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捉)

“兩位周主兒,我們秦公子打今兒起就同住在這鹹安宮了,我們主子新來乍到,還望周主子多照應些。”

念子對着兩個少年低頭哈腰,那兩個倒也熱情,下了臺階,左右開弓,一人拽着秦小七的一條胳膊,給迎到正殿裏去。

冷清清的地方來了新人,也算是添了點人氣,只不過比起昨晚女帝的寝殿,鹹安宮整個炭火供給顯然不到位,鼻涕都能給人凍下來,跟站在外面差不了多少。

“炭不夠用,留着晚上睡覺取暖,這院子裏房子多,秦大哥你随便挑,要覺得冷,就跟我們兄弟擠一個屋,熱乎些。”來了難兄難弟,雙胞胎周真和周簡拉着秦小七噓寒問暖,還打發随侍的太監将平時攢下的茶葉取出來就着老樹上采下來的積雪煮水喝。

“......呃,.....怎麽這麽慘吶?再不濟,溫飽總能保證吧?”秦小七無比郁悶,這日子比起當年在秦州的時候還不如呢。

“唉,都是咱們兄弟自找的,皇上罰我們在這裏抄經書,自有她的道理。”周氏兄弟耷拉着腦袋,舉着生出凍瘡的手給秦小七看,說着說着,眼圈兒都有些紅了,“這都過去一個月了,也不知道皇上消氣了沒。”

秦小七:“.......”

圍坐在一塊兒喝茶說話,秦小七這才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了解清楚。原來周真周簡以前是住在鹹福宮的貴人,後來犯了事,被降了品階,才一起搬到鹹安宮的。

後宮裏的男人不多,眼下除了賢妃慕非白,淳嫔張勉之,就是周氏兄弟兩個,女帝入住紫禁城之後,後宮恩寵遵循尊卑有序,雨露均沾的原則,禦幸向來公平。只不過上個月初十,女帝翻了貴人周真的牌子,敬事房過來傳旨的時候剛好周真大早上就被淳嫔張勉之叫去說話,一直都沒回來,周簡當時腦子一熱,心存僥幸,橫豎也沒誰能将他們分得那麽清楚,于是大着膽子假冒周真的身份接了旨意,等到周真回來的時候,周簡已經被擡到皇帝的龍床上去了。

紙裏肯定包不住火,又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大周發飙,和小周狠狠打了一架,由于動靜太大,鬧得滿宮風雨。事情捅到女帝眼前,女帝這才知道自己那晚幸錯了人,當下發怒,斥道成何體統,将大周小周一并罰了,撤下兩人的綠頭牌,又從貴人降到選侍,打發到鹹安宮,整日抄經書,美其名曰陶冶情操,修身養性,至今已有月餘。由于兄弟兩個之前替換身份的事情小小連累了內務總管王長祿,加上平時承寵時也沒給太監們什麽好處,所以皇帝看不見也不過問的日子,過得難免恓惶些。

大周說起過往,還忍不住抹淚,秦小七看不慣,啧一聲,道:“好好的爺們兒,哭什麽?沒她這日子不過了?!”

“秦大哥,你還沒明白麽,皇上若是不理睬我們,我們這一輩子就完了。”周簡見他懵懂,上趕着解釋了一句,臨了又問道:“你呢,你犯了什麽事兒啊?”

“我特麽哪兒知道哇?”秦小七攤手,滿臉懵逼,“我就......大半夜地起來撒了泡尿,見她長得漂亮,說了幾句玩笑話,我.....我......”

“秦大哥,說話不可粗俗.....”大周看他口無遮攔,好心勸道。女帝不喜男人沒規矩,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失寵的原因呢。

秦小七沒罵出口,心裏恨恨的:老子真特麽倒了八輩子大黴!

消息一交換,周氏兄弟才知道秦小七竟然連個品階都沒有,就被打發到這裏來了。說來,他倆雖然上個月從貴人降到了選侍,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按理來說,秦小七在他倆跟前,那怎麽都得站着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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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秦小七比他倆還慘,大周小周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那什麽,咱們這樣混吃等死也不是個事兒,你今後怎麽打算?”

“不知道,”秦小七聳聳肩,“我要能吃飽喝足,萬事大吉。”

周真周簡對視一眼,難免失望。

“那皇上也沒罰你?”周真問道。

“為什麽罰我?”秦小七搖搖頭,“估摸着皇上的意思就是我可以混吃等死了。”

“要是這麽的,秦兄搭把手,替我們哥倆分擔些,皇上之前吩咐,東配殿書架上的書,要全部抄一遍才算完,我們抄的慢,大家一起抄,抄完了沒準就能見到皇上了。”

大周選侍說的書架不是一面,秦小七去看了一下,緊挨着主殿的配殿裏,三面牆上清一色黃花梨書格,什麽《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大藏經》《妙法蓮華經》《金剛經》《大涅槃經》《四十二章經》《般若波羅蜜經》《地藏菩薩本願經》等等等等,隸書楷書篆書行書草書包括梵文的各種樣式皆有,看上去密密麻麻鋪滿了牆。秦小七心裏一咯噔:我操,梅若英明擺着要讓大周小周抄到天荒地老啊!

秦小七有些無奈,他雙臂抱胸,斜倚在書牆上一本正經地跟他們說話,“兄弟們是真不容易啊,要不就甭抄了,何必那麽辛苦?”

周氏兄弟無形中感到一種壓力,新來的秦公子看起來人畜無害,可板着臉的時候,頗具震懾力,和品階位分無關,人家只往哪兒一站,即使站姿不正,可是那威嚴不經意就散發出來了,叫你沒法子命令他,使喚他。

“秦.....秦大哥,可是,......可是如果我們不抄完,是根本見不到皇上的,那你說我們怎麽辦?”

秦小七見他兩個一時無措,不由得樂呵:“嘿嘿,涼拌。”

.....

下了雪之後,天氣變得更冷,養心殿外風聲極大,刮得窗外嗚嗚作響,桂子端了熱茶,入西暖閣,将熱茶擺在禦案上,對忙于批閱奏折的梅若英說道:“皇上,歇會兒吧,再不傳膳,天就黑了。”

桂子輕聲細語,順道将女帝手邊閱覽過的高高一摞奏折擺放齊整,架在紫檀雕牡丹紋的書閣間,等待明日一早發回內閣大堂。梅若英放下朱筆,活動活動脖頸,端起霁藍釉茶杯,輕輕抿一口,道:“那就傳膳。”

梅若英拿起最後一本奏折,打開看,卻還是老生常談,今兒是禮部,明兒是禦史臺,輪番變着方兒套用各種人倫綱常道德規範勸她盡快考慮立後,梅若英不動聲色,甚至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快速提筆,一如往常寫下三個字:“知道了。”

桂子視而不見,心裏沒少翻騰:皇帝與以內閣為首的臣工在帝王婚事上展開的拉鋸戰,遲早要擺在臺面上,到時候處于被動的,恐怕還是她啊。

晚膳來的很快,熱騰騰的銅鍋子架在東暖閣的梨木大炕幾上,香氣四溢。梅若英覺得房內過于暖和,脫了外罩的八繡團龍比甲,盤腿坐在南窗下的炕上,有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太監從桂子身後走過來低着頭雙手遞上象牙筷,她覺得怪怪的,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冷冷道:“你過來。”

小太監噗嗤一下,擡起頭,連嗔帶怨地看着梅若英,“皇上......”

“勉之,你是覺得朕拿你沒辦法麽?”梅若英淡淡的,冷眼瞧着淳嫔張勉之。他無诏入殿,卻是喬裝打扮,穿了皇帝禦膳房總管的曳撒賜服,碧青色的底,織金妝花飛魚過肩通袖袍,原本就生的面似秋月,色如春花,倒叫賜服襯得人越發的俊美妖豔,混在太監堆裏格外耀眼。

“臣不敢,臣心疾入骨,皇上不見臣,臣沒的選,反正臣.....寧可掉腦袋,也得解了這相思之苦。”

張勉之撩袍跪在梅若英腳下,仰頭看着梅若英。他天生一張藍顏禍水的臉,憑着長相當年在京城四公子中拔了頭籌,也因此為當時尚為朝雲公主的女帝所青睐,收做裙下之臣,至今榮寵不衰。張勉之一向膽大,此刻并不畏懼皇帝淡漠的表情,曉得她是外冷內熱的人,遂眨眨自己妖/媚的狐貍眼,直白熱烈地傳達自己的情意。

“下不為例。”梅若英言語不悅,到底伸臂虛扶一把,張勉之趁機握住女帝的手,讨巧地站在她身旁,“皇上一個人吃飯,多無聊,不如臣接着為皇上布菜,陪皇上說說話罷。”

“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坐下一塊兒吃。”

梅若英拿眼神示意他坐到對面去,張勉之不依,擠着坐在她身旁,“臣要和皇上坐在一塊兒。”

他熱情地為她夾菜,銅鍋子裏涮羊肉,涮牛肉,也涮木耳涮豆腐白菜,怕太燙着她,張勉之先盛在碗裏,剛剛好的時候,再端過來,“皇上,天兒太冷,吃鍋子還是臣跟禦膳房總管提的,臣今日可在禦膳房忙了整個下午,所有一切都是依着皇上的喜好準備,你嘗嘗這湯,那都是臣親自熬炖,皇上可還滿意?”

他倒沒說假話,這宮裏飯做得好的,未必就是禦膳房,也可能是他張勉之。他的廚藝是當年跟了梅若英之後練就出來的,在當初朝雲公主的一大堆男人裏面,能脫穎而出留在深宮陪王伴駕,不僅是因為絕美的長相,還因為他比誰都想得通透明白:你想要留住一個位高權重的女人的心,就得留住她的胃。

“坐對面去,你這樣朕沒法吃飯,”梅若英頗為無奈,将張勉之重新套在她胳膊上的手撥開,瞪他一眼。

桂子眼瞧着吃飯的氣氛變得有些暧昧,揮揮手,索性帶着太監上外間候着去了。不多時,就碰上內務總管王長祿領着小太監來進膳牌(翻牌子)。

雙方打個招呼,桂子道:“王公公,淳嫔大人在裏邊兒呢。”

王長祿頭皮一緊。祖宗的制度,翻牌子向來就安排在進晚膳的時間,規矩不能廢啊,不能因為淳嫔在就不許皇上翻是吧?索性咬咬牙,低着腦袋将腰哈成蝦米狀,一鼓作氣進了東暖閣,斜眼這麽一看,淳嫔大人正靠在皇帝身旁,為皇帝夾菜,放這麽個妖嬈的男人在眼皮底下杵着,還擺弄出小怡情的花樣兒來,也不知女帝這頓飯吃得什麽滋味。

“皇上聖安。”小太監雙膝跪地,将大銀盤高舉過頭頂,呈在女帝眼前。

梅若英轉頭,手停在了盤子的正上方,盤子裏如今只剩下了兩張綠頭簽:淳嫔和賢妃,空蕩蕩的地方泛起一片銀光。

她今天其實打算去看看賢妃慕非白,或者叫他過來說說話。慕非白身體不好,到了最冷的時候,常常足不出戶,咳疾總不得緩解,總叫人憂心。

“皇上.....”梅若英預備拿起賢妃的牌子,淳嫔不幹了,忙緊緊攥住她的手,“臣知道你擔心慕哥,不過臣今早去看了他,慕哥氣色不錯,只需靜養,可是臣呢,今日在禦膳房受了涼,這會兒怎麽覺得有點不大舒服呢,臣......,臣也需要皇上的關心啊。”

作者有話要說: 沒忍住,又塑造了一款妖.豔.賤.貨。。。,不過這一款,相對矜持些。。。。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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