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桌前吃包子的女人,二十剛出頭的樣子,柳眉杏眼,檀口瓊鼻,面如白玉發如墨,梳着精致的桃心髻,只在鬓邊簪了一支玉蘭點翠步搖,身穿柳黃纏枝紋刺繡馬面裙,外面套着大袖淺金五彩褙子,垂絲縧,佩珠玉,裝扮算不上多麽奢華多麽張揚,偏偏就是這份雍容優雅,再配上脫俗的容貌,恰如仙子臨界,差點閃瞎了花老七的眼。

漂亮!

花老七恍恍惚惚,暗暗贊嘆,這麽美的姑娘,他還是頭一回見呢。可不過片刻,卻又産生了懷疑:她......是個女的麽?

按照花老七過往識人不清的經驗,如今這年頭,長得好看的,是女人。長得特別好看的,就未必是女人了,很有可能是男人:比如花绫子的相好,那個小白臉陸錦,就是這麽一號人物。

這麽一想吧,免不了唉聲嘆氣。花老七雖然姓花,可向來沒什麽桃花運,關鍵心氣兒還挺高,長得不好看的姑娘根本不入他的眼,故而年近二十四卻一如既往打着光棍蹉跎至今,像眼前這樣的美人兒千載難逢,要不是女的,那就太遺憾了!

他帶着滿肚子的疑問,低着腦袋仔細端詳,發現這絕世美人的眉宇間似乎還帶着一股飒爽英氣,于是在無形中花老七對自己的推斷又肯定了幾分。他不由自主的湊上前去,眯着眼死死盯住對方胸口傲然起伏的地方,仿佛要看透大美人到底在裏面墊了什麽東西竟整了個波濤洶湧,卻剛好瞧見美人胸前盤花扣的正中間,別着一枚雕有重瓣金牡丹花的胸針。花老七的眼神很犀利,竟看出那小巧精致的花朵上面,盤着一條活靈活現的五爪金龍,當下心生好奇:這樣品味獨特的人,估計不是女人了,.......唉。

“你看什麽!”美人對花老七猥瑣下流的眼神有所察覺,目光冷冷掃過,一臉怒氣:刁民不識好歹,太放肆了!

“看你啊,我說妹妹呀,你長得真好看,我差一點點都要愛上你了,可是呢,我不會上男人的當!”花老七笑嘻嘻地試探她,指着她的胸口擠眉弄眼:好家夥!鼓囊囊的,裝的太過了,這特麽也太假喽!

“——大膽!”女人還未開口,坐在她旁邊的面皮白淨的年輕男人突然翻臉:“拿下!”

肅殺之氣撲面而來,花老七愣了片刻,才出手防護,反應到底慢了一步,掌風才送出去,被那美人反手一擋,身後四個身手不凡的男人瞬間圍上來,花老七顧慮多且寡不敵衆,繳械投降。

“嘿嘿,說笑而已,何必認真?太沒度量了吧?”花老七打個哈哈,心生不安,警覺自己一不小心,怕是又惹了麻煩。只怕這一次,還是大麻煩。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嬉皮笑臉地調戲我!”美人柳眉倒豎,極力克制怒意。

花老七眨眨眼,幹笑兩聲,暗地裏各種鄙視:——喲呵!瞧這話說的,好像別人都是一本正經地調戲你呢!

“姑娘好俊的身手,在下今晚初見,便覺得姑娘非同凡人,所以才有意試探,得罪之處,還望姑娘莫怪,饒恕則個。”

花老七巧舌如簧,腦子裏飛速盤算着該如何化解眼下的困境,,他無比懊惱,覺得自己真是睡糊塗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幸好後廚離得遠,绫子還在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願他能挽回局面,別給绫子帶來什麽麻煩。于是他撿好聽的恭維幾句,可眼前這位大美人并不領情,板着一張臉,冷冰冰地盯着他。

氣氛僵硬,花老七呲着牙讪笑,“姑娘,女俠,女大俠!來來來,咱們先認識一下哈,敢問女俠高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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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愣了一下,唇角露出些許玩味之意,淡淡道,“梅,梅若英。”

“哎呀!——好名字!! 我說梅女俠,在下在江湖上的名頭也是響當當的,”花老七信口開河,“說句大言不慚的話,在下可從來沒在旁人手裏栽過跟頭,您是第一個,可是呢,剛才是在下大意了,再說您人多勢衆,傳揚出去也是勝之不武,梅女俠武藝高強,打敗在下必能揚名立萬,不如咱們重新比過,上外頭空地裏單挑一場如何?”

......小樣兒!看老子一會兒不捏死你!

花老七已然開始在心裏想象大美人梅若英敗在他手裏痛哭流涕由着他捏圓搓扁的情形,然而梅女俠若無其事地将筷子擱在桌子上,想都沒想,伸手猛地箍住了花老七的下巴,冷冷道,“不願意。”

一縷幽香從梅若英蔥白柔嫩的手指闖入花老七的鼻尖,他忍不住吸吸鼻子,做出萬分陶醉的樣子。

梅若英忍住笑意,輕聲念叨,“真是奇葩......”

旁邊的年輕男人瞧出一些門道,伏低在梅若英的耳邊小聲請示,“姑娘,這人.......”

梅若英唇角微勾,“留下,......有意思.....”

花老七耳朵尖,聽見他們商量着打他的主意,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有意思?......是什麽意思?”

“我從來沒見過有人能将胡子長得滿臉都是,你算第一個。”梅若英答非所問。

胡子蓋住了花老七的整張臉,唯有露出的那雙眼睛,炯炯有神,璀璨如星。梅若英不由得好奇,又很快将自己真實的情緒隐藏起來,恢複平靜無波之态,叫人看不出喜怒哀樂。

花老七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得跟着嘻笑,“女俠捉住在下不放?不會是看上在下了吧?哎呀那可巧了,在下對姑娘一見鐘情啊,若能和女俠雙宿雙/飛,求之不得......”

“這可是你說的,別反悔......”梅若英兩指使力,漸漸箍緊了花老七的下巴。她右手的大拇指上套着一枚通透的翡翠扳指,如此一來,花老七下巴抵在冰涼的扳指上,再瞧梅若英饒有興趣地盯着他看,心道這別不是個瘋子吧!

花老七百思不得其解。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這人,的的确确是個女的。其實吧,這姓梅的怎麽說也是個絕色,萬一不得已一夜風流,買賣不算虧呢。他轉了轉眼珠子,殷勤地讨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若英妹妹,咱倆這就叫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面手難牽,嘿嘿,不打不相識,這就是緣分吶!”

說到激動處,花老七哈哈哈哈放聲笑,滿臉的胡子跟着一起顫抖,仿佛光棍這麽些年,終身大事總算有着落了,他的目光裏充滿了欣喜,看在梅若英眼中,就跟撿了狗頭金似的,有點讨人嫌,又有點好玩。他的胳膊被自己的侍衛反擰着 ,卻好似渾身舒暢地如同被人拿捏按摩一樣,令人忍俊不禁。

花老七見她表情稍有放松,則順勢低了頭,好讓自己被夾住的下巴稍微舒服些,他裝老實,規規矩矩蹲在梅若英的腳下,打算以不變應萬變,于是梅若英蓋在繡裙低下的一雙滾毛邊的錦緞棉鞋映入眼簾。

如果說金龍卧牡丹的胸針還不足以讓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麽這雙明黃色的繡着金龍的錦緞鞋便如同當頭棒喝,徹底将他敲醒了:哪個女人沒事幹,會将金龍繡在鞋面上呢?!

這特麽簡直比做了惡夢還讓人驚慌!

花老七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冷汗很快從額頭上流下來,磕磕絆絆,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您....您.....,草民.....有眼無珠.....”

梅若英沒搭理他的言語,依然夾着他的下巴研究他的臉,她将花老七的脖子摸索好幾遍,發現了門道,慢慢地從脖子根兒上揭開一張薄薄的布滿胡子的皮,撕開僞裝,将花老七的真容徹底暴露于人前。

容長臉兒,劍眉星目,高鼻薄唇,好一個光風霁月的美男子!如果不那麽嬉皮笑臉,其實很符合她對男人的喜好。

“你竟敢騙我,你知道騙我的後果嗎?”她大概猜出花老七識破了她的真實身份,索性不再遮掩,裝腔作勢吓唬他。

“知道......,草民......知道......草民不是....有意的,人家都說.....臉上貼毛既暖和又.....又養顏,所以.....所以.....”

花老七再不敢造次,問一句,答一句。

“叫什麽名字?”

“花.....花....話說,草民喚作秦小七......”

“秦小七?.....哦.....,豐樂樓的東家,是你什麽人?”

“是草民的....的.....表妹,那什麽,草民的表妹可是好人吶,不幹她的事啊.....”

“很好。給你半盞茶的時間,去和你的表妹打個招呼,包子我也不吃了,這就離開,還有,從今往後,你得跟着我,叫她跟你家裏人說一聲,不必擔心。”

花老七的心跳的很不規律,“草民.....草民這是.....要跟您去哪兒啊?”

“當然是回紫禁城啊,你不是說,.....要和我雙宿雙/飛麽?”

“草民......開玩笑的,草民出身低微,市井俗人,着實不敢高攀........”

“秦小七,”梅若英面無表情,沉聲警示,“朕是給你機會!別給你的好表妹找麻煩,快去快回。”

她下了命令,優雅起身,身邊的桂子忙将紫貂鬥篷替她披上,戴好風帽,遮住大半臉龐,一行人出了豐樂樓的大門,馬車就候在門口,桂子服侍梅若英上了馬車,四個侍衛騎着駿馬跟在後邊,就等着秦小七一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秦小七是花老七在京城的化名,至于為啥叫秦小七,等不住答案的親們請移步去閱讀《錦繡花緣》

男女主的性格不是瑪麗蘇湯姆蘇吊炸天完美無缺的塑造,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遺憾,先跟親們說好,咱不找後賬哈,想當初這文案放了一年,有小天使為此等了很久,既然挖開,作者含着淚也會填的,反正今後多多仰仗諸位啦。

小劇場來一發:

七叔(捂臉咬牙切齒):——阿西吧!老子倒了八輩子大黴!

梅若英(瞪眼冷笑):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七叔(狗腿賣萌星星眼):女王大人,...雅...咩...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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