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生的歡喜,只有滿心的凄涼。
縱使天羽國那些事不是他親手做的,他不過是讓皇帝暴露了本性而已,可終究是他算計了自己,他不願做別人的棋子,哪怕是以愛之名,他不需要。
如果沒有遇見了敖子冥,他可以繼續逢場作戲,在天羽國陪伴皇帝度過餘生,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了卻他的夙願,報完欠下的恩情,然後回青丘過着清閑日子,也就不會遇見敖绌,不會卷入他們兄弟之争,不會承受斷尾之痛。
敖子冥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生怕碰碎了摯愛的珍寶,“念兒,對不起,我來晚了。”
雲念虛弱地擡眸看了他一眼,眼神裏全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幾不可聞地說了一句,“敖子冥,我恨你。”
說完就再也支撐不住,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再也沒有醒過來。
☆、第 29 章
敖子冥帶着雲念去了昆侖山,直接跪在了他的師父太虛仙人面前,“師父,求求您救救他。”
懷裏人氣息微弱,連心跳聲也越來越慢,哪怕他很用力地抱緊,也仿佛會随時消失不見一樣,他從沒有過這麽無助的時刻。
太虛仙人閉着眼,盤坐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之上,面朝着遠方,周身雲霧缭繞,也不知多久沒有變換過姿勢,露水沾濕了他白色的長眉。
“師父……”
“生死有命,天道之事,為師無能為力。”
敖子冥眼尾發紅,緊緊盯着太虛,強裝出來的鎮定脆弱的不堪一擊,“不會的,師父您一定有辦法的,您能救我,一定也可以救念兒。”
他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三個頭,鮮血如注,模糊了視線,“求求您了,師父,只要您肯救他,從今往後,您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你既入了我的門下,自當知道我的規矩,昆侖歷來不救外人。”
“可他不是外人,”敖子冥看向懷裏臉色蒼白的人兒,低頭在他唇上親了親,“他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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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虛搖了搖頭,“規矩就是規矩。”
“是嗎……”敖子冥眼神暗沉下來,咬破了手指,在雲念眉間畫了一個血印,剎那間,風起雲湧,一縷黑色的龍魂從他身體裏飛了出來,在空中盤繞了兩圈,順着他的手指鑽進了雲念身體裏面。
他扭頭吐出一口鮮血,擦了擦嘴角,勾起一抹笑,“師父,現在可以救了嗎?我與他結了雙生印,他若死了,我也活不成,求您為了徒兒,救救他。”
“孽徒!”太虛猛得睜開眼,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一佛塵抽了過去,敖子冥悶哼一聲,不躲不避地受下了。
敖子冥跪得筆直,一字一句地說道:“師父,求您救救他。”
最終,太虛無奈地嘆了口氣,“随我來。”
他把雲念放進了一個巨大的透明結界之中,又取了敖子冥的龍血,布下了複雜的陣法,将雲念溫養在其中。
“此陣可護他真身不死不滅,”太虛皺了皺眉,“只是,他受傷過重,心脈微弱,陣中靈力強橫,若是撐不住,便會功虧一篑。”
“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敖子冥猛得化成龍形,生生将胸口的護心龍鱗撕了下來,送進了雲念身體裏,護住那一絲微弱的心脈,然後便體力不支地變回了人形,胸前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傷口。
太虛一揮手扶住了他,讓他在蒲團之上盤坐下來,“斂息,凝神,靈力流轉周天。”
敖子冥連忙照做,穩住了亂竄的神力。
“多謝師父。”
太虛又嘆了口氣,“值得嗎?為了他,浪費幾百年的修為,把命都交到別人手上。”
“心甘情願。”敖子冥深深看了結界中的雲念一眼,眼裏的柔情羨煞旁人,連清心寡欲的太虛都有些動容。
“師父,念兒就交給您了,徒兒還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
雲念最後那句話一直在他腦海裏回旋,每一次都讓他心疼不已,自責愧疚,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一定跟敖绌脫不了幹系,一定是他跟念兒說了什麽。
他必須要去弄清楚。
敖子冥到了曾經關着雲念的地牢,把乾坤袋裏嗷嗷亂叫的敖绌倒了出來。
敖绌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渾身的錦繡綢緞被撕成了一塊塊布條,身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牙印,深可見骨,還在往外流血。
一條腿空空蕩蕩的,被邪祟吃了個幹淨,另一只腳只剩下了半邊腳掌,白色的骨頭裸露在外面,只能拖着膝蓋往前爬。
敖子冥瞧見他這般狼狽的模樣,勾唇冷笑一聲,踩住了他的腦袋,“大哥,你在裏面待得可還舒服?”
他看見敖子冥,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仿佛從一個地獄掉到了另一個地獄。
“不!不!”他像一條瀕死的魚在地上頹然地掙紮了幾下,被那些惡鬼逼到神志不清,有些語無倫次,“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放過我,求求你!”
“殺了我!殺了我!啊!”
敖子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神情冷漠,對于他的哀嚎無動于衷,甚至嫌棄地皺起了眉,腳下愈發用力,踩得敖绌說不出話來。
“你到底跟念兒說了什麽?”
敖绌突然桀桀地笑了起來,控制不住地吐出了好多血沫,表情扭曲可怖,一只眼睛□□涸的血糊住了,睜不開,另一只眼艱難而別扭地半睜着。
“你求我啊,求我告訴你,讓我猜猜看,你這麽生氣,想來小美人一定恨慘了你吧,哈哈哈,敖子冥,你也有今天,都是你罪有應得,自作自受,活該得不到你想要的人。”
敖子冥眼神驀地變淩厲,一腳把他踢到了牆上,摔了個半死,“找死!”
敖绌趴在地上,吐出幾顆牙齒,滿嘴血沫地笑了起來,“就是這樣,殺了我,要麽放了我,否則你永遠別想知道,你的小美人為什麽恨你。”
“是嗎?”敖子冥冷笑一聲,手掌在空中一抓,一面水鏡出現在敖绌眼前,“你當真以為,事事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水鏡裏是一處冷清的宮殿,一位衣着華麗的婦人被綁在了柱子上,容色狼狽,昏迷不醒,渾身纏滿了鐵鏈子。
婦人眉目間帶着妖冶,與敖绌有七分相似,赫然就是他那身為蛟蛇的娘親。
“娘!”敖绌難以置信地瞪着水鏡,開始拼命掙紮起來,“你放開我娘,混蛋,敖子冥,我要殺了你,你放開她。”
敖子冥無視他微弱的掙紮,擡手向鏡子一指,婦人身上的鏈子就開始收緊,痛苦地哀嚎起來,嘴角溢出了鮮血。
“你跟念兒說了什麽?”
敖绌艱難地爬過去,抱住了他的鞋子,“住手!住手!你別傷害我娘,求求你,我說,我什麽都說。”
敖子冥收回手,冷冷地俯視着他。
敖绌苦笑一聲,“我把你在天羽國的事告訴了他。”
敖子冥猛地瞪大了眸子,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聲音顫抖,“你說什麽?!你怎麽會知道我去過天羽國?說!”
“咳咳……”敖绌憋得滿臉青紫,咳到停不下來,斷斷續續地說道:“我的傻弟弟,這天底下還有誰能比我更了解你?”
“賤人!”敖子冥手上一個失控,敖绌徹底斷了氣息,腦袋無力地垂了下去,臉上帶着解脫的神情,脖子相連處軟綿綿的,骨頭碎成了粉末。
敖子冥閉了閉眼,揮手把敖绌的屍體燒成了灰燼,抹去了空中的水鏡,那不過是他用來騙人的假把戲罷了。
☆、第 30 章
“哥哥,嫂嫂會好起來嗎?”
敖飛飛牽着敖子冥的手,眼淚汪汪地看着結界中毫無生氣的雲念,小臉上滿是擔心。
“一定會的。”敖子冥蹲下身子,揉了揉他的頭發,“今天你已經見過嫂嫂了,該回去做功課了。”
敖飛飛抱着哥哥的脖子蹭了蹭,情緒有些低落,連說話的語氣都沒有以往歡快了,“可是我不想走,我想陪嫂嫂待會兒。”
“聽話,嫂嫂也會希望你好好用功的。”
“那我聽嫂嫂的。”
敖飛飛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雲念出事以後,敖飛飛一直自責不已,覺得是自己沒照顧好他,其實他也只是個孩子,就算當時在場也改變不了什麽。
敖子冥怕他太難過,所以每日裏都會帶着他來昆侖看看雲念。
太虛仙人布下的陣法很強,但是需要耗費龐大的靈力才能維持,敖子冥每日都會注入靈力充盈的新鮮龍血,其中以心頭血效果最佳。
數月已過,雲念表面上看起來有了起色,氣息平穩了許多,護心龍鱗也逐漸與他融為一體,一點一點吸收陣法中的靈力,修複經脈的內傷。
只是,這麽長的時間了,他卻沒有一點要蘇醒的跡象。
敖子冥才向陣法中注入了一大堆滾燙新鮮的心頭血,臉色有些蒼白,原地搖晃了幾下,幾乎有些站不穩。
太虛端來了一碗草藥遞給他,“補身子的,你日夜守在這裏,不肯好好休息,也不顧着自己的身子,陣法又需要源源不斷的靈力,長此以往,你早晚會扛不住的。”
“多謝師父。”敖子冥接過草藥一飲而盡,“可我若不親自看着,我不放心。”
“這麽久了,他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為什麽人還沒有醒?”
敖子冥所做的一切太虛都看在眼裏,很是心疼徒兒,無奈地嘆了口氣,“為師能醫身上傷,卻不能治心上傷,人若是心死,藥石罔效,他自己不想醒過來,旁人也無能為力。”
敖子冥握緊了拳頭,眼神落寞,倏忽自嘲一笑,笑容看起來有些苦澀,“他不想醒過來,他不要我了……”
太虛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敖子突然擡起了頭,眼睛紅得可以滴血,一拳砸在了地上,“我不信命!”
結界中的雲念如有所聞,長長的睫羽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雲念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斷尾之痛揮散不去,如影随形,無論他怎麽掙紮都擺脫不了,疼到渾身發抖也醒不過來。
他幾乎絕望,哭到整個人崩潰,淚眼模糊之中忽然看見他的娘親,那個溫柔如水的女子,穿着一身素白的羅裙,柔柔地朝他走了過來。
“娘親……”
“念兒不哭,”女子蹲下身子,在雲念眉間輕輕落下一吻,折磨了他許久的疼痛消失了個一幹二淨,“我的念兒長這麽大了,真好看。”
在至親面前,人總是會輕易放下防備。
雲念哭的更厲害了,心裏還有了幾分委屈,軟軟地撲進了女子的懷裏,眼淚汪汪地看着她,“娘親,念兒好想你。”
女子柔柔地笑着,目光寵溺,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輕拍,“娘親也想你,這麽多年沒有在你身邊陪你長大,你過得好嗎?”
雲念哭唧唧地點了點頭,說話抽抽噎噎的,幾乎喘不過氣來,“長老對我特別好。”
女子擦了擦他臉上的淚痕,“那你可有找到心悅之人?”
雲念猶豫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我還有很多恩情沒有償還,沒有空去找。”
“娘親都知道,我的念兒這麽好,肯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以後要找一個疼你的,像我和你爹爹一樣,一直以來,娘親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若是能看到你成親生子,我在天上也會很開心的。”
雲念又哭了起來,臉埋進了女子的懷裏,委屈得不成樣子,“娘親,我不想報恩了,我好累,為什麽我是一只狐貍,活得好累……”
女子的眼眶也濕潤了,聲音有些哽咽,“我的念兒受委屈了,不要怕,你以後就好好待在青丘,哪也別去,承同族之恩不用償還,長老會護着你,娘親也會在天上保佑你的。”
“娘親,我不想回去,我想一直在這裏陪你,好不好?”
“念兒,這只是一場夢,不能長久,你應該明白的,聽話,別讓長老擔心。”
雲念哭到說不出話來,死死抓着女子的衣服不放,女子嘆了口氣,輕輕哼起了搖籃曲,如同哄他小時候一般,溫溫柔柔的,使人昏昏欲睡。
雲念漸漸失去了意識。
夢裏不過一日光景,夢外卻已經過了三年。
三年的時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發生了很多的變化,唯一不變的只有日日守在這裏,以心頭血溫養法陣的癡兒。
太虛勸過他,早些斷了無端的奢望,也許雲念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他卻固執得不肯聽。
敖飛飛長高了一些,卻還是那個愛哭鼻子的團子,每日纏着哥哥帶他來見嫂嫂,同敖子冥一樣,深信雲念終有一天會醒過來。
三年來,除了坐上龍王之位,敖子冥沒多大變化,只是眉眼變得冷冽了一些,臉上也很少帶着笑。
這日,他如同往常一般,給法陣注入了新的心頭血,便打算先把敖飛飛送回龍宮,他也許久沒有好好陪過團子了。
殊不知,他們剛剛離開,結界中的雲念緩緩睜開了緊閉的眸子。
他離開法陣的範圍,太虛自然有所察覺,卻不動聲色,在昆侖巅上盤腿打坐,等着他來找自己。
“你醒了?”
許久沒看見外面的陽光,雲念有些不适應,清透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在陽光照射之下發出一絲晶瑩的亮光。
他閉了閉眼,擡手擋了擋陽光,“你是太虛,敖子冥的師父?”
“正是在下。”
雲念太久沒喝水,出來的時候抿了小小口,嗓子幹幹澀澀的,聲音聽起來啞啞的,“你知道我會來?”
太虛淡淡一笑,“我還知道你是來向我辭行的。”
雲念愣了愣,而後微微颔首,“承蒙仙人相救,小生感激不盡,日後必報,叨擾多時,我也該離開了。”
“你不欠我,”太虛搖了搖頭,“你可以看看你的手腕,并沒有欠我的恩情,我也不是救你之人。”
雲念下意識低頭,手上還是那兩道紅痕,只是右手上的那道,顏色好像更深了些,紅得似乎可以滴血。
難道……
“仙人何意?”
“想必你已經猜到了,不錯,救你的人正是我那傻徒兒,你該謝的人不是我,若不是他以死相逼,我不可能救你。”
雲念不是不動容,只是心裏太亂,不想見那人。
“小生先告辭了。”他不欲多言,匆忙丢下這麽一句,轉身離開了,他怕自己再聽下去,會忍不住心軟。
太虛無奈地嘆了口氣,徒兒,為師盡力了。
☆、第 31 章
敖子冥把敖飛飛送回了龍宮,再回來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雲念又一次不知所蹤。
地上有一張白紙,他伸手抓了過來,上面只寫了一句話:勿尋,否則死生不見。
那一刻,他覺得心裏空了好大一塊,什麽也抓不住的無力感幾乎把他淹沒,心痛到快要不能呼吸,頹然地跪在了地上,手裏緊緊攥着那張白紙,在撕裂的邊緣徘徊。
“念兒……”
太虛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你都知道了?”
“師父……”敖子冥無助地望着他,眼神裏的脆弱藏都藏不住,“他走了,他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就這麽走了。”
太虛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他醒過來了,還好好的,你不高興嗎?他只是暫時離開,尚還留有餘地,也許哪日他想明白了,就會回來找你了。”
“他真的會回來嗎?”
“會的,在那之前,你只需要給他足夠多的時間和空間,不要去打擾他。”
敖子冥跪在地上,痛苦地小聲嗚咽,像只受傷的孤獨野獸。
雲念回青丘見到了長老,其實他也沒離開多久,竟有些恍然隔世的錯覺。
長老眼角多了些皺紋,帶着化不開的濃濃的擔憂,一見面就把他緊緊摟在懷裏,眼淚直往下掉,“我可憐的念兒。”
她什麽都知道,這是雲念命裏的劫數。
雲念不想再去糾結以前的恩恩怨怨,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長老,我回來了,您不高興嗎?”
長老破涕而笑,擦了一把老淚,“高興,我的念兒回來了,長老當然高興,以後我也不用擔心老婆子一個人會孤獨終老了。”
“長老不許胡說,您還很年輕,可以陪念兒好長時間,”雲念牽着她的手放到臉上蹭了蹭,“我好想您,我以後都不離開了。”
“哎……”
回青丘的日子,逍遙自在,雲念住在自己的小院子裏,每日養養花,喂喂魚,倒也樂得清閑,只是斷尾損了他的身子,雖然傷好了,卻也落下了病根,身子骨比以前更弱了,稍微吹些風就容易發熱,亦或咳到停不下來。
他一天到晚都被長老勒令不許出門,在床上躺着休息的時間反而占了大多數,不過好在他本就有些嗜睡。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他在青丘住了幾個月,總覺得有人在偷偷跟着他,如影随形,一回頭卻什麽也沒有。
一開始他沒太在意,只以為是自己沒了幾條尾巴,感知上不如以前那麽靈敏,所以出現了幻覺,可是後來那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仿佛暗處那人已經不滿足僅僅跟着他,連睡覺的時候都覺得有人在偷看,讓他後背一陣發寒。
又過了幾日,這種感覺愈發強烈,讓人難以忽略,雲念忍無可忍,于是在睡覺的時候閉着眼裝樣子,想看看究竟是什麽人,他到底想幹什麽。
他閉着眼裝睡了好一會兒,那人也沒有出現,雲念幾乎以為他今晚不來了,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床邊微微下陷了一處,房間裏出現了另一個很輕的呼吸聲。
那人來了。
炙熱的目光落在雲念的臉上,帶着濃濃的思念和貪婪,手掌不由自主地伸了過去,剛要撫上他的側臉就被熟睡中的人一把抓住了。
敖子冥瞳孔微縮,眼神有一瞬間的慌亂。
雲念睜眼看見是他,微微一愣,而後神色又冷了下來,心裏卻悄然松了一口氣,猛得甩開他的手,坐起身來,“你還敢來見我?”
“念兒,你別生氣,”敖子冥的聲音聽起來啞啞的,苦笑一聲,牽着雲念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眼裏滿是卑微和乞求,“我只是太想你了,想得這裏疼。”
“那是你的事,”雲念不為所動,一把抽回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出去!以後不許再踏入青丘。”
“念兒……”
“聽不明白?”雲念心裏沒來由的氣惱,赤腳下了床往外走去,眼睛有些澀澀的,“你不走,我走。”
敖子冥大步走過去拉住他,“念兒,你別生氣,我是來向你解釋的,天羽國的事,我是有苦衷的。”
雲念腳步一頓,原地愣了一會兒,而後轉過頭看着他,眼睛都紅了,聲音有些哽咽,“什麽苦衷?為了逼我離開,不擇手段嗎?呵……當真是好大的一個苦衷!”
敖子冥臉色一白,想伸手摸他的頭發,卻被他躲開了,雙手頹然而無力地垂了下來,“那皇帝自私自利,你也看到了,為了所謂的江山可以放棄你,他根本配不上你。”
“那是我和他的事,與你何關?”雲念冷冷地看着他,“他配不上我,你又比他好到哪裏去?為了得到我,挑撥離間,殘害無辜百姓,視人命如草芥,你就配得上了嗎?”
敖子冥慌忙擡起頭,緊緊抓着他的手腕,“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沒有傷害過他們。”
“沒有?”雲念用力甩了兩下手腕,掙紮不開,臉色愈發冰冷,“邊關戰亂,瘟疫肆虐,難民流離失所,慘死他鄉,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難道都是假的不成?”
“本來就是假的!”敖子冥急得低吼出聲。
雲念突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接下來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裏,“你說什麽?”
敖子冥趁人呆愣之際,終于把他抱在了懷裏,深吸了幾口他頸間的冷香,悶悶地開口道:“戰亂是假,瘟疫也是假。”
“不過是那天羽國的将軍記恨你殺了他妹妹,與那敵國将領內外勾結,串通起來逢場作戲,城池什麽的,壓根就是他們主動退讓的。”
“國師是我的人,那敵國将領是國師的人,我特意吩咐過他們不許濫殺無辜,所以根本沒有戰亂,也沒有百姓遭殃,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
雲念抿了抿唇沒有說話,敖子冥又繼續說道:“至于瘟疫,原本只是為了向皇帝施壓,那些死去的難民都是我用幻術制造的假象,根本沒人得病,我把你帶走以後,就已經解除了幻術,瘟疫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雲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此話當真?”
敖子冥點了點頭,豎起三根手指,“千真萬确,我以龍族之名起誓,如有欺瞞,我敖子冥不得好死。”
雲念白了他一眼,掙脫了他的懷抱,往後退了兩步,保持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別說那些不着邊際的假話,既然國師是你的人,那他的什麽破符,燒禿了我一撮毛,你又怎麽解釋?
敖子冥有些沮喪,肩膀都垂下去了,說話的語氣帶着明顯的委屈,“那是他擅做主張,我不知道的,我已經懲罰過他了。”
“倘若我知情,怎麽可能讓他傷害你,我連碰你一下都舍不得。”
雲念氣呼呼地把發紅的手腕伸到他面前,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自己看看,手腕都給我捏紅了,這叫舍不得?”
“對不起,”敖子冥懊惱地在白皙的皓腕上親了親,眼神逐漸幽深,“我若是再狠一些,你早就已經是我的人了。”
溫熱的氣息打在敏感的手腕上,燙得他一哆嗦,猛得收回了手。
雲念臉色紅了紅,擡手給了他一巴掌,“不知悔改,出去!”
“念兒,我錯了,你別趕我走,再打我幾巴掌都行,就是別讓我離開你,好不好?”
“沒得商量。”
雲念又氣又惱,連推帶拉得把人扔出門外,“砰”得一下把門關上了,靠在門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臨時改了下設定。
☆、第 32 章
後面好長一段時間,雲念都能感受到敖子冥的存在,一直在暗處跟着他,卻又不現身,像只跟屁蟲一般。
雲念一開始還會有些別扭,渾身不自在,又拿那人無可奈何,說又說不聽,罵也罵不走,打也打不過,白費了好一番功夫後,索性破罐子破摔,随他去了。
這日是長老的壽辰,雲念從早上起就很高興,臉上一直帶着笑,圍在長老身邊說了好些好話,哄得她眉開眼笑的。
長老在九尾狐一族之中德高望重,深受青丘子民們的愛戴,她的壽辰自然是青丘的大事,家家戶戶都在忙忙碌碌,為晚上的壽宴作準備。
筵席之上,雲念端着酒杯走到長老面前跪下,笑吟吟地開口道:“祝長老福海壽山,北堂萱茂,春秋不老。”
長老眼睛有些濕潤,笑得慈眉善目,高興得合不攏嘴,連聲說,“好好好。”
她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揉了揉雲念的頭發,“好孩子。”
雲念伏在她的膝上,抱着她的胳膊撒嬌,“長老,念兒最喜歡您了,您一定要看着念兒成親生子,我以後的孩子,還要您來取名字呢。”
長老抹了抹眼角,“好,我的念兒最乖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等着以後啊,可以做你孩子的祖母。”
近些日子,長老的身子越來越不好,畢竟年紀大了,各種病痛不斷,甚至比他還嗜睡,有時睡一整天都不夠,雲念常常擔心她會醒不過來了。
雲念看在眼裏,記在心上,隐隐有些不安,卻又無能為力。
又高興又擔憂,各種情緒交織,雲念心裏煩悶,獨自一個人在角落裏喝悶酒,不自覺就喝得多了些。
他怕是醉得厲害了,眼前的酒杯都有了重影,怎麽都抓不住,氣得他酒也不喝了,踉踉跄跄地往自己的院子走,有人想來扶他,被他氣呼呼地揮開了。
“我沒醉……”
他打了個小小的酒嗝,推門進去就看見桃花樹下倚着一位美人,一身玄色衣衫,如墨的長發随風輕動,夾雜在漫天的落花之中,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那美人竟然還在樹下。
“美人……”雲念呆呆地笑了笑,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撲進了那人懷裏,水霧迷蒙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你是來找我的嗎?”
敖子冥手忙腳亂地把人接住,無奈地笑了笑,這是喝了多少才能醉成這個樣子?
他低頭親了親雲念的眸子,炙熱的唇舌一路向下,吻住了雲念柔軟的薄唇,輕輕逗弄,纏綿悱恻,甜甜的酒味在交織的唇舌之中彌漫開,他也有些醉了。
雲念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砸吧了兩下嘴,像是不明白他在做什麽。
趁人之危實在有些不君子,敖子冥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啞然失笑,擡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在他耳邊輕聲哄道:“眼睛閉上,同你做些趣事。”
醉了的雲念實在柔軟可欺,乖巧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羽微微輕顫,臉色紅撲撲的,唇瓣染了水潤的光澤,呼吸之間帶着甜膩的酒味,勾人而不自知,讓敖子冥忍不住想“欺負”他。
雲念等了許久沒等到美人的任何動靜,悄悄睜開一只眼看了看,見敖子冥看得入了神,不滿地嘟了嘟嘴,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
敖子冥呼吸頓了頓,一把将雲念打橫抱起,朝屋內走去。
芙蓉帳暖,春色無邊。
雲念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頭疼欲裂,宿醉之後的感覺太難受了,剛坐起身,腰上一軟又倒了回去,趴在了一副溫熱的肉體上。
他一下子清醒了,難以置信地瞪着身下渾身□□的敖子冥,腦子裏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
他低頭朝自己身上看了看,也是□□,身上還有好多青青紫紫的痕跡,腰也軟得厲害,渾身上下都酸疼。
“敖子冥!”
腰間纏上了一雙滾燙的大手,輕輕揉捏着,适時緩解了一些身上的酸軟感。
敖子冥在他嘴角親了親,聲音帶着事後的餍足和慵懶,“念兒,你醒了?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雲念惡狠狠地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對他來說不痛不癢,酥酥麻麻撩得人心肝兒顫,“敖子冥,你對我做了什麽?”
敖子冥微垂着眸子,情緒突然低落了下來,抿了抿唇,委屈巴巴地說道:“你要了我的清白身子,怎麽能翻臉不認人,說忘就忘了呢?”
雲念難以置信地瞪着他,“你在胡說什麽?”
“你昨天夜裏喝醉了酒,一回來就把我壓在了床上,你昨晚硬要強來,動作還特別兇,也不顧及我是第一次,我都說不要了,你還是不肯停下來。”
雲念被他說得耳朵都紅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可能,我又打不過你,你為什麽不阻止我。”
“真的,只是我怕傷了你,都不敢還手,念兒你可不能這麽無情,”敖子冥牽着他的手伸到身後,“不信你摸摸,這裏都腫了,現在還疼。”
雲念如遭雷劈,猛得抽回了手,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下了床,一時腿軟沒站住,幸虧敖子冥在身後扶了他一把。
“念兒,你不打算對我負責嗎?”敖子冥委屈地看着他,抱怨了一句,像個被人始亂終棄的女子。
雲念一把揮開了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咬了咬唇,淡淡道:“你情我願而已,沒什麽好負責的,你還是盡早離開青丘吧。”
敖子冥耍無賴一般地躺在了床上,緊緊抓着被子,裝模作樣地小聲抽泣了幾聲,吸了吸鼻子,幽怨地看着雲念,“我受傷了,走不了。”
雲念額角抽了抽,猶豫了好半天,咬牙切齒地開口道:“那你就留在這裏養傷,好了就快些離開。”
敖子冥笑得很燦爛,光着身子下了床,三兩步走過去在雲念唇上親了親,動作身手相當敏捷,一點也看不出來是那個地方受傷的人。
“念兒,你真好。”
雲念震驚地看着他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深深覺得自己是被他套路了。
“別來煩我。”雲念往外走了幾步,又扭過頭來惡狠狠地警告了一句,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第 33 章
雲念才剛剛踏出小院子的門就察覺到有人闖進了青丘,而且還是凡人的氣息,他立馬警惕了起來,前去青丘入口一探究竟。
幾個農夫打扮的凡人在青丘入口處鬼鬼祟祟的,四處探頭探腦,又不敢進來,像是畏懼裏面的什麽東西。
雲念不欲多管閑事,反正入口處設有結界,他們就算進來了也會迷路,正要轉身離開,卻驀地睜大了眸子,呆愣在了原地。
那人群散開來,從中間走出一個氣宇軒昂的男人,他再熟悉不過,赫然就是曾與他耳鬓厮磨過的天羽國皇帝,蒼奕。
雲念危險地眯起了眸子,他怎麽會來這裏?
那幾個人在入口處躊躇了一陣,終究還是踏了進來,雲念猶豫了片刻,化成敖子冥的樣子走了過去,攔在了他們面前。
“來者何人?”
幾人腳步一頓,面色露出些驚懼,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蒼奕惱怒地瞪了他的手下們一眼,又上下打量了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