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改)
梅若英并沒有立刻召見梅婉怡,而是又忙了幾天,等到相對空閑的時候,才放梅婉怡進來。
“朝雲!你真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大長公主梅婉怡穿錦衣華服,頂滿頭珠翠,偏偏優渥尊貴的教養全部丢到了爪哇國,此刻更談不上溫婉怡人,大概是快被逼瘋了,一看到當皇帝的侄女,立馬撲過去,要不是倆太監眼疾手快,麻利地架開,她一準兒上去把女帝的頭發撓下來。
“姑母怎可如此失儀?不然你先冷靜冷靜?等平複了心情,朕再與你交談。”梅若英滿不在乎,轉身要去西暖閣繼續批閱奏折。
“皇上!”梅婉怡着急了,在梅若英離開之前喊住了她。
梅若英頓住腳步,轉身,面若冰霜,梅婉怡心頭發怵,當即收斂滿腹怨恨。
“你當時助朕登位也算不遺餘力,不過一年多的功夫,妖言惑衆污蔑朕,無所不用其極,到底為的什麽?!”梅若英冷冷道。
“我.....”梅婉怡惶恐,這該怎麽說呢,柳庭瑞還捏在皇帝手裏,說什麽都是錯啊!
她揣摩了一下說辭,垂下頭行個萬福,雲鬓上的釵環随着動作叮當作響,“皇上,都是我一時糊塗。我不過是個婦人,沒多大能耐,整天閑的沒事幹,就找人随便拉拉家常,但是我...也只說皇上足智多謀,英明能幹,沒想到京城風言風語,傳成.....別的樣子......”
“你只是你,可千萬別說婦人沒能耐,”梅若英拉着臉,“朕不愛聽!”
“是是是!皇上說的是!姑母愚昧,不及皇上萬分之一。”
“說點正經的吧,朕沒時間跟你繞彎子,”梅若英不耐煩,“朕不會饒恕柳庭瑞,他該死。論理,姑母也不該逍遙法外,朕想放過你,還得費心費力去兜律法的空子,頭疼着呢,這麽做也只為顧念咱們姑侄一場,可姑母倒好,全把朕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皇上——!”
“朕出巡的事情,內閣知道,柳依瀚知道,你也知道。朕在西安府遇到的那些刺客,都和柳庭瑞脫不了幹系!他一心想要朕的命,朕在你們和張瑞成相峙之前就審出來了!柳庭瑞敢作敢當,在牢裏供認不諱!”
“皇上,”謀劃被揭穿,梅婉怡頹然坐在地上,泣不成聲。她大大咧咧慣了,這些年又被柳庭瑞當寶一樣供着,實在沒個公主的樣子,“沒柳庭瑞....我活不成,我....都是我....的錯,他都是聽了我的,我.....我得....把你從皇位上拉下來。”
“拉下來?拉下來對他有什麽好處??難不成他想擁你稱帝?!”梅若英怎麽看,都不覺得梅婉怡有當皇帝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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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婉怡眼淚嘩嘩掉,抽抽噎噎,“我....我哪有這種想頭?我知道你是好皇帝,可扶你上位是先帝權宜之計,我也....沒辦法嘛。你要怪就怪你那個父皇去。先帝雖然将皇位傳與你,但他臨終召見我,留下遺诏,說你就暫時先....那什麽,等在梅家宗親找到合适的人選,就就.....”
“那意思就是我不合适了?所以......你現在找到合适的人選了?”
“......”梅婉怡支支吾吾,表示默認。
梅若英突然冷笑一聲,“你所謂的合适人選就是柳依瀚?——不對!他根本不是柳依瀚,他姓梅!”
梅婉怡吃驚:“你.....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連這一點看不出來,還做什麽皇帝!”梅若英怒不可遏中夾着些許哀傷,“...我做錯什麽了?勤勉政事,兢兢業業,自攝政以來,開科重教,減免賦稅,治河築道,懲治貪腐,平定叛/亂......,不曾有一天偷懶;論仁善治國,節儉愛民,我自認盡心竭力,不比先帝爺,皇爺爺,皇太爺爺做的差,何苦這樣折騰,致使政局動蕩,生靈塗炭!”
“我沒想生靈塗炭啊,所以.....所以這才急着把依瀚送進宮嘛,”秘密被揭穿了,梅婉怡反倒卸下負擔,冷靜片刻,接着說道,“他要是能收了你的心,你們生個孩子,将來繼承大統,江山不還是梅家的?不費一兵一卒,不擾百姓社稷,多好!可是依瀚私下傳來消息說你從來都沒召過他....,而且照這情形,永遠都不會給他侍寝的機會。”
“你......什麽意思?”梅若英給繞糊塗了。
梅婉怡又開始哭,拿出錦帕,擦一擦眼淚,前言不搭後語地解釋着,“先帝将國家敗得差不多了,擔心交到如瞻(先太子)手裏,以他的品性,早晚鬧個國破家亡,九泉之下沒臉見列祖列宗,不得已才看重你。你當初攝政監國,很得民心,內閣的首輔次輔都站在你這邊,他又覺得你比如瞻有出息,國家到你手裏必有複興之望,就可惜怎麽生成個女人。他駕崩前我....我不是奉召去見他嘛,他親口說的呀,皇位不能叫如瞻繼承,可交給你他又不甘。如瞻勢力不小,先帝爺那時候已經控制不了他,也控制不了你,于是先帝要我和柳庭瑞先幫幫你,他之前還懷疑如瞻很有可能是前錦衣衛指揮使王鵬和賤妃馮氏的孽種,但又苦無證據,反正.....如瞻是絕對不能當皇帝的,偏偏他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很多事情聽不到也夠不着,所以才想出個萬全之策,叫皇上先頂一陣,然後從梅家宗族裏頭找出個堪當大任的來,把天下交給他就好了,我想來想去,想不出好法子,既要兵不血刃,又不能使天下大亂,我.....”
梅婉怡啰嗦半天,梅若英倒想起先帝在世,忙于修道煉丹,置後宮如虛設。她年紀尚幼時,曾在禦花園無意中王鵬和馮妃的奸/情,後來就麻煩不斷,要不是命大,差點就做了王鵬刀下之鬼。只沒想到,原來還有這麽一出。她搖頭,靜默半晌,淺淺一嘆,“說一千道一萬,無非就因為我是女人。姑母,男人輕視我,反對我稱帝,我能想通,你作為女人,卻還要和我作對,當真叫人心寒,愚蠢至極啊。”
“我.....也沒辦法,我.....也是為梅家好.....,總不能.....讓梅家的天下最後落到外姓人手裏吧......”梅婉茹沒覺得自己說錯什麽,梅若英的兒子要是認認真真論起來,那都是給別的男人生的,根本就不是梅家的種,可不知為什麽,她突然覺得自己處在一個無比尴尬的境地,仿佛真的做了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為君之道,貴在賢,貴在仁,貴在德!不貴在性別!”梅若英冷笑,“更何況我們姓什麽,還真不能深究。姑母你看過梅家家譜嗎?五百年前,我們梅家的老祖宗,原本姓謝,宋時因為立過軍功,封侯拜相,仁宗皇帝賜了梅縣做封地,又賜梅姓,這才一代一代延續下來,再往前追溯,我們姓謝的老祖宗未必真姓謝,早八百年前因着貧困潦倒,給大戶謝家做上門女婿,追根究底,你以為我們姓梅,或許我們姓謝,誰知道我們又姓什麽?!史書亦有記載,幾千年前,人只知有其母,不知有其父,論理,那又該姓什麽呢!”
“.....”一席話說得梅婉怡啞口無言。
“姑母,你說說,你做的這些事情有意義麽?”
“我哪裏想那麽多?那不都是先帝的遺命嘛,....當時想着在陝西府把你拖住,趁機讓依瀚登基,之後再給你和你的男人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安安穩穩過日子就好了,哪裏.....哪裏知道你這麽厲害.....”梅婉怡垂喪着臉,嗫喏道。
梅若英無法認同。梅婉怡或許不想要她的命,可柳庭瑞未必這麽想,派出的刺客出招必殺,想置她于死地。
“皇上,我不騙你,真的是先帝爺的意思.....,再說了,姑母覺得你沒日沒夜操勞,一個姑娘家,幹嘛把自己整那麽辛苦,享享清福就好了嘛,我....也是為你好啊.”
梅若英看着她,無端厭惡,甚至連話都不願意多說了,“你說享清福?姑母你能享清福,跟你是男是女有什麽關系?你這些年的悠閑富貴,不過是因為你有個做皇帝的父親和做皇帝的哥哥還有個做皇帝的侄女,既然這麽的,朕自今日起,便收回你所有的食邑俸祿,只叫你做個平頭老百姓,咱們看看,你作為女人,到底能不能享清福!”
“.....皇上!”梅婉怡又開始哭喊,梅若英聽着聒噪,叫太監把梅婉怡兩邊一叉,架出去了。
世界總算清淨了,小太監趙保上了碗清茶,梅若英端起來輕啜一口,平複心緒,朝紫檀雕花圓角立櫃的方向說道:“出來吧。”
很快地,躲在櫃子裏面的柳依瀚規規矩矩出來,掀了袍擺,跪在梅若英面前,“皇上想怎麽處置臣,臣都無話可說。”
“朕惜才,殺了你有點可惜。”梅若英看着柳依瀚,換了個比較溫和的口氣,“坦白說,我能活着回來,還得虧你當初贈我金絲甲。這事兒,我沒忘。”
柳依瀚的心眼兒不壞,梅若英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當初她去陝西,柳依瀚聽聞,沒頭沒腦攔住她,跪下誠懇道,“皇上,臣要侍奉駕前,帶上臣吧。”
梅若英從不曾有此打算,“安心留在宮裏,沒朕的旨意,不可胡來。”
“皇上,臣......不放心,出巡...難保沒有意外,”柳依瀚從身後拿出個金光閃閃的軟甲給他,“皇上随身穿着吧,防身最好不過。臣進宮的時候,原本打算要獻給皇上的,只不過一直沒機會拿出來罷了。”
其實那個時候,她就懷疑柳依瀚了,金絲軟甲刀槍不入,這麽寶貝的東西,世上只此一件,之前一直在梅家唯一的旁支——宗親成郡王手裏的,不知道何時到了柳依瀚的手上,她當時還想不明白:也不知道柳家得出多少價,才能從成郡王手裏買來?
現在想想,如果金絲軟甲由成郡王手裏傳給他的子孫,合情合理啊。
“皇上,”柳依瀚想想,道,“臣真名梅如涵,乃是郡王爺唯一的孫子,和柳家依瀚是表兄弟,所以在樣貌上肖像。”
“這麽說,真正的柳依瀚留在江南當梅如涵了?”柳依瀚總算願意敞開心扉和她交談,梅若英感覺輕松了許多。
“皇姐真是明察秋毫,如涵自愧不如。”梅如涵暗自贊嘆,論起治國的能力,本朝歷代帝王,他也只服梅若英一個,而他和這位女帝,有着共同一個高祖。
“你轉的倒挺快!”梅若英颔首,“我佩服你的見識和才華。後宮再留你不得,我如今也沒什麽其他的兄弟姐妹,不如你就上前朝去,我給你個官做做,歷練幾年,将來也能成為我的左膀右臂。”
“皇上,臣弟不願意,臣弟......想留在後宮為皇上研磨鋪紙。”梅如涵的倔勁兒又犯了。
梅若英不解,眉頭一擰,似笑非笑:“這是多好的機會,你不願意出後宮,難不成和我朝夕相處,當真動情了?”
“皇姐,”梅如涵叩首,鄭重道,“臣弟卻有此意。臣弟仰慕皇姐的才華,敬佩皇姐的胸襟,愛慕皇姐的性情,臣弟願意一輩子待在皇姐身邊,侍奉皇姐。”
猛地被表白,梅若英有點不自在:難道這小子真對她動了心思,所以才臨陣倒戈?她因自己的突發奇想而失笑,“那可惜了,同宗不結親,你該幹什麽幹什麽。堂弟心存仁厚,聰慧果敢,我也絕不屈才。”
“皇姐——”
梅如涵還想說些什麽,梅若英揮揮手,準備打發他出宮,偏此時王長祿一路小跑,火急火燎哈着腰進殿,上氣不接下氣,“皇上....,.....出事兒啦!”
梅若英不再理會呆呆站着不肯離去的堂弟梅如涵,問王長祿,“怎麽了?”
“皇上,.....壞了!”王長祿抖抖索索,臉色發白,猛喘兩口氣,“鹹安宮.....,張,張,張....選侍......他...他.....”
“......張勉之?他到底怎麽了?”梅若英的眼皮毫不設防地跳起來。
“他......自戕啦!”
作者有話要說: 眼花求捉,麽麽噠,話說梅如涵和女皇的這種親屬關系,是不是就叫堂姐堂弟啊,寶寶也搞不清楚撒,誰來說一下咩。
更新一般在十點半以後随機,第二天捉蟲修正,所以還是建議大家第二天再看。
親愛的們,乃們要好好吃好好喝好好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