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着冷戰喝完,坐下沉默了許久第一句話就問我,“孩子,你知道魂玉麽?”

整個過程中我一言不發,成了一個只負責被動收聽的機器。

“我們老一輩的人已經落魄到這種境地,早就不想管了,整個家族變得像一盤散沙,就是不想受這東西的牽連。”

“魂玉是你父母家從祖輩就開始世代守護的寶石,以前一直安放在你家後院的祖墳裏……雖然因它遭到災禍,但也比把這等邪物流放出去要好。”

“所謂魂玉,是可以實現人一切願望的靈石,只是需要許願者付出相應的代價,肉體還是靈魂,只有敢許願的人自己心裏清楚,說是萬劫不複也不為過,但還是有一些圖謀不軌的人一心想要得到魂玉,處心積慮不擇手段,沾染了太多血腥殺戮,這石頭慢慢也有了邪性。”

“一開始我們都想讓你離開小白,可你根本聽不進去,從你家裏出事到他再一次出面我們就看出來了,這孩子身上有邪氣,怕是跟那石頭有脫不開的關系。”

“現在他不見了便是還願去了,你就不要再跟去,免得惹禍上身。”

看着老人兀自哀嘆的樣子,我心裏連一絲波瀾都沒有了。

我還需要再多想什麽嗎。

事到如今只能去找那塊石頭,大不了我也可以向它許願,讓它把蘇白還給我就是。

只有他我絕對不能失去。

謝過了表公,我回家迅速的收拾了可以用的東西,第二天晚上就動身下了葬井。

都說親兄弟是有心靈感應的,心裏隐隐有說不清的惶恐不安,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蘇白也許就在某處等着我,就像我八歲的時候在黑暗中等着他一樣。

我不會讓你孤身一人。

哥——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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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叫一聲坐了起來,不小心碰到了一個坐在我身邊的人。

那人一身雪白,在這灰暗陰冷的墓室裏好像一縷月光,微微蓋着後頸的黑發和脊背的弧度都是我熟悉的——

“蘇白!”我失聲喊出,聲音在這黑暗的石室中顯得倉皇而又無助。

白衣人聞聲轉過身來,夜一樣深邃優柔的眼睛靜靜地看我,我想問為什麽我掉進水裏了沒死,又想問他為什麽在這裏,還想知道他失蹤這半個月究竟去了哪裏,為什麽不告訴我,可是又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讓我躊躇着噤了聲,只能定定的望着他安恬的側臉。

所謂萬千思緒只是無言。我身上的冰冷的水漬還沒幹,眼眶卻是灼熱。

“小沉。”

他驀地開口,那雙深黑狹長的眼溫柔的望進我的眼底:

“聽我說吧。”

曾經有人問過我,有沒有可以為之拼上性命去守護的東西。

我那時年幼淺薄,想了很多或者荒唐或者高尚的追求,最後什麽也沒說。

——我只是想守住那孩子的笑容,就算是死也想留在我的夢裏,哪怕長眠不醒。

弟弟叫蘇沉,小我四歲。

他還在娘胎裏的時候,我問母親日漸隆起的肚子裏是什麽,她笑着說是另一個我。

——一模一樣嗎?

——會很像,但是他身上有你沒有的東西,你身上有他沒有的東西,你們兩個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了。

我當時還不懂母親的意思,只是覺得再也沒見過女子如此妩媚柔情的笑容,也就不自覺的對她肚子裏的生命好奇不已。

然後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我想着母親離去時痛苦的表情焦急的等待着,直到他們抱回一個像雪孩子一樣可愛的小家夥。

——這個小玩具一樣的孩子是我的弟弟?

——是啊,他身體裏流着跟你一樣的血,你可要保護好他哦。

——知道啦,交給我吧。

好像得到什麽光榮的任務那般欣喜。我趴在嬰兒車外面看他,按捺了很久最後還是伸出手指輕輕的碰了一下酣睡中的他的小臉。

後來父親告訴我名字起好了,他叫蘇沉。沉靜的沉。

然而日漸長大的蘇沉似乎辜負了父母希望他沉着安靜的心願,變成了和我截然不同的人。從小就學着溫和順從以換來安寧的我看到他活蹦亂跳的樣子,心裏明明白白的是歆羨。

那樣盛夏般沒有陰影的燦爛笑容,是我沒有的。

他也特別的黏我,并不像那些被寵壞的小孩一樣排斥身邊所有對他地位造成威脅的同齡人,他似乎深知血濃于水的親近,總是抓住一切機會向我示好,而我自是欣然接受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父母對我的要求是嚴格的,我毫無反抗的餘地,每每心情憋悶卻又無從訴說的時候,他總是适時的出現,施展渾身解數甚至不惜當所有人口中的搗蛋鬼,也要把我從大堆讨厭的書本中帶出去。

等到只有我們倆的時候,他之前所有的調皮搗蛋無理取鬧都會消失不見,只剩一張心無城府的純潔笑臉。

那一刻我的心變得如此柔軟連自己都驚訝不已。

——最初的願望都是簡單的。

——希望他能一直無憂無慮的對我笑,這就足夠了。

我從來不是什麽擁有熱烈或尖銳想法的人,只想平靜的和所愛之人一起生活下去,然而就連這樣卑微的祈願都不可得。

意外發生在一個夏末的傍晚,先是惶恐失措的父母激烈的争論着什麽事情,我隔着門縫看到父親手邊的桌子上擺着一個紅木盒子,似乎放着什麽重要的東西,他們正在為要不要帶走它争吵不休,直到門口發生了意想不到的騷動,一大群神色兇煞的人沖進來喊打喊殺,我吓壞了,只能聽從父親的指令,把他從紅木盒子裏取出的一塊被黑布包着的石頭揣在身上躲在床下,動也不敢動。

我牢牢記着父母交代給我的話,捂着耳朵閉上眼蜷縮在床下,聽到外面凄厲的尖叫聲忍不住睜開眼,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母親血肉模糊的臉,還有那雙死不瞑目的眼。

我顫抖着把捂着嘴的手指咬出了血來,而頭頂上的床板也被掀開的一剎那,我知道我完了。

被毒打虐待的過程我這輩子都不願再想起。

也許是因為父母死都不願說出“魂玉”的下落,一腔怒火無處發洩的人們把我和父母的屍體拖到了院子裏,我的手和腳被一只只的弄斷,他們揪着我的頭發把我的臉踩在地上,像在折磨一只動物,甜腥的血混着泥土流的鼻子嘴裏都是,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團只能感覺到疼痛的肉,我腦子裏卻只想着等下蘇沉放學了看到家裏這樣該怎麽辦。

——他會不會受到和我一樣的待遇?

——不要……我想象不到……

——我發過誓要好好保護他,不讓他受一點苦,我不能死在這裏。

——可是……

腹部火辣辣的疼,我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從身下漫溢出來,那塊石頭已經陷進我被打斷肋骨的地方,我雙眼模糊,不知道有沒有淚水流出來。

我不想死。

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

就在我快要閉上眼睛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喂,你要死了啊,孩子。

是啊我知道不用你告訴我。

——你等等,先聽我說兩句嘛。我嘗到了你的血的味道,還不錯哦。

你是誰……?

——看在你把我喚醒的份上,你臨死前有什麽願望麽?什麽願望我都可以滿足哦。

明知道可能是自己彌留之際産生了幻覺,我還是哭了出來,說我想活下去。

——想繼續活下去?為什麽呢?

因為我還有個八歲的弟弟,我不能讓他孤身一人,我到死也要保護他,我們說好的。我哭到最後連呼吸都微弱到幾乎沒有了。

——啊,真是個讓人感動的理由啊,我能幫助你,但你有可以用來交換這個願望的東西嗎?

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掙紮着動了一下,說,可以,你想從我這裏拿走什麽都可以。

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最後挺愉快的說了一句,我要你的靈魂。

——你今年十二歲是吧?我準許你再活十二年把你弟弟養大,之後你的靈魂就要守護我的安寧,你說好不好呢?

已經沒有思考的餘地,我輕輕的點了點頭,眼淚掉落進身下的血漬裏,視線忽然變得透明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頭腦從未像此刻這麽清醒,耳邊的聲音消失了,心口處傳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像陽光擁抱着一樣;身體的疼痛正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消減,傷口奇跡般的複原了,我稍稍一用力就從肮髒黏膩的血漿裏站了起來,劈手奪過身邊一個被吓傻的男人手裏的匕首。

之後我是怎樣以非人的力量殺光了所有還站在這裏的人,我無法切實的回憶起來,只記得殺紅了眼一般的瘋狂過後,只剩我一個人握着滿手的血和匕首,孤零零的站在殘肢斷臂之中。

我殺人了。也保住了父母拼上性命也要守護的寶物。

我扔了刀,呆呆的望着手裏從黑布裏露出深碧色一角的魂玉。

“我遵守諾言了哦,希望你也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那聲音又猝不及防的戳進腦袋裏,我終于确信,是這塊靈石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然而就在我思考着如何收拾這滿地狼藉的時候,我一直放心不下的人不合時宜的推開了家門。

——不,不應該這樣的,為什麽要讓他看見?

看着他驚恐的表情我的心好像又被人碾碎了一次。我把手在自己背後使勁蹭幹淨,小心翼翼的靠近他,把我最珍重的人抱在懷裏。

——我不會弄髒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不會離你而去。

我低頭親吻他柔軟的發。

——哪怕耗盡我所剩無幾的生命。

“十二年的時限到了,我該帶着魂玉到該去的地方。”

“我本以為你找不到我慢慢地就會放棄,沒想到你還是跟到這裏來。”

“那個是不小心淹死在這裏的水鬼,引誘你進陷阱想害你性命……當然我不會讓她這麽做……我所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

“小沉你要知道……我已經死了啊。”

面前的蘇白輕聲說着,看向我時眼底平靜得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再也沒有不甘再也沒有傷痛。他将要背負上一切繼續走,卻不再帶上我。

是啊,你已經……不在了啊。

我撲上去緊緊的抱住他,眼淚流進他的頸窩裏。他的身體很輕很涼,感覺像是抱着一朵積雨的雲。

連靈魂也是這樣微涼的白,好像捧在手心就會融化一樣。

——原來我抱着你的時候,聽不見的心事有那麽多。

——沒事的,我不會讓你孤身一人。

黑暗中蔓延着如此溫柔而漫長的沉默。

我久久的坐在那裏,低頭看了看懷裏早已幹癟冷硬的屍體,輕輕地閉上了眼。

——哥,只要有我牽着你的手,你永遠都不會寒冷。

若你離去,我将成為你的回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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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發文略緊張,文筆構思都比較圖樣圖森破,不管怎麽說感謝你看到這裏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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