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1)
沒想到黑燈瞎火躺在路邊的人竟會是葉勉程,岳西雖然心裏吃驚,嘴上倒是沒有說什麽。
她迅速的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情,只知道他是被人打暈了,身上的骨頭有沒有斷裂的地方也只能等他醒了再說。
杜三娘在回身看了自己袍子撕開的程度,又判斷了一番到底是屁股大了還是袍子瘦了的問題之後,猶猶豫豫地還是不敢往岳西身邊走:“趕車的,他真沒死?”
“沒……死……”說話的不是岳西,而是被岳西折騰醒了的葉縣令。
岳西低了頭,幾乎要對上他的鼻尖,帶着血腥氣的味道被吸了進來,讓她精神不由得一震,每次聞到這股帶着鐵鏽甜腥的血氣味,總是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到死亡與殺戮……
還有最後送她來了這異世的那柄匕首!
才蘇醒過來的葉勉程視線散亂,兩眼沒有焦距地盯着岳西看,似乎并未真正清醒過來。
“我是誰?”岳西的聲音非常低,低得連站在她身後的杜三娘都沒有聽清她到底說了什麽。
葉勉程顯然是聽到了,他的眼神在一點點的聚攏,最後在黑夜中看清了岳西的容顏,葉縣令眼神一亮,随即睜得無比大:“卑職知道,你是……”
“行了,不用說了。”只從縣令大人的眼神裏岳西便已看出他現在神智是清醒的,而自己的身份她不打算讓更多的人知曉。因此岳西直接止住了他的話:“身上還有沒有傷?自己能走嗎?”
“我被人敲了頭一下,眼睛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身上……”葉勉程一只手支着地緩緩地坐了起來,又試着想要站起,他穿着便服的身子晃悠了幾下,岳西終于不情不願地伸出手去攙住了他:“身上好似沒什麽事……”
見岳西扶着那個腦袋上都是血唯獨看不出傷了哪裏的男人往驢車邊走來,杜三娘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走過去搭把手,可她心裏怕的要命,腿反倒是随着心意往後倒退了兩步。
“你身邊跟着的人呢?”扶着葉勉程走了幾步,岳西突然問道。
“沒……沒人跟着。”葉勉程的語氣帶着幾分閃爍:“就卑……就我自己出來了。”
想起旁邊還站着個五大三粗的女人,葉縣令忙改了稱呼。
“都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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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路上已經沒了來往的車輛,岳西只好把縣令大人與杜三娘一起招呼上了車:“先回去再說。”
“回去不報官嗎?他被盜匪傷的這樣,怎麽也要找個大夫先看看啊!”葉勉程往車上一坐,杜三娘就害怕,尤其是離近了聞到他身上的血腥氣,更是讓她不由自主地往岳西身邊靠了靠。
“先把你送回去。”岳西臉上少了調笑,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随後用了些力氣拍在驢寶氣的身上:“快走吧!”
告官?方原幾十裏以內,慈縣最大的父母官就坐在車上,他願意自己幫着自己打官司,那是他的事,岳西可不想趟這攤渾水。
大半個時辰過後,驢車到了雲霧鎮,先将杜三娘送到了她家臨着的那條街上,并看着她小跑的到了自家院子的門口,岳西小聲的叫住了她:“妹子!”
“啊?”杜三娘聲音顫抖地回了回了身,就見岳西對着自己做了個用手把兩片嘴唇捏緊的動作。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讓她少說話而已。
“嗯!”杜三娘重重地點頭,又看了坐在一邊的男子一眼,天色太黑,她還是沒有看清對方長得到底是什麽模樣。二人的眼光不經意間對上,杜三娘哆嗦了下,用力敲響了門板:“爹,娘,我回來了……”
慈縣的縣衙與杜三娘家離得不遠,聽見杜家院子裏有了動靜,岳西才趕着驢車離開。
轉過一條街道,上了回縣衙的寬闊的石板路,遠遠地,就見縣衙門前高高的臺階上立着一個孤單的身影,正焦急地在縣衙門口來來回回的走動着。
“師爺!”葉勉程才開口叫了一聲,臺階上那個身影已經猛轉過來,盯着慢悠悠走來的驢車看了片刻之後,那條人影跌跌撞撞地朝着他們跑了過來:“哎呀,你到底去哪裏了?這麽晚才回來,你要急死我呀……”
“你受傷了?!”
埋怨的話語還未說完便成了驚呼,葉師爺看到滿頭滿臉都是血跡的縣令大人之後愣了愣,就要驚慌失措地往車上爬:“讓我看看,到底是傷到哪裏了,重不重?要不要請大夫?今兒咱縣衙的仵作正好當差,要不,讓他給你看看?”
“糊塗蛋!”
看見師爺真為自己着急,葉勉程覺着心裏挺高興,同時心裏也略微的升起一絲慚愧來,繼而又覺得自己的這個師爺也蠢笨的可以!
“就知道在家門口瞎着急,你就不會打發幾個差役到四處找找我?”驢車在縣衙門口停住,葉勉程扶着葉師爺的手下了車,口中不忘叨叨着:“活人有請仵作看病的麽?聽聽你都說了啥,颠三倒四的!”
“我都快急死了,你還挑我話裏的毛病!”師爺扶着葉勉程朝臺階上走了幾步才意識到身後還站着個趕車的,他忙騰出一只手來,袖籠裏摸出幾枚銅錢來遞給岳西:“辛苦了……”
“嗐!你這是……”覺着失了禮的葉縣令忙伸手想要攔住師爺的手臂,只是岳西的手已經先伸了過來,接住了師爺手裏的那些銅錢:“好說。”她笑着說道。
有錢不要是傻子!
人家都伸手給了,這錢雖然不多,但蒼蠅也是肉,上輩子就會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岳西財迷的很!
“你們倆真是……”
葉縣令看看師爺又看看岳西,他又往四周看了看才低聲給雙方引薦道:“娘娘,我這師爺實誠人,還請您勿怪!”
“我怪他做什麽?”岳西反問一句之後,笑模笑樣地也跟着二人上了臺階:“找個人把我的寶氣喂喂,這一天,可累壞了它了。”
……
夜色沉沉,岳西這個時候再往行宮趕,盤山道上積雪并未消融,兩邊的樹林子裏興許還有餓了一冬的野獸,是很危險的事情。
因此她決定在葉縣令的縣衙裏對付一晚。
乍一見到岳西這位山上下來的大人物,葉師爺頓時感到了手足無措!
直到将皇後娘娘送進了客房,他還是愣愣地站在門口,既不說話也不離去。
“我只叨擾一晚,明早就會離去,師爺還請自便。”走了一天,岳西非常疲憊,只想脫了靴子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覺,見師爺立在屋裏不動,以為他是等着自己發話才好離開。
“娘娘,還請您恕罪!草民并不知道您是娘娘啊……還給了您銀子……我……”
“師爺,趕緊給我打盆水去吧,你看看我頭上的都成什麽樣子了,娘娘這裏需要人伺候會叫人的,你站在這裏,讓娘娘如何安歇?”
在隔壁屋裏左等右等都沒把師爺等回來,葉勉程只好又捂着腦袋尋了過來,指使着有點吓傻了的他去前面給自己打水,葉縣令苦笑着說道:“我家師爺人實在,就是太實在了,從小地方來出來的人,沒見過什麽,估計是被娘娘您給吓住了!”
“無妨,他若是怕給我的車錢少了,可以再多送些過來。”岳西笑了一聲,說話的聲音裏帶着疲憊。
“今兒,您救了我一命,這份恩親下官不敢忘記,過幾日一定備了薄禮到山上親自拜謝娘娘的救命之恩!”
葉勉程知道,今日若不是偶遇岳西,那人就是沒砸死自己,自己也會在路邊上凍死!因此他是從心裏感激岳西,說話語氣中便分外帶着誠意。
“不必。”岳西在外面奔波了一天,體力消耗幾乎到了極限,她先拉了椅子坐下,才對葉縣令說道:“幫我辦件事兒就成,小事兒,我斷不會提讓你為難的要求。”
“還望娘娘明示。”葉勉程一手扶額,一面躬身施禮,他這一低頭,岳西才看清他頭上的儒巾已經被血染了一大片,暗道:也不知道是什麽人,下手這麽重,倒像是要砸死這姓葉的似的!
腦子裏琢磨着事兒,她說話就慢了些,好像是經過一番思考之後岳西才開口道:“我需要個身份……普普通通清清白白的身份就好。”
葉縣令低頭思索了片刻,終是點了頭:“這事兒怕要經過幾日之後卑職才能給辦好。”
“有勞了……”給辦就成!
岳西好脾氣的接了口。
經常在外面走動的她,迫切的需要一個便于四處行走的身份,這樣在外面辦事才會方便些。
葉勉程是慈縣的縣令,給個人辦張戶牒造個假身份啥的都是他權利以內的事,并不會為難。
只是這求他辦事的是皇後娘娘,他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此事說完,葉勉程告辭回了自己的屋裏,岳西也顧不得洗漱,和衣躺在了床上。
颠簸了一天,她很累,可腦子也尤為清醒!
隔壁影影焯焯地傳來說話的聲音,大概是葉縣令和葉師爺還在說話。岳西支愣着耳朵聽了一會兒,卻一句話也沒有聽清。
如此靜靜的一個人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只是搭着,岳西的兩只腳伸了出去,連靴子都沒有脫。
腦子裏又浮現出了鄭寶才說出的話:“入秋的時候咱大昭的皇後娘娘不是薨了麽……”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對于岳西的觸動是巨大的,沒人能體會她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的感受!
原來,在外人眼裏,她早已是個死人!
這也就不難說明為何在她死而複生後,再次回到行宮,從始至終帝都皇宮裏也沒有派個人過來查看。
因為她死了,這才是某些人要的結果!
也這是因為如此,岳西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是多麽的兇險!
一個在所有人眼中已經死了的人,不管是誰都是可以把她幹掉而不會有任何風險,因為她本身就是個不存在的人。
一國皇後薨逝,如此大的事件,卻沒個人肯到行宮裏去看個究竟,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自己在那些人的眼中不管死活都不值得他們擔心,也許,韓月夕的存在本就是多餘的……
“呵呵!”閉着眼,岳西呵呵一笑,自言自語道:“怕是前陣子來的那個自稱是相府管事的人就是個騙子呢,也不知道是誰派過來的蠢貨,竟然還要通過官府來探知老子的死活!”
而真正的韓丞相以及韓月夕的那個皇帝相公壓根就沒把她的死活當成事。
她的死活不過是在他們唇齒間的一個字而已。
悲哀啊……
岳西的心底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沒人喜歡你,哪怕是你的父親或是你的夫君,都沒有把你的生死放在心上,你在他們的心裏,從來就沒有過丁點的位置……不管是死是活都沒有關系……
從來沒有這麽一刻,讓她有了惶惶不安的感覺:從她自棺材中爬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她便時時刻刻都生活在危險裏!
之所以她現在還活着,不過是還沒到她必須消失的時候罷了。
隔壁一直似有如無的談話聲終于沒了聲音,岳西有些奇怪:怎麽沒聽見師爺開門出去呢,難不成這兩個老爺們還睡在一處了?
天才一亮,岳西便起身離去,臉色難看極了。
她必須強撐着回到行宮裏去,否則,一歇下來便再沒有力氣多走半步。
三個時辰後,岳西和驢寶氣終于爬上了行宮前的那處平臺,正在平臺上踢驢糞蛋子的喜來見到她便撲了上來:“爹爹,你怎麽才回來啊!你不在家我睡不着……”
已是強弩之末的岳西險些被孩子沖倒,她倒退了幾步,知道身子抵在了驢車上才穩住了:“慢點兒,你小子再用點力氣,就能把老子再撞下山去了……”岳西心裏明白孩子是和她真好,可她現在也确實沒有力氣在抱起他了。
“當家的。”陪着喜來在外面玩耍的大個過來與岳西大了招呼,伸手抱了車上的東西就要往院子裏搬。
“叫幾個人過來吧,東西不少……”岳西說着話,搖搖晃晃地上了臺階,進了院子……
她太累了……
身心疲憊的累……
兩天幾乎沒有睡過一個整覺,還聽到了那樣的一個消息,岳西身體裏韓月夕的意識又消沉起來,并隐隐地帶着恨意。
岳西現在身子疲倦,很容易被這具身子原來的主人的情緒所影響,因此她不言不語地進了聽濤殿,在雲畫吃驚的目光裏擺擺手:“我沒事,我就是累了……”
一頭栽倒在床上,岳西連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
在睡着之前,她迷迷糊糊地看見喜來趴在床邊擔心地看着自己,岳西伸了手臂摟住他,用輕得不能在輕的聲音說道:“過來,陪我睡一會兒……”
喜來二話不說,脫了靴子就往床上爬,他拽了被子來把兩個人一起蓋好,并自動地蜷在了岳西的懷中,在孩子身上特有的味道裏,岳西把頭埋在喜來的頸間,沉沉地睡去,真如死了一般……
這一覺,岳西睡了兩天一夜,再次醒來的時候,喜來依舊是趴在床邊看着她,滿眼都是擔憂的神情。
“兒子,不是說讓你陪着我睡一覺嗎,你怎麽還不上來……”她張了嘴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的厲害,竟是連說話都費勁了。
“主子,您可醒了!”同樣守在床邊的霞染和雲畫一起圍在岳西的身邊,臉上都挂着淚。
“哭什麽?”岳西擡了手臂想抹去她們臉上的眼淚,手臂似有千斤重,竟不聽她的使喚了。
“我這是咋了?怎麽和病了似的?”岳西聲音嘶啞死問道。
“蘇禦醫說您是累脫了力,要好好歇幾天才行。”雲畫心疼地看着她,邊說話邊落淚。
這兩天娘娘如死人一般的躺在床上,連呼吸聲都輕的聽不到,可把行宮裏的人都吓壞了!
蘇謹言進進出出的給她診了幾次脈,雖然明知道她并無生死之憂,但他也知道:娘娘這身子幾年來早就掏空了,哪裏還禁得半點折騰?
一會兒喂水,一會兒喂藥,全行宮的女人輪流在偏殿裏伺候着她,兩天一夜,岳西終于再次醒來。
累……
睡了這麽久還是累……
才睜眼的那一刻,岳西真希望自己能永遠這麽睡着就好。
“主子,您看……”喜來抓了她的手,放了樣東西在她的掌心上。
“是什麽?”岳西先把手裏的東西捏了捏,覺着硬硬的像顆小石子,拿到眼前一看,她笑了:“掉牙了?張嘴讓我看看。”
“啊……”喜來馬上長大了嘴巴,将自己豁了的一口子的兩排小牙給岳西看:“昨天掉的,還留了很多血呢。”
“疼不疼?”
“有點疼,但一會兒就沒事了……”
岳西把那顆牙齒還給他,心裏想着自己小時候換牙的樣子,依稀記得好似是從下面的一排開始的,可喜來分明先掉的是上面的,可見換牙的順序并不是每一個孩子都會相同的。
“扔到山下去吧。不是都說掉了上面的牙齒要往低處丢,而掉了下面的牙齒要往高出扔,這樣新牙才會長得快。”岳西說着話把手裏的那顆小狗牙又還給了喜來。
“我先留着吧。”小東西接了牙齒寶貝似的收到懷裏,然後爬上床趴在岳西的耳邊說道:“萬一我的新牙要是不長出來,我就把這顆舊的再粘回去湊合着用,總之是不能這樣缺一顆,真是太難看了!”
“哈哈!”孩子一番童言稚語讓岳西稍許消沉的心緒霍然開朗起來:孩子的乳牙掉了還會再長出顆新的來,她不是早就死過一次了,現在不也一樣活得好好的?
何必為那些不可預知的事情去心煩氣躁呢?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罷了。
“起床了!”岳西一把撩了被子,扶着喜來起了身,才發現自己只穿着裏衣躺在被子裏:“你們給我換的衣服?”她扭臉望向雲畫和霞染。
霞染的臉瞬間便火燒似的紅了起來:“主子,那個,您袍子裏面的書,奴婢給放在褥子下面了……”
“啊?”岳西一愣,神雙手用力的搓了搓臉才記起自己确實是買了一本手抄本的,現在看霞染的臉色,她估摸着那可能并不是什麽正經書。
“我的那個大包袱呢?”起身下地,岳西洗漱了,進門就吵吵着找她的東西。
“你是真能折騰,這才好一點,我們在後面院子都聽見你說話了!”江岚不以為然地說道。
四位太嫔娘娘聯袂而來,個個臉上都透着喜氣!
“她也是着急,方才一聽到你說話,第一個要往這邊跑的便是她。”随後進門的錦娘忙笑着為江岚開脫。
“我自然是明白岚岚對我的一片真心!”岳西挽了袖子,拿出一副要打架的氣勢來,不懷好意地朝着江岚走了過去,不等江岚逃走,她已經伸臂勾住了江岚的脖子,而後笑嘻嘻地說道:“快點讨好我,否則工錢銀子我一個子都不會給你的……”
一副四扇屏的繡品,工錢被岳西要到了十兩銀子,這是所有的太嫔娘娘和宮女們都沒有想到的。
一時間聽濤殿裏變得火熱起來,幾個女人圍在岳西的身邊問東問西,一說到有銀子掙便通通把岳西才醒過來這件事給抛在了九霄雲外,嘁嘁喳喳的說個不停……
十兩銀子,岳西當着衆人的面一起交給了高公公,并且說得很清楚,那幾個女人每人存起一兩來,剩下的二兩當做衆人的家用。
如此分配,算的公平,行宮裏的幾個女人說說笑笑地離去,一副幹勁沖天的模樣。
只是在偏殿裏的幾個叫花子卻集體的蔫頭耷腦起來,尤其是大個兒他們幾個男子,覺着自己淪落吃了吃白食的廢物!
“別急,總得給大夥兒都找了謀生的活路,我這個大當家的才沒白當一次家。”岳西對着剩下的幾個人輕聲說道。
現在她的身份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死人,這個消息,行宮裏的人是并不知曉的。
在她還是皇後娘娘的時候,這個身份若是利用的好,岳西是可以護佑起行宮裏的一衆人等的。
可現在她已經成了‘死去的皇後娘娘’,那,這些人在留在自己身邊便會有了危險,甚至連行宮都變得不宜久留!
也許一年,也許幾個月,大概就會有一些人要來找自己的麻煩,那個時候,行宮裏這些活着的人,便都會有生命的危險。
因為他們都是皇後娘娘還活着的目擊者,這樣的人,怎麽還能活下來呢?
岳西知道自己的時間并不多,如果她一個人逃走,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以她的能力,要活下來并不難。
但如果讓她就這樣甩手逃走,完全不管這些人的死活,她又做不到。
不管如何,自己既然發出了話要當這些人的家,那,她就要給大家帶出一條活路來!
這樣的環境下,岳西知道自己在由着性子的懶散是不行了。
手軟腳軟的她,此刻遇到了敵人,別說帶着大夥逃命,自己還會給別人添了麻煩。
岳西從來都不會成為別人的麻煩的。
在來到這個世界幾個月後,她又把過去丢掉的痛苦的訓練撿了起來,偷偷地讓這具身體适應着。
……
“啊……啊……啊啊……”
“嗯……哎呦……疼死了……”
“一二……一二……一二……用力……再用力……啊!”
開春兒以後皇後娘娘便在沒有提過下山去帝都的事,每日除了按時吃藥以外便是把自己往聽濤殿裏一關,而後用不了多久,大殿裏就會傳出娘娘撕心裂肺而又讓人聽了臉紅心跳的聲音來!
“月夕一個人在殿裏做什麽呢?這……這都是什麽聲音啊,真難聽!”
皇後娘娘的叫聲如魔音穿耳,坐在屋裏刺繡的幾位太嫔娘娘驟一聽了這個叫聲,一驚一乍的,都沒少紮了自己的手。
“我去看看,她天天在屋裏折騰什麽呢!”一針紮在指尖上,江岚趕緊把手指放在口中吮吸着,唯恐手下的繡品被血染上。
“別去。”錦娘伸手拉住了她,示意秀珠将屋門關上:“她做什麽總有她的道理,再說昨日她在屋裏喊叫的時候,不是連雲鬟和霞染都叫不開門嗎?你覺得我們過去她就能開?”
“可……”江岚的臉一紅,結巴了一下才小聲說道:“她叫的也實在太難聽了……”
“撲哧!”屋裏的幾個女人俱都紅着臉笑了起來,想來這些人都想到了一處。
“我猜,我們姑娘是在練舞了。”屋裏關了門就會暗些,霞染指尖上挑着一根發絲般的細線往窗戶旁走去:“主子沒出閣的時候,最愛跳舞,都是我家主母親自教授的呢。”
“只是主子到了這行宮裏面就再也沒有練過……”
“跳舞?她怎麽有心情練上這個?”江岚止了笑,詫異的問道。
“她的心思誰能猜的透。”錦娘輕聲接了一句之後,便又低了頭忙活起來。
江南程家的刺繡針法天下聞名,錦娘就是程家的女兒。
行宮裏這幾個女人原本就都是會些針線的,後來又得了錦娘的點撥,手藝比尋常的女子不知好了多少,這也就是為什麽繡坊的掌櫃一見岳西交出的繡品便大吃一驚了。
“看着你都忙,我卻幫不上什麽……”枯坐在屋裏的慧嫔是極少說話的,她自打來了行宮,頭幾年想家,想娘親,又膽子小,天天哭!
哭來哭去的,最後哭壞了眼睛,別看她坐在那裏好人似的,實則雙眼幾近失明。
“你就坐在那裏聽着吧,不差你一個人手。”聽濤殿裏鬼哭狼嚎的叫聲終于停了,幾個女人又低下頭開始忙着手裏夥計,偶爾低聲的說幾句話,都是輕聲細語的。
“跳舞?老子還跳六呢!”做完舒展運動的岳西熱的出了一身的熱汗,好歹用布巾擦了,她出了聽濤殿卻沒有見到一直在院子裏跑着玩的喜來。
随意地走到後院正好聽見屋裏的幾個女子嚼舌根,岳西懶得進屋,轉頭又回了前院:“兒子,趕緊出來!咱們玩去啊……”
“來了!”聽到叫聲的喜來馬上從廚房裏跑了出來,手裏還拿着半個菜團子:“楊姑姑才蒸的,爹爹吃不吃?”
“你吃吧,我不能亂吃東西,現在要養胃……”
“哦。”喜來不懂她說的養胃是什麽意思,只是既然爹爹說了不能吃,那就是不能吃了。
岳西負着手走到院子中間,回身往山上望去,但見一山的桃花初開,粉嫩粉嫩的看了使人歡喜,便擡步往靜中圓走去:“上山,咱們賞花去。”
“賞花?”喜來跟在岳西的身後小跑着說道:“上面園子裏不是就有幾株桃花嗎,還是娘娘讓移過來的呢。”
“太少了,不夠看。”
山頂的桃花大片的掩映在翠柏蒼松之下,如粉色的雲霧般已然連成了片,單只看着那景色便美不勝收,岳西看得心裏癢癢,只覺不折下幾枝來簡直對不起花兒開的這樣好!
爬上靜中圓,蓋住大殿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在雪堆裏埋了幾個月的屋頂裸露在外,讓人看不清下面的狀況。
岳西并不關心自己曾經住過的地方會怎樣,而是直接朝着行宮一處宮門走去。
打開笨拙的門闩,推開厚重的宮門,門外是一條荒廢了多年的小道。
“快點跟上。”山上的空氣在清涼中帶着花香以及松柏葉子的味道,好聞極了,岳西站在地上做了幾個深呼吸的動作,只覺得連腦子都清醒起來。
牽着喜來的小手,岳西離了山路,專挑花樹多的地方走,東游西逛的兩個人已然走出了好遠。
“那枝好!”一樹的桃花含苞待放,滿枝的花骨朵似開非開,岳西一眼就相中了這棵,馬上扔了手裏才摘的兩枝,三下兩下的便上了不高的桃樹。
“素啊,你看那樹桃花正是似開非開的時候,我們采了帶回家去,養在花瓶裏,能開幾日呢……”
“你站在這裏就好,我去摘……”
輕聲細語裏,分花拂柳中,一位白衣少年從遠處施施然走了過來,離着這片花樹還有不少的距離。他便停下了腳步,皺着秀氣的眉仰視着樹上的采花大盜!
“媳婦兒?”衣領上已經插了幾枝桃花的岳西停了動作,猴子一樣的挂在樹上,拿着一枝桃花對着少年搖晃道:“我是岳西啊!”
------題外話------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順流而上,海闊天空
人面桃花,傾國傾城
與我談笑風生
那些可遇
而不可求的事情
清風徐來,這是一首歌的名字~
北北與岳西在這一世終将會遇到~
那怕他曾經跑過~
☆、萬惡之源 一
楔子
岳西沒什麽理想,沒有親人也沒幾個朋友,比較財迷的她因為疏于打扮自己,所以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平凡的。
平凡到讓人上一眼看到她,一轉頭便已忘了她的模樣。
然而如此平凡的她卻有着一個非常不平凡的身份,她是一名特工。
雖然接受訓練五年,入行才只有一年,年紀輕輕的她已經出色的完成了幾次任務。
岳西最愛做兩件事:吃和睡。
“呵呵,小西,你還小。等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知道一個只會吃和睡的女人是多麽悲哀!”楠姐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如同看着一頭豬!
“吃吧,睡吧,只有吃飽睡好才能更有精神。”東哥望着岳西的眼神是冷靜的,如同在看一柄還需要磨練的匕首。
“喂!你怎麽不說話?”圈在沙發裏抱着靠墊昏昏欲睡的岳西似乎才想起這房間裏呆了四個人,她強睜開眼睛望向倚在窗邊那個高挑纖瘦的少年:“北北啊,你說,我如果就會吃和睡可怎麽辦啊……”
“我養你。”如粉櫻般美麗的少年扭過頭來微笑着望着她,如同看着一件珍寶。
東哥,楠姐,君北,岳西,他們都是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小時候,他們是一起抹眼淚的夥伴,現在,他們是共同浴血的戰友。
岳西曾經以為他們這樣的友情是沒有任何力量能将他們分開的……
……
先說說岳西與君北。
岳西最愛的是兩件事:吃喝睡。
楠姐總會笑着說:“小西,你是豬嗎?”
她自然不是豬。
岳西心裏藏着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從小到大都一直跟着她:她的睡眠很多時候都是在夢魇中度過,而那噩夢的內容永遠都是一樣的!
……
一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将沒有點燃燈燭的空曠的大殿在一瞬間照的通明。殿中兩個穿着破舊宮衣的侍女跪在床前,神情疲憊地望着床榻上似乎是睡着了的容顏枯槁的女人。
“好累啊……”幾不可聞的輕嘆從躺着的女人口中溢出,垂在被子外面的纖細的手指也随之顫動了幾下……
“娘娘?!您醒了?要不要用些水?”跪着的兩個宮女同時站了起來,伸手摸向那只瘦弱枯骨的手掌。
閃電過後,寝殿內漆黑依舊。
兩個宮人屏住了呼吸,側耳傾聽着床上可能發出的聲響,生怕漏過一絲細微的聲音。
床榻上再沒有聲音傳來,方才的一聲話語仿佛從未有過。黑沉冰冷的夜色裏只有斷斷續續的淺到不能再淺地呼吸聲,似一縷懸挂在屋頂的陳舊蛛絲,随時都會斷掉。
“娘娘的手怎麽這麽冰?”說話的宮女眼中含着淚,小心地捧着那只手掌放在自己的唇邊哈着熱氣,又不時地輕柔地揉搓幾下:“要不,再請蘇禦醫過來看看吧……”
“唉……”一聲嘆息之後,兩個人都沒了話,誰心裏都明白,請了禦醫又如何?行宮裏早就擠不出一分銀子來給娘娘去抓藥了。
如今這般光景,連溫水都灌不下去的皇後娘娘,不過是在熬日子罷了。
熬一日算一日,熬一時算一時。
躺在床上已纏綿了數日的她,終是已經到了燈枯油盡的時候……
“娘娘還不到十八歲啊……”捧在唇邊的手掌不管是如何溫着揉搓着,都沒有一點回暖的跡象,那個宮裝少女攥着那只枯掌難過地趴在床榻邊上嘤嘤地低聲啜泣起來,滿是絕望。
娘娘若是去了,她們以後活着還有什麽意義?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問題。
“唉!”另一個宮婢也是長長的一聲嘆息,伸手把主子身上的棉被又掖了掖,然後扭身坐在榻前的腳蹬上輕語道:“黃泉路上無老少……你看咱們姑娘這五年過的是什麽日子……還不如……倒是不要受罪了……”
這話讓哭泣的聲音慢慢停了下來,抽泣了一陣之後,那女子小心地将主子的手臂輕輕放入被中,又伸手把壓在主子腿上的一床棉被往身上拽了拽。
“別往上扥了,昨日娘娘醒的時候說壓在身子上太沉,她身子些微地動動都疼。”坐在腳蹬上的女子頭也不回地說道。
“行宮裏太冷!咱倆的被子都抱過來給娘娘蓋着了,我還是怕她凍着。”女子說着話,也扭身坐到了腳蹬上,身子與另一個女子緊挨在一起相互取暖,因為這裏的冬夜過于寒冷,兩個人的身子都有些顫抖:“宮裏也沒有吃食給娘娘補身體,看看主子身上瘦的,哪裏還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