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捉)

秦小七在宮裏溜達一圈兒,等到天快黑了,又糾結片刻,方一腳邁進了承乾門。承乾宮的掌事慕月看見他,比起以往熱情了許多。

“靜主子,您來了。”

慕月給秦小七鄭重其事行大禮,因為他帶來的人不但醫好了大殿下,臨走前又留下個古方說是給主子慕非白将養身體,熬了一劑,慕非白喝過之後,精神頭兒便好了很多。

可只有秦小七知道,那個藥方不過是孫藥王不忍心,留着用來減輕慕非白破敗的身體所帶來的痛楚,僅此而已。可是他現在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梅若英若是知道真相,一定會很傷心吧,畢竟她拿慕非白當自己的親人。

進了主殿,梅若英也在,她剛從梅徹那兒過來,這會兒正坐在榻前和慕非白說着話,要命的是,秦小七竟然看見原來長春宮張勉之的老仆張南帶着二殿下梅衍也在慕非白這兒。

秦小七行過禮,坐在梅若英的下首,看見梅衍長得圓嘟嘟的,忍不住上手捏了一下,“二殿下怎麽過來了?”

梅衍表情怯怯的,提溜着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看看秦小七,又看看梅若英,癟着嘴小聲說道:“秦叔父,母皇不開心,生了爹爹好大的氣。可是我爹爹是好人,我.....我我....來找母皇,求母皇別生爹爹的氣,原諒爹爹,這樣爹爹就能天天陪着衍兒了。”

孩子一邊說,一邊低着小腦袋瓜子,像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誤一樣等着挨罵,旁邊的張南偷偷拿袖子擦了擦眼淚,秦小七聽着不是滋味,但是也不方便發表什麽言論,無奈咳一聲,摸摸梅衍的腦袋,“你爹爹忙,衍兒要是有時間,上叔父這兒來,叔父給你變戲法好嗎?”

梅衍雖然失落,不過他也就是個四歲多的孩童,一聽有好玩兒的,頓時來了興趣,“秦叔父,你說話要算數。”

“我幾時騙過你們?還有大殿下,三殿下,你們一起來看。”秦小七表情誇張,豪氣雲天拍着胸脯保證,将逗得梅衍咯咯笑個不停。

慕非白也在一旁笑,神情愉悅,梅若英彎彎唇角,對着秦小七道,“你再有不是,這一趟功勞最大,得給你獎賞,不然非白又得怨我賞罰不分明。”

秦小七:“.....”

這是誇他呢,還是罵他呢?

才想着,梅若英又道,“秦小七,打今兒起,你不是靜嫔,做靜妃吧。”

秦小七聞言,慌忙跪下,“臣受之有愧。”

“得了便宜還賣乖!”梅若英剜他一眼,“回去好好歇着,改天我再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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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秦小七知足,爽快地點點頭,看見梅若英面容微倦,忍不住關切道:“皇上多注意休息,還有貴妃大人,呃......”

他想起慕非白無可救藥的疾病,頓住換了說辭,“大人還是少操勞為好,太費神老得特別快,饒是你當年英俊潇灑玉樹臨風,老了皇上可就不喜歡了,是吧,皇上?”

秦小七說着俏皮話,梅若英作勢要打他,秦小七落荒而逃,出了承乾門,背着雙手不勝唏噓,于是又在宮裏繼續溜達。回到景陽宮,院子裏嘩啦啦跪下一大片,除了老曹念子幾個,又來了七八個面孔微生的太監,“奴才們恭喜主子爺,賀喜主子爺!”

“喲呵,消息傳得挺快!”秦小七訝異,又暗暗佩服梅若英的辦事效率,自己在宮道上三晃兩晃,人家這頭已經給你按照妃位的标準配齊了!

“靜主子!”王長祿猛不丁從後面竄出來,大臉盤笑成了一朵葵花,哪兒哪兒都是褶子,“老奴恭喜靜主子!”

“公公客氣了。”秦小七朝老曹擺手,“賞!”

老曹颠颠兒地取了一盒金瓜子,抓一大把塞王長祿手裏,王長祿越發的狗腿了,哈着腰道:“靜主子,皇上今兒在承乾宮照應大殿下和貴妃大人,所以.....”

“明白,我也累了,正準備睡回籠覺呢,”秦小七邊說邊打了個哈欠,“以後多多仰仗王公公喽。”

“靜主子放心,奴才以後唯靜主子馬首是瞻。”王長祿知趣地笑笑,湊到跟前,低聲說道。

秦小七伸着懶腰又是幾個哈欠,轉身進了寝殿。

太陽西斜,新上任的靜妃睡得昏天黑地,而承乾宮裏梅若英和慕非白同塌而眠,相對無言。

“非白,有什麽就說吧,”梅若英握着慕非白有些發涼的手,柔聲道,“我看你憋了半天,就怕我生氣。非白,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惱,你說便是。”

“皇上,”慕非白小心翼翼試探梅若英的底線,“徹兒的腿傷大有起色,将來亦無不妥,那.....衍兒的父親,是否可以減輕一些罪責....?”

梅若英搖搖頭,“非白,因為是你,所以你說出來,我.....盡量.....不生氣。”

其實現在不管是誰,只要一提到張勉之,梅若英就很不痛快。

“臣就是看着衍兒,....可憐呢.....”

“哼,有那樣的爹,還不如沒有!”

梅若英表情凝重,慕非白反握住她的手,“那臣便不提,一切全憑皇上發落。”

“嗯,睡吧,非白。”

梅若英輕撫慕非白如玉般微涼的臉龐,又替他拉好身上蓋着的錦被,見他雙目依舊明澈如水,深情而溫和,突然心生惶恐。大概慕非白和她一樣,心裏都明白,也許哪一天,他就會離開人世,可是誰都不說,都願意盼着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慕非白于她而言,與其說是夫妻,不如說是兄弟,就像是她血濃于水的親人,她每每看見他,都無比內疚。歸根結底,是她牽累了他,是她欠他的,而且無論怎麽彌補,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

中秋過後,朝堂漸漸趨于平靜,刑部報上立冬之前勾決死囚的名單,梅若英一頁一頁審得仔細認真,看到因謀逆罪名需要處斬的前靖安候柳庭瑞,梅若英持朱筆猶豫很久,這樣的罪人,最輕也得流放,但論起流放之罪,梅若英私以為還不如給他一刀來的痛快。

她将狼毫擱在硯臺上,看着身旁從容不迫靜靜研磨的柳依瀚,問道:“柳庭瑞謀逆,你怎麽看?”

柳依瀚研磨的手頓了一下,修長白皙的指節不小心沾染了一點點黑墨,格外分明。“皇上,我朝律法,謀逆當誅。”

“誅三族?”梅若英補充道,這樣一來牽連甚廣,包括現在為她研磨的柳依瀚,還有到如今還在紫禁城外面上蹿下跳罵她的大長公主梅婉怡,恐怕都該人頭落地。只斬柳庭瑞,算是給姑母最大的面子了。

“柳依瀚。”梅若英正視他。

“皇上,臣在。”柳依瀚聽着皇上凝重的語氣,放下金墨錠,直起身子撩袍跪在梅若英面前。

“你從來都沒為你父親求過情,”梅若英蹙着柳眉,淡淡道,“冷靜的如同一個外人。”

柳依瀚垂眸不語。

“你不是柳庭瑞的兒子。”

“皇上,為何要這樣說?”柳依瀚擡頭,原本平靜無波的面孔似乎多了一絲表情,可惜梅若英還沒來得及捕捉到,就已經消失了。

“因為你太冷靜,朕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臨危不懼視死如歸的男人,”梅若英起身,慢慢道,“其實從你進宮那天開始,朕就開始懷疑你進宮的目的。”

“皇上,臣确确實實是柳依瀚,罪囚柳庭瑞的嫡子,原來在金陵國子監當過監生,佑寧十八年的舉人。臣因為入宮,放棄了承明元年的春闱,這些都有據可查。”柳依瀚不卑不亢,為自己辯解。

“如果你沒放棄,你會是我朝承明年間的一代良臣。”梅若英嘆道,“朕多麽希望你沒放棄,朕缺良才,缺自己的良才。”

想當年慕非白才華滿腹,對政務也很有思想見地,但那不是他的喜好,他的喜好,就是做她背後的男人,柳依瀚不一樣,梅若英能看出他的野心和抱負,窩在養心殿裏替她研磨執筆,是有點屈才了。

“.....皇上,”柳依瀚沒繃住,嗫喏道,“臣,....沒得選。”

“你不是柳依瀚,那到底是誰呢?”

“臣是......柳依瀚,如假包換。”

梅若英也沒繃住,笑了一下。柳依瀚非要等着她捅破那層窗戶紙,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她的這位慎嫔什麽都好,就是過于固執了。想象一下他如果站在朝堂上,完全有可能成為願意死心塌地為國效命的忠臣。

“好,你可真夠倔的,”梅若英道,“太倔不是什麽好事兒,看來,朕得見見最近不太想見的人了。”

梅若英說的自然是她的姑母梅婉怡。梅婉怡為了進紫禁城,今天托這個說情,明天說那個上話,梅若英一直忙的腳不沾地,再加上煩她,全然不理,不過為了戳穿柳依瀚,只好會她一會。梅若英之前挖到點蛛絲馬跡,只要梅婉怡肯開口,柳依瀚的固執最終就是一個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大年三十更新喽,有誤求捉喽,珂安祝願所有的小天使雞年快快樂樂,身體健康,找到很多很多自己喜歡的故事,掙到很多很多的鈔票,哈哈哈,給大家拜年啦,↖(^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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