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隔天早上,梅若英動身回京,果然大張旗鼓。來了這麽些天,除了侍駕随行的,沒人知道她是誰,西安府衙知情的官員又被嚴令禁止聲張,行蹤十分隐秘。如今辦完了事兒,卻亮明身份,着令陝邊總督遣将護駕,于是乎,文武官員錦衣侍衛以及扈從兵丁,依次排列竟達四千人,調用馬匹近七千,兵衛長戈在手,旌旗開道,沿途百姓聞風而動,跪在銮駕所經之道,俯首窺望天顏,卻只見長龍浩浩蕩蕩,威風凜凜,無不折服敬嘆。
窩在華慶戲班裏做準備出門遠行的趙瘦八和楊胖九聽聞此事,追出來看熱鬧,結果沒趕上趟兒,銮駕已然出了城門,走了百八十裏遠了。兩人都覺着有些遺憾,瘦八還不停地惋惜,“這麽大事兒,我們竟然沒留意,捂得可真夠緊,女皇帝當真不是普通人!”
“廢話!普通人能當皇帝麽?”胖九拍拍瘦八的肩膀,語重心長,說白了,女皇帝的出現遠遠沒有發現老七哥的蹤跡那樣吸引人,否則又怎麽會輕易錯過。“甭說這些,咱們的人差不多齊了,就缺七哥。要不.....,咱倆去見見?”
“嘿嘿,那咱們走着?”瘦八樂呵,無可否認,七哥對他們來說,魅力可比女皇帝的大,“叫老十領路。”
老十不是人,是條大狼狗,因此又被這夥人戲稱狗老十或者狼老十。它是從前秦小七弄回來交由楊胖九打小養大的心腹,體格大,皮毛雪白光亮,這些年更是被胖九悉心訓成了一等一的高手。老十嗅覺靈敏,比如熟知幾近無色無味的夜游香;老十骁勇善戰,比如十個精壯的漢子加起來打不贏它;老十兇殘恐怖,比如他從來不放過自己的敵手,不管那些野獸體格比它大多少,引頸怒嚎,撲上去咬死才算完,真真獨霸狼狗兩界。
瘦八胖九收拾收拾包袱,坐了輛馬車,領着老十,去找老七。老七藏的隐蔽,瘦八胖九在城了兜了一圈,沒發現蹤跡,狗老十不停地撥拉它大爪子,要往城外跑,于是乎當天下午瘦八胖九兩人出了城門,在田間郊外的土路上,毫無意外地堵住了一輛大板兒驢車。
駕車的是個滿臉胡子的年輕男人,身材高大魁梧,正甩着鞭子大聲吆喝不肯邁蹄子的驢,“得兒——駕!你大爺!怎麽還不走!沒吃飽是怎麽的!”
他身後的車板上,坐着個年輕婦人,布衣荊釵,五官倒很漂亮,就是臉色蠟黃,瞧着精神不濟,顴骨上還要有指甲蓋大小的一塊黑色胎記,此刻冷眼看着前面男人瞎着急,淡淡道,“你果然把牛皮吹炸了,還說自己眼頭兒亮,挑的是千裏驢.....”
男人很尴尬:“......”
瘦八和楊胖九堵在驢車前面,哈哈哈大笑,瘦八樂得手舞足蹈,“七哥,你能耐了!咋不走哇?要不扔了你那破驢,咱們一起坐馬車,兄弟們送你一程呗?”
毛臉漢子愣了一下,笑道,“你們夠快,我想着怎麽都得我出了西安府,你們才能跟上來。”
楊胖九滿臉敬佩:“厲害了我的哥,敢情我們想幹啥你都知道了?!”
“開什麽玩笑?”喬裝改變的毛臉秦小七鼻孔裏出氣,“你們太不長進!這些年,找我回回都用夜游香,就不能換點新鮮的?”
幾個人嘻嘻哈哈說笑打招呼,秦小七把瘦八和楊胖九叫到跟前,指着喬裝成農婦的梅若英說道:“這是你們嫂子,過來行個禮,記着,态度要非常非常非常恭敬!”
瘦八為秦小七馬首是瞻,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于是真的就恭恭敬敬納頭一拜,“嫂子好!我是七哥好兄弟。我們七哥不容易,勞煩你多體諒他,照顧他。瘦八我大恩不言謝!”
梅若英看着眼前麻杆兒一樣的瘦子,微勾唇角,颔首致意,“老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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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楊胖九有些不快:敢情這就是七哥的媳婦兒?她怎麽覺着自己快到嘴邊的肥肉,特麽的竟然讓這麽個玩意兒給叼走了!她越想越覺得不舒坦,不過礙着七哥的面子,過去涼涼地打了個招呼:“七嫂。”
楊胖九低着腦袋翻個白眼,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兒。狗老十最貼心,見胖九不喜歡梅若英,呲開鋒利的牙朝着梅若英低吼兩聲,算是給她的警告。梅若英也是玩獵犬的行家,不過沒見過這麽大這麽狠的,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倒是秦小七挪過去,指着對着狗老十的鼻子罵道:“你給老子放尊敬點!不然剝了你的狗皮做大襖!”
狗老十很熟悉秦小七,自然也拿他當大王,于是不情不願的退兩步,躲在楊胖九的身後,楊胖九讪讪的,“七哥你不能這樣,娶了媳婦兒忘了兄弟們,沒良心!”
大大咧咧的楊胖九,此刻憋着嘴,很委屈。梅若英不由得将她打量了一番。這姑娘還年輕的很呢,身材圓圓的,臉蛋兒也圓圓的,高鼻梁黑眉桃花眼 ,性子爽朗,一笑一口白牙,長得也不賴,雖然胖了點。不過這胖姑娘看秦小七的那種小眼神兒,難免讓人懷疑,按照秦小七對女人的喜好和尿性,保不齊就是他從前的相好呢。
不過也就一番猜度,又沒真憑實據,梅若英的胸口有點憋悶,當下掩飾好,仍舊面無表情道,“出門在外,沒那麽多講究。老七,咱們現在怎麽個走法,又是怎麽個計劃?我原只當就咱們倆人,誰成想你還有這麽多...狐...,呃......兄弟姐妹。”
秦小七聞言,跳下車,将梅若英小心翼翼扶下來,“真我們兩個的話,這心裏總不踏實,我兄弟多,江湖上的朋友也能給幾分薄面,讓大家夥兒護我們一程,也不是什麽多艱難的事。”
瘦八給秦小七的話攪糊塗了,“七哥你說的什麽呀,我怎麽聽不懂?”
“咱們着了他的道兒了!”楊胖九哼一聲,“我們只當逮住七哥,跟着他幹大事。結果呢,人家故意讓我們找到,讓咱們這幫人護着他和他媳婦兒趕路呢。七哥,你這就不對了!哪有爺們兒家,撇開兄弟把媳婦舉到自己頭頂上供着護着的?她是哪路大羅神仙,長得又沒多好看,非得你這麽緊張!”
楊胖九不滿,性子直,一股腦兒把疑惑倒出來。瘦八看秦小七拉個臉,陰沉沉的,忙拽了拽楊胖九的袖子,悄聲勸道:“七哥是牛/逼人,想娶媳婦兒還不是手到擒來?人家那眼界高着呢,能讓他在心窩裏揣着,嫂子必定是有過人之處,你可別得罪她,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兩個人嘀嘀咕咕的,秦小七看不過眼,罵道:“說夠了沒?說夠了聽我說!”
梅若英不言語,靜靜站在秦小七旁邊,任由他熱乎乎的大手握着自己,就聽着七八/九三個人你來我往過嘴招,體會世風姿态和人心冷熱。
秦小七之前沒跟梅若英解釋什麽,不過眼下她也看出些門道:秦小七認識的這夥兒人或許是個什麽幫派,加上這威武大狼狗總共十個,秦小七在這裏邊兒份量不輕,屬于不顯山不露水但卻是一呼百應的那種人。聽口氣,眼前這一胖一瘦是他在西安府的戲班子裏遇見的。結果瘦八胖九盯上他,非要跟着秦小七重出江湖。秦小七呢,因為她的安危問題,将計就計,準備将他的狐朋狗友,不對,他的兄弟們都召集在一起,然後走捷徑護着她回家。
顯然,他們都還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但是迫于秦小七給的壓力,面上都是恭敬的。
梅若英在這個當口兒很快分析出個大概,繼續靜觀其變。身旁的秦小七對着瘦八胖九說道,“你們把其他人都叫哪兒去了?能找的都找過來,我們要走遠路,一起搭個伴兒。兄弟我惹下一樁大事,滿世界被人追殺,連媳婦都給人盯上了!你們也知道,有仇得報,眼下我不光要順順當當回去,我還得把那些個混蛋一個個提溜出來,等過了這一劫,我定記着大家的好,給你們個交代!”
“這話太見外!欺負你,就是欺負我們,能讓他們好過,我那楊字兒倒着寫!”楊胖九一聽,立馬就是有仇不報非君子的表情,“七哥,兩百裏外,大和尚廟,能來的都來了,大家就等你呢!”
“好。”
秦小七一聲令下,衆人精神抖擻繼續趕路。秦小七将梅若英安排到馬車上,和楊胖九一起,自己和瘦八以及狗十坐着驢車跟在後面。
豔陽當空,和風陣陣,正是一年當中最暖和的時節,八百裏秦川碧綠廣闊,行在其中,連心情都暢快不少。瘦八比秦小七更像車把式,他甩甩鞭子,毛驢嗷嗷兩聲,撒歡地跑。秦小七坐在瘦八旁邊,将懷裏的飛刀掏/出來,遞在瘦八眼前,“你是使暗器的行家,看看,誰有能耐傷一個比你功夫稍微高點的人。”
瘦八轉頭,很是詫異,“我操,真有人對你動手啊?還特麽有這麽不長眼的!”
“別廢話,就看看是哪個?”秦小七無心說別的,就一個勁兒地催瘦八,恨不能立馬知道答案,忽然又想起梅若英之間回憶刺殺過程中的一些細節,補充道,“其實,他們也是一夥兒人,有一個使飛刀的,還有一個好像會使驚雷掌。”
梅若英說過,那蒙面人跟他對打,身量跟她差不多,她寡不敵衆,退出幾丈之外,那人趁她應付其他攻上來的刺客,接連刺出兩把飛刀,一把從她額上擦過去,另一把紮在了她的心口,緊跟着她遭人襲擊,背後挨了一掌,被襲擊者深厚的內功震倒在地。好在她穿了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否則根本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對手很精明,用的是最普通的暗器,沒有淬毒,即使留下所謂的把柄,也查不出什麽痕跡,他出刀的速度也很快,叫人避之不及。
“這個嘛,咱們各有各的生財之道,所以人家的事情我們不摻和。最近大家夥兒各忙各的,也沒人關注這些。不過照七哥所說,用飛刀這樣的暗器,同夥兒還能使驚雷掌,多半是江南六大高手之一了,”瘦八略加思索,見秦小七雙眉緊蹙,笑着安慰道,“七哥別着急,我猜的還不一定準确,這事兒到時候看看咱家二道士怎麽說,二道士的“包打聽”可不是白叫的。”
“嗯,那就好。”秦小七拍拍瘦八,就算是感謝了。
瘦八激靈,看他凝重的表情,似乎悟透了什麽,小聲問道,“七哥,真正受了欺負的,其實是嫂子吧。”
秦小七看他一眼,沒答話。
“我看她第一眼,就覺得她不是一般人。她.....”瘦八不是傻子,論起秦小七的武功,要讓瘦八說,那便是世間幾無對手。尤其是腳底抹油的功夫,堪稱天下第一,這麽厲害怎麽可能被人圍住跑不脫,又怎麽可能是武功比自己只高一點點的人呢。
答案似乎就在嘴邊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秦小七轉頭鄭重道,“老八,你即使明白,也別張揚,更不要告訴胖九,她咋咋呼呼的,能瞞就瞞着。眼下天大的事都沒我媳婦的安危要緊。還有這回她受的憋屈,我怎麽着都得替她找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眼花求捉。晚安,親愛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