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旅行與逃亡
懷特先生必須要走了。
這是在驚覺他已經在這個小鎮停留了三個月的事實之後不得不做出的決定。
盡管懷特先生十分喜歡這個小鎮，盡管他十分喜歡這個小鎮上的人。但長久的停留對于一個游歷的詩人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這意味着他失去了自由的靈魂。如果我再這樣停留下去。懷特先生忍不住這樣想，那麽我的靈魂一定會荒廢，思維會被局限，靈感會枯竭，一切會變得混亂而毫無美感。這實在是太糟糕了。
于是懷特先生決定繼續他的旅行，帶上他對這個小鎮的記憶一起。
懷特先生找出了他布滿灰塵的小巧行李箱和漂亮花邊的襯衫還有黑色禮服。某個暖日，懷特先生将它們放在陽光下面，平鋪在修剪整齊的草地上。
懷特先生找來一張精編細致的藤椅，惬意的坐在一旁。
如果再有一本書或者其他什麽東西就太好了。懷特先生眯着眼感嘆，雙手交疊放在腹上。
多好的天氣。
正當這個時候，懷特先生看見了提着籃子從籬笆外面經過的格林太太。
她今天穿着那件天藍色的裙子，走路時裙子的下擺就會泛起像浪花一樣的波紋，看起來十分美麗。
“格林太太。”懷特先生從椅子上站起來，向籬笆那裏走去。
“懷特先生？”格林太太轉過身，看着這個小鎮的客人，“有什麽事嗎？”
“不。”懷特先生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我只是想跟你打聲招呼，您的美麗太令我情不自禁了。”
“謝謝。”格林太太微微笑了起來，懷特先生的贊美讓她感到異常高興。
“你要到哪裏去嗎？”懷特先生更細致地笑着，“我是說，這樣好的天氣應該呆在家裏休息。”
“是這樣的。”格林太太得體的笑着，她對這位年輕的詩人懷有十分的好感，這個美貌的男人擁有貴族一樣的優雅，卻平易近人，她在他身上實在找不出任何世俗的缺點，簡直是過于完美的一個人。
“史密斯先生的母親最近身體不太好，所以史密斯先生要回去照顧他的母親，而史密斯太太，噢，你知道的，史密斯先生的母親對史密斯太太有些成見，她不太喜歡見到史密斯太太，那是個固執的老太太。因此史密斯太太的心情不太好，我得去陪陪她。”格林太太露出個不安的表情，“更何況，最近發生了那麽可怕的事。”
“哦？”懷特先生好奇地挑起了他精致的眉尾，“發生了什麽？”
“您還不知道嗎？”格林太太驚訝地看着他，“那個孤兒，杜安。”格林太太皺着眉，“他死了，是謀殺。”
“有這樣的事嗎？”懷特先生有些不可置信，“天哪，真是可怕，我前幾天還跟他打過招呼——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他的屍體是被山姆大叔發現的，山姆大叔本來想給杜安他新做的草莓醬，但沒想到進去看到的卻是這個可憐孩子的屍體——就在他那張小木床上，真是孤單。”格林太太嘆了口氣，“因為是巫女的孩子，所以沒有人願意接近他，如果不是山姆大叔……”格林太太低頭用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淚珠，“那實在是個可憐的孩子，誰會那麽狠心呢？”
“是啊，很可憐的孩子。”懷特先生垂下眼睑，濃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層陰影，像極了教堂牆壁上浮雕的天使。
“只有懷特先生這樣優秀的人才能讓那孩子喜歡吧。”格林太太看着懷特先生精致的側臉感嘆，“那孩子經常向我打聽您。”
“是嗎。”懷特先生露出個悲切不明的表情，陽光落在他的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溫度，“我也很喜歡那個孩子，杜安，他其實是個優秀的少年。”
詩歌一樣美貌的少年。懷特先生這樣想。
“懷特先生。”格林太太看着院子裏他美麗花邊的襯衫和黑色優雅的禮服，“你在洗衣服嗎？”
“不。”懷特先生搖搖頭，“我只是在曬衣服，最近天氣很好，收集好陽光，我就該上路了。”
“天哪，懷特先生，你要離開了嗎？”格林太太吃驚地捂住了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是的。”懷特先生點點頭，露出個微笑，“我待得太久了，我怕再久一點我會忍不住留下來。”懷特先生難得的開了個玩笑。
“那麽所有人都會很高興的。”格林太太微笑着這樣告訴他，“所有人都很喜歡你，懷特先生。”
懷特先生只是略帶無奈的搖了搖頭。
懷特先生送走了格林太太，然後收下了他的襯衫。
他不得不提前離開了。懷特先生邊打包行李邊這樣想着，事情發展得比預計的快太多了。
懷特先生匆忙地将他的襯衫、禮服、高腳杯、紅酒、詩集和他最愛的歌劇唱片放進行李箱裏，他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認無一遺漏後才坐在沙發上稍做休息。
懷特先生揉了揉眉心，感到微微的疲倦和煩躁。
事情發展實在超乎他的預料，在他的預想中，杜安的死亡應該至少還有兩天的時間才會被發現。懷特先生摘下了他金絲邊的眼鏡，困倦地躺在沙發上，沒有什麽能阻擋我追求自由的腳步，即使是戀人也不能夠。
懷特先生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尋找一個戀人，用愛情去記錄他自由的腳步，然而，他又害怕愛情的負累會阻擋他追求自由，因此，他的每個戀人都是以詩歌一樣華麗的死亡作為最終的結束，就算是這個令他着魔一樣的少年杜安也一樣。
明天一早就離開吧，懷特先生想，那會是一個好天氣。
在那一個夜晚，懷特先生做了一個夢。
反反複複，混亂不堪的雜糅夢境。
然而，
他卻始終記不起來，夢境究竟述說了什麽。
只是深刻的記得夢中少年的臉龐。
華麗而低沉，
帶着來自黑暗的誘惑。
像魔鬼的絮絮低語，
蠱惑着他。
“……
“戀人啊……
“我摯愛的戀人啊……
“我在黑夜中看見了你的模樣……
“你像那暗夜的貴族，行走在黑暗的領土……
“月光只是你的剪影，你精致的面孔隐匿在深夜……
“我看不見……
“我看不見……
“我的戀人啊……
“我看不見你……
“……”
在清晨的薄霧中，懷特先生的馬車漸行漸遠。
再見了，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