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梅若英最終翻了淳嫔張勉之的牌子,不過還是打算在就寝之前,去看看生病的慕非白。

“勉之先回去備着,朕去去就來。”她拍了拍張勉之的手背,張勉之臨走前,俯下頭搭在梅若英耳邊柔聲吹氣:“只聞新人笑,不知舊人哭,皇上沒忘了臣,臣就知足了。”

言畢,秋波流轉,長身一揖,退了出去。

真是妖孽啊......。

梅若英這頓暖鍋子多少吃出點澎湃蕩漾,平複心情之後,回味張勉之離開時說的話,突然想起一人,轉頭問候在門口裝聾作啞的桂子:“昨晚上進宮的那個秦.....秦小七......”

“回皇上的話,王長祿依着您的意思暫時安置在鹹安宮了,這事兒也已經報于賢妃大人知曉。”

“哦,.....好。”

梅若英愣了片刻,披上雪貂鬥篷,套上暖手筒,出了養心門,後面桂子帶着随侍太監快步跟上,一行人步行去了承乾宮。

天色完全暗下來了,桂子提着西瓜燈在前面引路,梅若英入承乾門,免了接駕,徑自進了宮門,彼時慕非白還躺在榻上歇息,見皇帝,忙要起身行禮,又引來好一通咳嗽,梅若英親自扶着他,順手将幾個銀絲繡西番蓮紋的軟枕墊在他身後,替他攏一攏大衫的交領,關切道,“近日可好些了?”

“謝皇上關心,臣一向都好,”慕非白淺淺一笑,溫和俊雅,潤如明玉,清澈的雙眼因着梅若英的到來,增添了別樣的光彩。

“那就好,”梅若英仍舊有些擔憂,四手交握,慕非白的指尖冰涼的有些不正常,“怎麽看着有些消瘦,是宮人伺候的不好麽?還是打理內務累着了?”

慕非白搖搖頭,真誠道,“皇上,臣很好,真的很好。宮裏向來清淨,底下人又辦事得力,怎麽會累着呢?不過是臣前日下雪時外出不小心又受了寒氣,這才引發舊疾。臣不打緊,等天一暖和,自然就好了。”

“既如此,朕就安心了,”梅若英頓了片刻,将自稱略去,又道,“......非白,其實......,我還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皇上吩咐便是,臣定當竭盡全力。”

“徹兒(指皇長子梅徹)快六歲了,前些日子閣臣上折子,說不能耽誤皇子開蒙,我也覺得是這道理,得正經找幾個師傅紮紮實實教他讀書。你也知道,這孩子自小戾氣重,不好打磨,我又不放心旁人,便想着除了平日裏教習的師傅,還得再添上你,等過了年叫他搬來你這裏來住上幾年,我想.....将他交給你,認到你名下。你可是當年名滿京城的慕大才子,管教出來的孩子,我必定是放心的,就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慕非白神情微動,點點頭,道,“臣當然願意。皇上如此看重臣,臣不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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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畢,想翻起來給梅若英鄭重行個禮,被她攔下,道,“我們這樣親近,你卻非跟我生疏。”

“臣沒有,臣只是......高興。”慕非白的笑如同清風雅月,讓梅若英心生恍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何德何能,竟讓這樣谪仙般的男子傾心相陪。

“......罷了,你早些休息,過兩日我再來看你。”

梅若英交代幾句,又賞賜不少鹿茸燕窩人參之類的補品給承乾宮,之後便回了養心殿。

.....

“主子爺大喜!奴才們給主子爺賀喜!”

女帝前腳離開,承乾宮賢妃內侍太監們齊刷刷跪下給慕非白賀喜。慕非白憂心,擡手叫衆人起來,道,“喜從何來?這後宮雖然人少,是非可不少,沒影的事情不可亂傳,皇上信我,才将大殿下托付于我,至于其他的,切勿妄加揣測,小心禍從口出。”

衆人謹記,各自散去不提。跟着慕非白一同進宮的貼身小厮慕月服侍着自家公子躺下,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一個勁兒地嘀咕:

“公子,您可別妄自菲薄,小的冷眼瞧着,皇上對您,就是不一樣!宮裏統共就這麽幾個人,皇上也只有三位殿下,可您也知道,她何曾将哪位殿下指給誰人教養了?就咱們一家!”

慕非白板着臉看他,慕月卻興奮地根本沒法冷靜,仍然自顧自的分析:“小的可聽說,長春宮那位(指張勉之)想着方兒的要撫養二殿下,皇上愣是沒松口。皇上不發話,誰也沒轍!不是小的膽大,這皇長子啊,多半就是将來的太子爺,如今認了您做父親,過不了多久,皇上肯定會順利成章的冊封您做皇後,等将來太子爺一承大統,您就是太後老佛爺,呀,那可真給咱們慕家長臉啦,家裏老爺太太還有老太爺老太爺還不定多高興呢。”

“萬事皆有定數,豈容你說是就是?收了你的小心思,別給我添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

慕非白無奈,訓了慕月兩句,閉上眼,卻怎麽都睡不着了。他不争,但不表示其他人不計較。自古以來,争鬥只論輸贏,并無關男女。只要待在這個位置上,就沒有不算盡機關挖空心思的,尤其涉及到立國本,紅牆大內的舉措動辄牽連前朝的局勢,權益如同一張大網,無所不籠,在任何朝代任何時候都一樣。

恰如當今女帝,他慕非白認定的妻子,也同樣在審時度勢。猶記當初的朝雲公主,彼時全京城都傳說她風流好色,而他是驚才絕豔的佳公子,三年前在河岸上觀燈,不慎被路過的朝雲瞧上,當即派人抓進潛邸。朝雲說過會好好珍惜他,認真待他,然而根本不提是否會讓他做驸馬。她迄今為止,有了三個兒子,曾放言以後都不會再生,卻絕不提及孩子的生父是哪個,無論誰問,總是三緘其口。大皇子梅徹和三皇子梅衡生父不明,唯獨那二皇子梅衍,長得就跟張勉之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尤其是右眼角下嫣紅色的淚痣,一模一樣。女帝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也只能表示默認,就因為這個,張勉之的祖父閣老張瑞成,連同張勉之的外祖父以及和他們親近的一派一直不遺餘力地為張勉之撐腰,扶植二皇子,偏偏女帝在這個時候将梅徹托付給他,這個消息明天一定會傳出去,到時候慕家會遭受更大的壓力,當然也會盡力去維護他,他相信朝雲是真心托付,也願意扛起這份責任,只是,後續迎風破浪,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足夠的能力了。

朝堂上的事情他夠不着,而這後宮,恐怕往後也沒那麽清淨了,看來他得養精蓄銳,才好應付啊。

“慕月,”慕非白輾轉反側,閉目躺了一會兒,又将慕月叫至榻前叮囑一番,“今早王長祿上報,說昨夜有個很年輕的公子承寵,皇上似乎不太滿意,所以給安排去鹹安宮了,具體是怎麽回事兒?”

“也不是什麽大事,小的見您睡着,就打發王公公回去,早知晚知也無所謂嘛,那位公子呢,姓秦,也不是特別的年輕,比您還大着兩歲呢。”慕月一板一眼地回禀,心道也不知道皇上怎麽想的,突然開始喜歡年紀大的男人了......

“你倒是門兒清。”慕非白靜靜躺在榻上,輕輕一嘆,“既然皇上不待見,為什麽還要讓他進宮呢?”

“這誰知道啊,管他是潘安再世還是衛玠重生,反正誰也比不過您在皇上心裏的位置,”慕月以為他多心,忙勸道,“公子千萬甭胡思亂想,咱們将養好了身體,還要教育大殿下呢!”

“鹹安宮裏,還住着周真周簡,最近也沒見什麽動靜......,”慕非白略微思索,囑咐慕月,“你找個時間帶上人過去看看那三位,打問打問可還有什麽缺的,回頭叫內務府一應都補供上,順便代我說幾句寬慰的話,叫他們安心靜思己過,我雖統攝後宮,卻也無權幹涉皇上的決定,等皇上那天高興了,我再進言勸她收回成命,事情不能急,得一步一步來。”

“......您可真好心.....”

慕月小聲叨叨,他再不情願,也不敢違逆慕非白,只得點頭應下,順手替慕非白掖了掖被角,見他睡得并不安穩,難免感慨自己主子這些年的辛苦,他打從三年前入了潛邸,就沒一天好日子過,任由頭上的綠帽子一頂一頂往過飄,卻始終賢良大度,這樣的男人,着實不易啊。

.....

是夜,長春宮燈火通明,淳嫔張勉之沐浴完畢,一切準備就緒,踏出內殿前,老仆張南急匆匆跑回來,附在張勉之耳邊說了幾句,淳嫔大人的原本容光煥發的臉色很快變得陰沉沉。

“南叔,你說的可是真的?”張勉之俊美絕倫的臉龐陰雲密布,連拳頭都捏得咔咔作響。

“千真萬确啊,承乾宮所有的人都聽到了,哎.....公子消消氣兒,不值當的,您說就他那樣的身板兒,還能做甚麽妖!又不是親生兒子,到頭來指不定給誰做嫁衣呢!”張南吓壞了,忙撫着張勉之的後背給他順氣。

“很好......很好!我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誰手!”張勉之一氣之下,一腳踢翻身邊的烏木高幾,幾上擺着的粉彩折枝花卉紋燈籠瓶瞬間摔在地下,一聲脆響,玉瓷碎成了無數片。

“哎喲我的公子爺,消消氣消消氣!”張南忙拉着他坐在窗臺下,左右張望一番,見內侍都在宮門口候着,這才出言說些體己的話,“公子您聽小人一句勸,您再怎麽不高興,今晚上侍寝,這事情還得爛在肚子裏,多餘的話一句都別說。聖意難測,沒準皇上就擱這兒等着您呢。咱們從前在自家府上,老太爺常對小人耳提面命,謀大事,徐徐圖之,說您有時候性子急,叫小人在您身邊時刻提醒着,小人可從不敢忘。”

“這個我自然知道,我.....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罷了!”

張勉之連着幾次深呼吸,确認自己的着裝一絲不亂,表情看不出任何波瀾,方才出了長春宮,坐上肩輿,朝養心殿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也不造自己有木有理順,反正得趕緊把我家二貨七叔放出來才行,不然風頭都讓男配搶了,哎,

作者忘了說,女帝還有三個兒子,梅徹,梅衍,梅衡,都是當皇帝之前生的,呃,有雷這個的小天使,可以撤離了,留不住乃們,我先哭會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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