旁的小太監走遠了之後,她到底還是沒有去出氣了,快步朝西北角的雲陽宮而去。

算了,當皇帝那麽累,丞相要是被自己打殘了,往後估摸着受累的又是小傻子。

而絲毫不知道自己逃過被貴妃一頓揍的丞相同樣在龇牙咧嘴地暗罵皇太弟和這位夕貴妃了。

“丞相,可還是疼得厲害?”伺候他的小太監瞧着他龇牙咧嘴地哼哼唧唧,有些不知所措,“方才李總管臨走前,吩咐奴才金創藥不要吝啬,可還要抹些?”

“抹了也無用,本相還得被你們摸來摸去地受番折磨。”想自己永安蔡家的不世天才,從小就泡在蜜壇裏長大,十七歲的狀元郎,往後仕途更是順風順水,不到而立之年,就官拜丞相,本以為跟着那位盛世明君,不惑之年便能得封三公,将永安的書香世家推向一個至高名望,他何曾想中途會在這裏翻這麽一個大跟頭,今日這三十鞭子,差點就要了他的命。

他原以為他這輩子最大的敗筆應當是娶了那個醋缸子夫人,哪曾想,那是因為他還沒遇上這個草包皇太弟了。

蔡隽咬牙切次地想,若是這個草包不英年早逝,鐵定下個英年早逝的就是自個兒了,他若死了,那個草包不追封他為古今第一賢相,他肯定是做鬼都不放過他。

小太監還沒見過這丞相這暴躁的模樣兒,聞言,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了,瞧着他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也不敢去看,畏畏縮縮的,“殿下是個慈和的人,今日丞相受了這麽些苦,殿下定是心中感念您的……”

“呵。”那個草包往後能不給他惹事,他就感激不盡了。

小太監原本是想安慰他,聽到他這聲冷哼,趕緊閉緊了嘴,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給他倒了杯茶。

屋子裏突然安靜下來了,蔡隽的心神又不由自主地被背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占據了——媽勒個巴子,去他娘的男兒有淚不輕彈,疼得他眼淚都下來了。

“你別杵在那兒發呆,給本相說些八卦逗個趣兒。”

小太監:“……丞……丞相要聽什麽?”

“……你給本相說說,前朝那些君王都是如何駕崩的?”

小太監騰得就跪了下來,“丞……丞相,奴才不敢。”

蔡隽又疼得“咝”了一聲,“……行了行了,那揀你認為最有趣兒的。”

宮中主子定是都不能非議的,小太監想破了腦袋,才想起他入宮前家鄉的一戶奇葩鄰居的奇葩事兒來,顫顫巍巍開了個頭,見人聽得認真,這才漸漸說開了……

自古以來,女子來癸水都是不吉的,為了避免沖撞了自家皇兄的鬼魂,趙三思便只能裝的更憔悴虛弱些,在李忠賢的授意下,皇太弟這病自然是因大行皇帝駕崩悲傷過度而起的,百官自然都上趕着來安慰她節哀,順便勸她不要再去明乾殿勾起傷心往事了。

如此,趙三思便就在昭和宮養起病來,每日除了和帶着滿背傷痕累死累活的蔡隽等人商讨一下大的急事兒,其他時間她除了吃喝睡,就是惦記着雲陽宮的那位夕貴妃何時再來看看她。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她好似懂了,瞧瞧這太陽升起的多慢?這太陽落下山也怎麽這麽難?

當然,估摸着怕是整個皇宮也只有這位無所事事的皇太弟這般想了,其他忙得不可開交的人只恨這日頭實在是太短。

瞧,這不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四月初十,是個宜安棺、落棺、入土的吉日,大行皇帝出殡,谥號恭天隆運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奮武仁信睿毅聖孝敏莊康皇帝。

雖然自己皇兄駕崩早已是既定事實,趙三思這幾日也看似接受了,然而等到出殡時,她才又意識到自己最親的哥哥是真的沒了,出靈當天,痛哭着送靈百裏,最後還是百官苦勸着這般斷魂悲痛的她回皇城,這才被帶回了宮。

她這一番真情流露,導致皇宮上下,以及沿途跪拜送靈的皇城百姓,當日都跟着痛哭,史官還特地把此事載入史冊,以此來證明趙瑾當真是位受百姓愛戴的盛世明君。

大行皇帝入葬結束後,宗親仍舊沒散,但住在午門的百官倒是可以回家了,不過日子還是照常忙碌,因為要準備新帝登基的事。

大行皇帝的喪禮不長,又加上趙三思這個皇太弟情緒敏感,經常是淚眼汪汪的,禮部尚書沈逸暗地裏和蔡隽商議,索性将她登基的吉日改在了大行皇帝出殡後幾日,也就是四月十五。

前有皇太弟和夕貴妃有染的醜聞在前,雖暫時圓了過去,但蔡隽為了給這位皇太弟在世人面前博個好名聲,便以“帝少能吃苦,盛世之下更應節儉,不應勞民傷財”為由,下令登基事宜,一切從儉。

登基彰顯的新帝威嚴,禮部尚書和內務府都紛紛尚書要盛大操持一番,趙三思自然是聽從丞相的,十分高風亮節地道:“與其勞民傷財辦這些,不如省下這筆銀子,免北方窮苦百姓一年賦稅……”

她說得這般大義凜然,自然是按她的來。

蔡隽有心給她造勢,這事自然很快就傳到了百姓口中,一時間新帝寬和仁慈,體恤百姓的盛名便傳揚了出去。

趙三思聽着李忠賢傳給她的各處百姓對她的贊揚,心中美滋滋是肯定的,畢竟誰不想聽好話。

兀自樂呵了一會,趙三思眼珠轉了轉,舔着唇瓣道:“公公,我瞧着前朝還有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就是把那些關押的犯人都放了……”

李忠賢倒也沒有多想,“這個也是有的。”

“那……那等我登基,能不能大赦冷宮,把貴妃從雲陽宮放出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的表白,我都收到辣。

沒錯,你們的梅梅就是個缺誇缺愛的、超級可愛的抖m,所以要不要把我整個人都妥帖地收藏一下,讓我變成你們收藏夾中的收藏作者。【就是不要臉地想要你們收藏我的專欄辣。】

最後,馬上就要到月底了,你們的營養液還不給喜歡的人,就要過期了耶……

所以,要不要喜歡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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