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3)

是不是這裏的房價也不便宜?”

“不便宜!”老者伸手指着一棟小灰樓說道:“看見沒有,暫時買不起房的都去那裏租着住……”

老者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麽,岳西已經沒有再聽了。

順着老者指着的方向,她看見穿着藍色羽絨服的東哥和一身黑衣的小北跟在兩個中年男人的身後緩步走了過來,神情肅穆。

兩個中年男人一個人提着一只鐵皮桶,另一個拿着抹子等工具。東哥空着手走在中間,而小北曲着雙臂緊緊地摟着懷中蓋着紅布的一只盒子。

岳西的目光在看到那只盒子的時候,被匕首穿透的心髒狠狠的疼了一下!她馬上感應到了,那裏面裝的正是被火化後成了骨灰的自己。

“嚯!你家人對你可是真不錯!”老者沒有注意到岳西表情的變化,他羨慕的說道:“他們給你買了別墅吶……你家的房子大……”

岳西撇開絮絮叨叨的老者,直愣愣地迎着那些人走了過去,靈魂對身體的依賴太過強烈,哪怕那具身體已經化成了灰,此刻她的魂魄依舊不受控制的迎向曾經的自己。

為什麽抱着自己的不是東哥而是小北呢?岳西停在路邊,眼看着幾個人在自己身邊走過,心裏有着些許的遺憾。

走到高檔墓園區,東哥跟着兩個工人走了進去。小北抱着那個骨灰盒停在墓園的門口。

岳西看到兩個工人把門口立着的上面刻着天使的墓碑擡了進去,“這個就是以後我家的大門了吧?”她側頭看了看,墓碑上已經刻了字。

不知道上面寫得什麽,岳西想走過去看看。

“我給你燒了好多好多的紙錢……”小北低了頭,把臉頰貼在懷中的盒子上:“都給鬼差吧,你不要住在這裏,快點去投胎,我等着你來找我……”

擡起的腳步又放下,岳西擡頭望着臉色蒼白的小北。分開沒有幾天吧?為何他變得如此憔悴,原本粉嘟嘟的唇現在都已經成了蒼白色。

做他們這一行的,都是用命在掙錢,一天不離開組織,一天就是提着性命過日子。小北是知道的啊……可他如今眼中的痛苦,岳西只看了一眼就已經明白,他放不下她……

東哥,楠姐,她,還有小北,他們都是孤兒院的孩子。一起長大,然後一個一個地離開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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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東哥帶着他們加入的組織。

十幾年了吧,她記不清具體的時間了。腦海中只有不斷的搏擊,厮殺,訓練,任務……

她幾乎成了一部機器。

除了上學,就是在不停的訓練,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只有強大了,他們才有可能活的長久。

小北是他們幾個人中最小的,今年才剛滿十八歲。

“我要和你上同一所大學,我要做你的學長!”那個長相秀氣,身材纖瘦,美的一塌糊塗的小男生在升入高三後臉上笑吟吟地向她宣布着他的決定。

“切!”岳西伸手揉揉他柔軟的頭發:“今天沒吃藥吧?看着你就‘蒙蒙’噠!”

“傻了吧唧的,你就是考入和我同一所大學,也只是我的學弟好不好?想騎到我的頭上去?下輩子吧……”

“我會跳級的,用兩年時間修夠學分,讀研的時候就可以超過你,那樣我就是你的學長了!”

“嗯,想法不錯!好好努力吧小夥子,姐姐看好你哦!”岳西身子後仰,努力做出一副偉人的姿态來,拍着他的肩膀:“小鬼,餓不餓?”

小北擡手看了看腕上的電子表,那是她在完成第一次任務後,用得到的獎勵買給他的‘潛水斯沃琪’。

“都快七點了?”小男孩兒放下手臂,雙手插進褲兜,擺了個很帥氣的姿勢:“去吃晚飯吧,我請客。”

“嘿嘿!”岳西一看到他這副裝大人的樣子就覺得好笑,“我們去吃麻辣燙,一人吃六塊錢的,姐姐請你吃好了……”

聽到這話,小北的臉頓時紅了起來,他先是低着頭盯着地面不看她,等臉上的紅潮漸漸退去才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道:“岳西,你都學壞啦……”

☆、萬惡之源 五

“君北。”東哥一貫沉穩的聲線有些沙啞:“讓小西入土為安吧。”

小北緩緩的擡起頭來,往高檔墓園區的大門裏望了一眼。

雕刻着可愛天使的潔白的漢白玉墓碑已經在一座只能站下兩三個人的古色古香的六角亭中立了起來,西方的,東方的,兩種不同文化的東西湊在一起,顯得很是不倫不類。

一塊半米見方的石板靠在墓碑邊,不大的墓穴口敞開着。兩個穿着殡儀館統一工服的工人站在亭子外面聊着天,藍的發綠的工服後背上印着一行屎黃色的大字,老遠都能瞅見:一路走好,歡迎再來!

等會兒雇主把骨灰盒放進墓穴,他們把石板蓋上,再用水泥把石板封死抹平,就算齊活。

每天在這樣的環境裏工作,相似的畫面看了太多,哪怕是逝者的家屬哭得再感天動地,他們也是無動于衷的。見多了死亡,他們的某些神經早就麻木了。

“快點去投胎,別讓我等太久。”小北的輕吻落在蓋着骨灰盒的紅布上非常依戀地停了片刻,然後才迎着東哥驚異的目光走了過去。

岳西用手使勁抓着殘破的胸口,只覺得心都碎成了渣,“北北啊……”她能感受到他的痛徹心扉的傷悲以及——難掩的憤怒!

憤怒?北北為什麽會如此的憤怒?

骨灰盒被放入洋灰池子做的墓穴,小北垂手退出六角亭,在離東哥遠遠的地方站着。工人們馬上提着鐵皮桶和工具走了進來。

兩個人一看就是合作了很久的樣子,配合十分默契,先是擡着立在墓碑邊上的石板把墓穴蓋上。因為是依照墓穴的大小定做的尺寸,所以石板扣上以後嚴絲合縫。

鐵皮桶裏水泥是提前和好的,被直接倒在了石板上,一個工人退了出去,剩下的工人單腿跪在地上用抹子把石板上的水泥抹平,很快就遮住了石板原來的樣子。

岳西眼看着自己的骨灰盒就這樣被封在了那塊看着不大的長方形的水泥池子裏。

“兩三天之內別往墓上擺貢品,洋灰沒幹透容易留下印子,影響美觀。”站在外面的那個工人沒話找話,讨好似的和東哥說着該注意的事情。

東哥面無表情地擡手把羽絨服的拉鎖拉下一半,伸手入懷摸出兩張百元的鈔票遞過去:“幸苦了!”

“應該的,應該的!”工人雙手接了錢,點頭哈腰地謝了,然後轉頭對着亭子裏的忙活的那位喊道:“快點嘿,十點半東區還有一個活兒呢。洋灰我都一塊兒和好了,別凍上用不了了……”

裏面的人沒有說話,依舊不緊不慢地幹着活,左一下右一下的把看着不順眼的地方抹來抹去,岳西覺得他一定給他媳婦臉上抹過面膜,二者手法近似,都做的很細致。

最後他又用一塊嶄新的毛巾把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水泥點子都擦幹淨了,才吐了一口氣:“就算給他媽的死鬼幹活,哥們也不會糊弄差事,咱可不弄那豆腐渣……”

“歇!歇!別逼逼……趕緊的,東區還有一個活兒呢!”亭子外面的工人早就站得不耐煩,看他終于完了活。立馬走進去提了鐵皮桶擡腿就往墓園外走去。

“你說你天天趕趕落落地,急什麽啊?是趕着投胎啊。”走在後面的工人一邊埋怨着,一邊對着東哥和小北都點了點頭,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嗳,你昨天給我的盤沒法看啊,都他娘的馬賽克……兩個人剛脫了衣裳,就馬賽克……”前面的工人走過岳西時,對着後面的工人說道。

“五塊錢的盤,全館的人都傳着觀摩學習過了。到你那裏還能看,質量就不錯了……”走在後面的工人緊走了幾步,小跑着追上了同伴,用手肘一碰他,然後伸出了手去。

“切!老子什麽時候吃過獨食?”那人停了步,從上衣兜裏拿出東哥給的兩張百元鈔票,單手撚開,“自己拿!”

“嘿嘿!”追過去的工人從中抽了一張舉高了辨認了下真假後,小心的放進衣袋,兩個人才嘀嘀咕咕地走遠。

這就是活着的人的生活啊!

哪怕是明知道人終有死去的一天,活着的時候依舊要沒完沒了的為這一張嘴奔波……

岳西望着他們的背影也長長地嘆了口氣,自己做人的時候許是太年輕了,并未認真的想過這些。如今做了鬼,反倒生出許多感慨來。

“小姑娘,給你送行的那兩個小夥子打起來了!”老者蹲在高檔墓園區的門口,手裏舉着一串黑棗糖葫蘆,饒有興味的邊吃便看熱鬧。

“好功夫!”老者用手裏的糖葫蘆往裏指了指:“穿黑衣服的那小子是跟穿羽絨服的小子玩命呢,不過……”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去了。

小北才進了組織沒有多久,功夫比東哥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如今他豁出去了,瘋子似的拼命的打法在和東哥較量,真是搏命的招數!沒有防守,只有進攻!

“住手啊,快住手!”岳西看到糾纏在一起的兩條身影,脈動兩條軟趴趴地腿用力往墓園門口跑:“東哥,小北,不要打了!”

“沒用的,你說的話他們是聽不見的,畢竟已經陰陽兩隔。還有啊,這個門禁沒有消除,你也是進不去的。”老者的話說還未說完,岳西已經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彈了開去,她慘叫一聲落在地上,魂魄飄搖似要散開!

“不要亂動!”老者把黑棗糖葫蘆咬在口中,走到岳西身邊,拖着她就往陽光照不到的牆底下走:“都說了,你就不要再想着活着時候的事了……你現在是一只鬼啊,活人的事你哪裏管得了?”

岳西說不出話,七天,好不容易才在混沌中聚攏的魂魄都虛弱到了極點,随時都有魂飛魄散的危險。

人的魂魄是不能散開的,否則投胎以後,再世為人,失了魂魄的新生嬰兒即便能夠長大,也會是個傻子。

“君北!你到底有完沒完?小西的死就是個意外,我也不想的!我們做這一行,哪有不死人的……”小北的兩只手腕都被東哥鉗制在了右掌中,他的左臂鎖着小北的咽喉,而他的前胸正貼着小北的單薄的脊背,只要一用力收緊左臂,小北就會沒命!

“東哥,不要啊!”岳西什麽都顧不得了,她覺得自己是在拼了命的對着他們吶喊,可那兩個人似乎沒有一點感覺。

“是你推了她一把,為楠姐擋了那一刀!否則她怎麽會死?”小北西斯底裏地喊着。

什麽?岳西不可置信地轉頭望向老者:“老伯,他剛才說的什麽?”

老者疲憊地靠牆坐下,伸手把口中的糖葫蘆拿了,才一張嘴,假牙便又跟着掉了出來。

“哎呦,真麻煩!又得去洗。”說着便顫巍巍地飄了起來,朝着牆裏隐去:“他說,是那個穿羽絨服的推了你一把……”

“你明明聽見了,只是不能接受而已。”老人的身影完全隐沒不見,這句話是從牆壁裏傳出的。

我是這麽死的?岳西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如果小北說的話是真的,那麽這個真相确實比讓她再死一次都痛苦!

“墓園上都有門禁,你要到物業去領了靈符才能自由出入。”地下傳來稀裏嘩啦的水聲,顯而易見,老者家的隔音效果不太好,洗個假牙都弄這麽大的動靜。

東哥是不會推我的……岳西喃喃自語。

“要麽現在你就打死我,要麽等着我把你打死!”這咬牙切齒的聲音是小北的。

岳西靠在牆邊已經不能動彈。她是新鬼,甚至連形象都保持着死時的慘狀,弱小的她如何能禁的住門禁的沖擊?所以現在的她是有心無力,只能委頓在牆邊的陰影裏,聽着他們說話。

東哥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岳西就看見小北踉跄着走了出來,渾身是土的離去了。

她松了口氣。

東哥終究是不會對自己人下狠手的。

岳西笑了。再怎麽說他們也是自己人,東哥怎麽會讓自己去為楠姐擋刀呢?一定是小北看錯了……

“對不起……”東哥沉沉的聲音過了好久才傳了出來。

“小西,我愛楠楠。”

這句話讓岳西的心瞬間便空了……

你愛楠楠……

所以,就讓我代她去死?

岳西很想爬過去,到墓園的門口去看看東哥的表情。

不親眼看着他再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她會覺得那些話都不是他說的。

岳西怎麽也不能相信東哥會用挽着自己手臂的手将自己推向死亡。

那支有力的臂膀所傳遞的溫暖,是她心底最深的渴望啊。

“楠楠她……有了,是我的孩子……我們已經說好了,這次任務完成以後就收手的。若真刺到了她的身上會是一屍兩命……所以,現在是最好的結果。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幸福麽……”

上午時分,整個墓園都是安靜的。

活着的人們極少在不是清明或者逝者忌日的時候來這種地方。而對于死去的鬼衆們來說現在正是黑夜,所以他們還在休息。

綠化非常好的空曠的環境裏,岳西覺得自己可以聽得見東哥并不均勻的呼吸聲。

“呵呵,因此你就替我大方了一把?讓我做了一回見義勇為的大好青年……這就是你說的最好的結果……”

心裏難受的感覺是沒着沒落的,岳西竟恨不得自己灰飛煙滅沒了知覺才好。

“最好的結果……是啊,你的楠楠,還有你們的孩子……這次行動後的酬金就算是你們都收手以後的日子也是衣食無愁了……”

“可你忘了問我願不願意了,我……”岳西自問自答,說到這裏她說不下去了。

若是在自己神智清明的情況下,會去擋那一刀麽?

岳西苦笑了一下,老伯說的對,自己已經死了,如今再去想活着的問題似乎确實多餘,她死了,這便是結果。

生的糊塗死的窩囊,這一世她的一切都是不明不白的。

收攏了雙腿,抱着膝蓋,岳西低着頭想哭,她的心髒雖然被匕首刺穿了,可依舊會疼。

☆、萬惡之源 終

也許哭出來就能舒服些吧?所以她擺好了姿勢準備好好的哭一場。

“媽蛋啊!”半晌之後她垂頭喪氣地擡起頭叫道:“怎麽做了鬼老子還是不會哭啊!”

長在孤兒院的她從來臉上都是挂着微笑。早就忘了哭的滋味。孤兒院的孩子是不能哭的,因為會挨揍。

“小姑娘,你吃不吃早飯?”老者手裏拿着半個油餅吃的挺香。

“早飯?”看着天上挂着的月牙和稀疏的寒星,岳西有些混亂:“我沒胃口。”

“你才來,還在倒時差。住幾天就習慣了。”注意到她的眼神,老者解釋道。

“哦。”岳西點點頭,開始左顧右盼。

“那個羽絨服早就走了。你都在這兒坐了快一夜了。”老者說道。

“我……就是四處看看。”被人窺破心事,岳西稍顯尴尬。又隐隐的有着失落……東哥走了,都沒有和她告別呢……

扶着牆,她試探着想要站起來,發現沒有了陽光的照射,體力果然恢複了很多,兩條腿也不像面條一樣軟趴趴的,很輕易的就直了身子。

“您怎麽不睡覺啊?”看着不是吃就是說,嘴巴閑不住的老者,岳西一邊回身拍着屁股上的灰塵一邊随口問道。

“我有點神經衰弱,而且胃也不好,必須少食多餐才可以養生。”

聽着老者這麽一說,心情十分不好的岳西也不禁笑出了聲:“咱們都成了鬼了,還養生?”

“那可不!”說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老者眼睛都亮了:“沒有強健的魂魄,投胎後如何能撐起一副建康的身體?養生還是很重要的。”

“那,您一天沒睡,現在也該回去歇歇了。”岳西蔫蔫的,并沒有聊天的*,又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睡不了。待會兒那幫老娘們兒就都起來了。她們要在那邊的空地跳一個半小時的廣場舞,那音樂吵得人腦仁疼!”

“這裏也放最炫民族風?”岳西張大了嘴巴。

“不,最近流行什麽筷子還是叉子兄弟的小蘋果。”老者皺眉想了想才說道。

“嘿嘿!真fashion!”幾乎是小蘋果三個字一出,岳西的腦子裏就響起了這首神曲,就差哼哼着‘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出聲了。

“真尼瑪洗腦。”她搖了搖腦袋,想把裏面盤旋的這首洗腦功能強大的旋律甩出去。

“什麽?”老者沒聽明白她到底說了啥。

“哦,我是想問問您,這裏到底怎麽進去。”岳西回身指了指高檔墓園區的門口,發現竟有人開始進進出出了。

果然鬼的生物鐘與人是反着的。

“一會兒你要先去物業管理處登記,确認一下你業主的身份,工作人員會發給你靈符的。那時候就可以自由出入了。咱們這裏保安還是不錯的。”老者很有耐心的指導着岳西這只新鬼。

“九點,物業的人上班比較晚。你去早了那裏沒人。”老者指着小灰樓說道。

“哦。”岳西拉長了聲音應了,腦子開始考慮這麽長的時間該如何打發。

“岳西,你的快遞!”居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岳西驚訝的左右踅摸。

一個騎着電動三輪車的小夥子悠地沖了過來,前車輪幾乎壓到岳西的腳上才停了下來。

裝滿了包裹的電動三輪生生被他開出了汽車的速度!

“慢一點,這多麽的危險。”老者站在一邊教訓着送快遞的小哥。

“沒轍!您瞅瞅我車上的活兒還有多少?慢了成麽。”小夥子擡腿下了三輪車,打開後面的封閉車廂,從上面拽下來一個大大的紙箱:“六角亭皇府別墅……岳西,沒錯,就這個,簽字!”

他從口袋中摸出一只圓珠筆來在紙箱上劃了幾下,才遞給岳西:“就你這個包裹大。”

岳西在單子上簽了字,然後把筆還給他:“謝謝!”

“成了,下一個活兒東區……”小夥子鎖了車廂的鐵門,擡腿上了三輪車,一扭車把,風似的跑遠了。

“這快遞……能寄回人間嗎?”岳西蹲在地上仔細地看着紙箱上的送貨單,一眼便認出上面的字跡是北北寫的。

“不能,咱們這裏都是單程,沒有車來車往。”老者羨慕地看着她。有人給寄包裹,說明還有人想着念着。他死了幾十年了,雖然兒孫滿堂,可早就沒人給他掃墓祭拜了。

“唉……”老者嘆了口氣,世态炎涼,不過如此。他死前纏綿病榻幾個月,兒女們早就煩了,巴不得他趕緊上路。

“哇!”岳西驚叫一聲,紙箱被她打開了,裏面都是錢。

“那小子對你不錯!”一雙擦得铮亮的大皮鞋出現在岳西眼前,“岳西小姐,我來送你上路。”

“上路?”岳西茫然的擡頭,身前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穿着古代袍服的男子,只是他的腳上卻穿着一雙黑色的皮鞋,鼻梁上還架着一副黑超墨鏡,這樣的混搭裝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不倫不類的不正經。

“您是?”岳西站了起來,好奇的打量着這個奇奇怪怪的人物。

“這是咱們這片兒專門管理投胎的MR。陸!”老者連忙湊過來殷勤的介紹着,然後小聲地問道:“大人,我的好日子還沒有消息麽?”

“沒有,沒有!”MR。陸不耐煩的用胳膊擋住老者湊過來的身子:“現在都是搖號,搖上誰是誰,放心,我們沒有暗箱操作……”

“那是,那是,我就是問問。這不都等了幾十年了,您費心多給我惦記着點兒。”老者點頭哈腰地說道。

“嗯。”MR。陸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然後笑眯眯地看着站在一邊的岳西和她的一箱子錢态度良好地開了口:“岳西小姐,您的路牒下來了,您現在就可以上路了。”

“可……我還沒有搖號呢。”岳西不太喜歡這個人,尤其是他對老伯的那個态度讓她看着很不爽,所以她說了一句很不‘上道’的話。

“您走的是VIP通道,不用搖號。”MR。陸說着遞過一張燙金的紙片來,“那個叫君北的先生可是沒少給您燒錢。”

原來是小北……岳西心中一暖,想起了他說的話:早點去投胎,不要讓我等太久……

“老伯。”岳西接過‘路牒’轉頭對那個老者說道:“這個包裹給您吧,我用不上了。”

“都給他?”MR。陸詫異地問道。

“都給您。”岳西仍舊看着老者,淡淡地笑着:“您得換副假牙了,牙好才能胃口好……”

老者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那麽一大箱子鈔票,幹癟無色的嘴唇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那我走了。”岳西對他點點頭,然後舉起手中的燙金路牒看了起來,見上面寫的是繁體字,她辨認了一下才輕聲念道:“韓——月——夕。”

三個字才念完,岳西便無聲的消失在了虛空裏,仿佛從未存在過。

原地只剩了MR。陸和老者。

MR。陸眼巴巴地盯着地上的紙箱,老者則擡頭望着虛空……

念完‘韓月夕’三個字,岳西眼前就出現了一張閉着眼睛眼窩深陷皮膚慘白的完全陌生的女子的面容。

那是一張死人的臉孔,沒有呼吸,沒有表情,靜靜的,怎麽看怎麽慎人!

因此毫無心理準備的岳西被驚得頭發都豎了起來,趕緊閉上了眼睛不想再看,而她的身體則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牽引着,毫不猶豫地對着那個死女人撲了過去……

“我勒個擦的!閃開死鬼!”多年的訓練讓她條件反射般的擡腿就一個側踢,幾乎用上了她的全部力道掃了過去!

只是她現在的身體原本就是以一個前撲的姿勢,如今又擡起一條腿來,因此她重心更加的不穩,以更快的速度流星似的往那個女人身上撞去……

完了,非得與這個死鬼來個親密接觸了,晦氣!

岳西竟又忘了自己也是一只鬼了,滿腦子碎碎念地勇往直前。

然而,等了好久想象中身體撞擊的感覺都沒有發生,岳西甚至覺得自己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呢。

悠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讓她有些看不清,但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自己确實是躺着的姿勢,因為在眼睛适應了光亮之後她看見了頭上的湛湛青天,陽光照在皮膚上再不是那種割裂的疼!

“哎呀媽呀!”岳西叫了一聲。

身上都是手,有好幾個人在她的四周已經身上摸索着,似乎是在找尋什麽東西。

“臭不要臉的!”心急之下,擡手拍開一只在自己手上摸來摸去的手,她直接坐了起來……

“啊哦!”岳西挑眉:“怎麽個意思?老子這才坐起來,你們咋就倒下去了呢?”

……

《華嚴經》雲:一切諸報。皆從業起。一切諸果。皆從因起。一切諸業。皆從習起。

帶着上一世的代號‘忘川’,岳西穿越到了古代,那個所有因緣開始的時候……

……

前塵卷,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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