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節剛過,整個城市都還沉浸在節日的氛圍當中。醫院裏卻冷冷清清,症狀輕一些的病人都被接回家過年了,唯有安音從頭到尾孤零零一個人,連個探訪的都沒有。
那個男人走後再沒有消息,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月了。安音的身體每況愈下,最近更是因為夜裏總有斷斷續續的爆竹聲,擾得她整夜難眠,醫院的營養也跟不上,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憔悴瘦弱,就連陳玉梅望向她都是滿臉的不忍。
這天下午,終于又來了一個探訪的人。還是那間貴賓探訪室,一個珠光寶氣的美婦人,第一眼看見安音枯槁的病态,竟毫不掩飾地笑了。
她叫許若蘭,安音的後媽,年僅三十四歲卻是裕達集團的董事長。當她站在那裏不動的時候,姿态倒還稱得上幾分優雅,只不過笑得太過,骨子裏的輕狂就顯露了出來。
“比進來的時候又瘦了不少呢。”許若蘭仿佛很滿意,打量着安音像欣賞一件傑作。
“呵呵~瘦了。”安音突然傻笑了起來,嘴角落下一滴晶瑩的液體,看樣子像是哈喇子?
許若蘭止住了笑,有些驚訝地後退了兩步,“死丫頭,真瘋了?”
“瘋了,瘋了。”安音重複着,瘦的不成人形的臉上挂着副癡楞的表情。
許若蘭還是有些不信,大着膽子上前推了她一把,見她沒有反抗,又“啪啪”甩了她兩個大耳刮子,安音還是沒有反應。
這下可把許若蘭樂壞了,“哈哈,你這騷蹄子也有今天,以前在你死鬼老爸面前的得意勁呢?”許若蘭越打越高興,安音承受不住跌倒在地上。
門口有腳步聲響了起來,“安夫人,這裏是醫院。”陳玉梅忍耐地喊了一聲,上前去扶起安音。
許若蘭不置可否地揉了揉打紅的手掌,“好了,我知道了。”她像沒事人一樣施施然走了出去。本來還擔心她又搭上了蕭成宇,沒想到已經是這麽個模樣,想到這裏許若蘭的嘴角再一次掀起笑意。
這邊安音踉跄着随陳玉梅回到了病房。陳玉梅本來還以為安音只是被打了幾下沒什麽大礙,沒想到無論自己怎麽哄勸,安音竟都是一副呆傻的模樣,陳玉梅有些拿不定注意,最後還是決定讓值班醫生來看一下。
“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嘛!”被叫來的醫生匆匆檢查了一下發出不耐煩的咆哮,“病人不都是這個反應?虧你還在這幹了十來年,連這都不懂,以後沒事別來煩我。”他把對假日值班的不滿都發洩在了陳玉梅身上。
陳玉梅有些委屈地低下頭,但也不敢頂嘴,沒辦法只得待值班醫生走後,又嘗試着去呼喚安音,卻發現安音已經睡着了。
這事過去後,安音除了吃就是睡,醒來的時候就呆呆傻傻。許若蘭先後又來了幾次,每次見她都是老樣子,而且精神還越來越差,她也就徹底消除了懷疑。
Advertisement
眨眼間又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這一日,陳玉梅像往常一樣進來服侍安音吃藥。
“安小姐,你那個朋友又來了。你要是不舒服,我就替你推了他?”陳玉梅邊說邊觀察安音的反應,順便把手裏的水杯遞給安音,看着她把藥片吞下。
安音乖乖地喝完水,瞥了眼窗外的深灰色豪華座駕,突然咧嘴一笑,“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的未婚夫。”
陳玉梅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又見安音張開嘴将舌底的藥片全吐了,再熟練地摳了下喉嚨“哇”地吐出一口清液,把陳玉梅濺了一身。
“你,你居然裝瘋?”陳玉梅像見到鬼一樣指着安音,臉色越加驚恐。
安音沒有理會她,自顧自地走進浴室将嘴漱洗幹淨,又坐回在椅子上喝她的粥。“陳姐,你其實對人滿好的,特別是對我。”她枯黃的臉上沒有怨氣。
“那你是怎麽發現的?”陳玉梅此時已沒有了平時的親善,眼看着像霜打了的茄子一點點蔫了下去。
“了解一些藥品的特性對我來說是最不難的。”安音擦了擦嘴,站起來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些藥,讓沒有瘋的人變瘋,讓沒有病的人也會因為身體衰竭而死。不過陳姐你知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更大的破綻,叫對人的好是因為內疚。”
一陣抽搐出現在陳玉梅的臉上,抽搐得連她臉上的細紋都變得明顯了。“安小姐,對不起!”她終于克制不住地掉下眼淚,“我實在是沒辦法,孩子病了需要錢,安夫人她,她要你不能出院,所以就讓我、、、、、、”
“我知道。”安音把食指放在嘴邊比了個“噓”的手勢,“不過陳姐,我還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她附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其實我的前世是法醫系的學生,還有十年中醫的學習。所以我,你懂的。”安音調皮地對她眨了眨眼,黑亮的眼睛在暗沉的臉上顯得那麽不協調。
陳玉梅的身體突然劇烈地哆嗦了起來,“前世前世?怪不得你、、、、、、”她突然哀嚎了起來:“有鬼啊!”她在跑了調的喊聲中轉身奪門而逃,這回可是真的見了鬼。
安音望着陳玉梅遠去的背影,眼神裏有淡淡的難過。拿着那個女人的錢去養老吧,不管你是出于什麽原因對那個男人說我命不久矣,但最後也算是救了我一命。
那天晚上,安音看見陳玉梅坐着勞斯萊斯幻影出去又回來,沒過兩天,她的救星就到訪了。
原來她的救星叫蕭成宇,身份證號上顯示今年二十六歲,安音坐在寬大的貴賓探訪室裏,從手裏的文件中找到了這一條。
“沒什麽可看的,反正你也看不懂。”蕭成宇修長的手指又摁滅了一支煙,弧度優美的淡紅色薄唇裏吐出沒有情緒的字眼。
“安小姐,你在這裏簽字和按上手印就可以了,遺囑我會幫你拿去公證。另外還有一份結婚協議還需要簽署一下。”一邊的吳律師也在催促着,手裏另外拿着一疊文件。這一回的貴賓探訪,除了蕭成宇還多了一名吳姓中年律師。
“哦,很快的。”安音柔順地應着,一邊加快了速度。遺囑沒有什麽問題,結婚協議上全都是一些財産的分配條款,安音當然是一分錢都得不到。
“你這個結婚協議利益一邊倒,這在法律上很可能是失效的,要不然我再多加一條”安音溫和地詢問。
蕭成宇眉頭上挑,做出一副你“你懂個P”的表情望向吳律師。
“呃~安小姐說的是有道理。”吳律師有些尴尬,這協議是蕭成宇執意親手拟定,他也無可奈何。
“那麽,你想要加什麽?”蕭成宇習慣性地對安音湊過臉來,“我都快不認識你了,安大小姐。”他深不可測的黑瞳仁裏彌漫着冰涼的氣息。
安音做出害怕的樣子向後閃了閃,“那就算你同意了。”她不等對方答話,拿起筆來在協議上飛速添了一句:婚後不能同床。
蕭成宇一把将協議搶了過來,匆匆掃了一眼,一絲鄙夷勾起在他的嘴角,沒再接話他龍飛鳳舞地簽上蕭成宇三個字,并按了手印。
“請問,精神病人簽字的東西能生效嗎?”輪到安音簽字的時候她卻一臉無害地問道,實際上是因為她要的東西還沒到手,豈能輕易簽字。
“你只管放心簽就是。”蕭成宇冷冷的回答,“健康證明和出院手續三天前就辦好了,但是你不簽,就什麽都沒有。”
“給我看看。”
對方甩了兩張紙給她。
“甚好,甚好。”安音将健康證明和出院手續滿意地抓在手上,嘿嘿傻笑了兩聲,有了這兩張尚方寶劍,她就什麽都不怕了。
等一切手續辦妥,她随蕭成宇走出了醫院。雖然這裏是精神病人的世界,但蕭成宇這樣的年輕俊美男子還是吸引了不少女性醫護的目光,她們羨慕地看着安音被蕭成宇摟在懷裏,就像在看一幕真實版的王子與灰姑娘。
這個蕭成宇還真會做戲,這麽個破地方還需要體貼給誰看?安音幹脆配合地挂在他身上,反正身體實在是虛這樣還能省點力氣。
蕭成宇看了眼她橡皮糖一樣的手腳,冷哼一聲,直接将她攔腰抓起夾在腋下,安音有苦說不出被夾得面色發紫,生生熬到車門口才被丢下。
吃了個啞巴虧安音也只能咬牙忍了,好不容易逃出來了,總不可能再回去或者跑到許若蘭家自投羅網吧。
不過她又哪裏知道,許若蘭才是她真正的救星。蕭成宇看到的那張安音活不過一年的體檢報告,是許若蘭僞造的,只是為了将來讓安音的死亡更正常一些。
真是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安音靠在勞斯萊斯舒适的椅背上,收音機裏正播放着當紅小生何元希和女明星汪淑瑩的緋聞,最近的媒體熱度幾乎都被這兩位的粉絲互掐給占了。
安音聽得津津有味,旁邊的蕭成宇卻将新聞關閉換上了一曲莫紮特。
“你這樣,前面的司機會睡着的。”安音不滿地瞅了他一眼。
蕭成宇閉目養神,眼皮都沒擡一下。
隔了一會兒,車後座傳來呼嚕聲,安音睡着了嘴角留着涎液。
“喂,你給我起來!”蕭成宇怒目而視,望向安音的嘴角甚至帶着驚恐。
安音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扯了張紙将嘴角抹幹淨,順手換了電臺。“喂,你不能命令我,你要搞清楚我是你的合夥人不是下屬。”她目不斜視繼續聽她的新聞。
不就是有潔癖麽?蕭成宇,你把我拿過的筆擦拭幹淨的時候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