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開學
一轉眼就到了9月。開學的季節,村裏的孩子們都背上了小書包去學校,泥娃也不例外。
以前的時候,開學都在二三月,從今年開始改了時間,統一改成了九月份入學,所以像泥娃這樣已經上了快一學期課程的一年級新生,還要重新上一次。
開學前,吳敏用雞蛋去供銷社換了作業本和鉛筆。
書包是用家裏的破衣服縫的,柴鳳芹手巧,還在上面繡了圖案,她在炕上縫書包,被端着茶缸進來的江有福看見了,板着臉讓她把圖案拆了:“樸素點,給孩子書包繡的花裏胡哨的,小心別人說你資本主義。”
柴鳳芹沒服氣:“不就是繡個花嗎?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
“特殊時期,還是小心點好。”
柴鳳芹雖然不滿,可當家的政/治覺悟比她高,拆就拆吧,柴鳳芹挑開線頭,心裏琢磨,真是可惜這兩條彩線了。
為了泥娃上學的事情。全家人都跟着忙活。孩子上學,要準備的東西不少,書包供銷社也有賣的,軍綠色的書包很好看,但是價格也貴,最便宜的也要一塊錢一個。
鉛筆分帶橡皮和不帶橡皮的,帶橡皮的六分錢,不帶橡皮的四分錢,張茉莉給泥娃買了兩只鉛筆,選的不帶橡皮的,因為供銷社的售貨員告訴她,鉛筆上自帶的橡皮不好用。
她又單買了橡皮,大橡皮五分錢一塊,兩塊一毛錢。張茉莉問了供銷社的人,這種橡皮賣的最好了,是最新進的貨。
江文財給兒子用鋸條磨的小刀還能用,直尺三角尺也不用填,收拾好書包之後,泥娃穿上了最喜歡的衣服,歡歡喜喜的去了學校。
新生要做入學的測試,很簡單,問問孩子的姓名年齡,家庭情況,最後會讓小孩右手繞頭頂摸耳朵,這是一個土法子,只有完成了這個動作,基本就可以證明孩子滿七歲了。
現在的戶口登記并不清楚,年齡很容易出現錯漏,學校的老師們怕有小一兩歲的孩子混進來,會用這個辦法檢測。
大隊裏的學校在村口的一間破廟,附近三個大隊的孩子都來這裏上學,等到了四年級,孩子們就需要去公社的小學上學了。
學校的老師很少,只有兩三個,一年級二年級在一起上課,通常都是給一年級講完,讓他們上自習課,老師再接着給二年級的孩子講。
小學的語文老師叫王秀雲,是城裏學校的老師,七零年的時候響應上面的號召,要模仿五七幹校的做法,讓一部分老師也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王老師被分來了他們大隊,捧起書本當了語文老師,現在老師的待遇不好,不過當時的大隊書記是江有福,江有福內心裏最尊重讀書人,明裏暗裏也在幫襯着王秀雲,沒為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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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娃就在王老師的班上,她和吳敏說,泥娃挺聰明的,适合上學,這話也只能私下說說,現在的風氣無心讀書,從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口號,變成了現在的讀書無用論的想法。
吳敏也不求孩子能有多大出息,識文斷字不是文盲就行。
柴鳳芹就大字不識一個,後來還是去了掃盲班認了一些字,現在一些簡單的字詞,她都認得。
泥娃上了學,米糊沒了哥哥陪她玩,悶悶的坐在大門口,張茉莉從地裏回來,一把抱起了她:“米糊,你怎麽不進院?”
“我等我哥呢?”
張茉莉戳戳她的臉:“傻孩子,你沒看你哥早上包裏放了洋芋嗎?他中午不回家吃飯。”
泥娃每天下午三點放學,比張茉莉他們下工早多了,從田裏能聽到放學的打鈴聲,有人議論:“現在這時候,還上啥學?有這時間呀,孩子們還不如割點豬草,拾點柴火呢。”
有人不同意這個說法:“雖然現在老師不風光了,但高學歷的還是有出息,不然為啥老江家的小兒子能找到城裏的工作?”說到這裏他停了停,往張茉莉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了後面的話。
離這麽近張茉莉什麽都聽見了,只能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其實也沒啥不高興的,人家說的都是事實。
下地幹活的時候,離得近的兩三個人會聊聊天,不然這麽長的時間沒辦法打發,張茉莉挨着吳敏,兩個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說這話,吳敏的娘家就在隔壁大隊,她說這幾天要回一趟娘家,反正離得近,回去一趟也容易。
吳敏又說:“我媽骨折了,我嫂子和弟妹全懷孕了,我大姐嫁的遠,也指望不上,我打算和咱媽商量商量,回家幫襯幾天。”
張茉莉點點頭:“這也是應該的,畢竟情況特殊,媽肯定不會拒絕的。”
吳敏覺得不太好意思,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撂下自己的小家,撇下幾天的工分,她怕江家人有意見:“昨晚我和文義商量了,他倒沒說啥,就是倆孩子得麻煩你和紅紅照顧了。”
吳敏第二天就回了娘家,泥娃和米糊又不是一歲不到的孩子,很好哄,家裏這麽多大人,完全管的過來。
江文財自己都沒去過幾次廚房,媳婦一走,盯着鍋臺發愁,柴鳳芹這個月輪到了老二家裏,大兒媳婦不在,她和苗紅紅商量了一下,給老大家做幾天飯。
泥娃和米糊都在張茉莉這裏玩,張茉莉從毛竹碗櫥裏面拿了一個碗出來,上次賣雞蛋,供銷社給了一點糖票,張茉莉買了一兩白糖回來。
本來她是想買紅糖的,她來例假的時候肚子疼,喝點紅糖水能舒服點,但章小青告訴她,紅糖就別惦記了,供銷社都沒進到貨,連供銷社的領導想買,都是托人去別的地方買的。
張茉莉舀了半小勺白糖出來,用熱水沖開,端給了外面跳房子玩的兩個孩子。
苗紅紅在外面洗菜,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挺舍得,白糖都拿出來了。”
米糊沖着苗紅紅甜甜的一笑:“三嬸對我最好了。”
苗紅紅呵呵兩聲:“小丫頭片子,就知道吃,白糖水好喝還是米糊好吃?”
小米糊歪着頭認真的想:“都好呢。”
米糊這個小名是有來歷的,吳敏生她那會兒是早産,是大隊裏赤腳女醫生接生的,一生下來直搖頭,說太瘦太小,想養活有點難。
小米糊從出生之後一直病病歪歪的,家裏人沒少操心,那時候家裏的條件比現在要好,柴鳳芹高價去換了幾斤大米,每天大米糊糊給孫女吃,就這樣精心的養了兩年,孩子才算留住了,于是吳敏就給閨女取了米糊這個小名。
泥娃的名字沒什麽特別來歷,柴鳳芹說賤命好養活,當時正好碰上這條街有人蓋泥坯房和泥,就随手取了這個名兒。
到了飯點,柴鳳芹招呼兩個孩子吃飯,米糊抱着張茉莉的胳膊不撒手:“我想在三嬸這裏吃。”
江文財一把拽過女兒:“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
現在日子艱難,糧食都是有數的,這兩張嘴一吃,張茉莉得少了一頓的口糧。
米糊聽見了她爹的話,哇的一聲哭出聲:“我媽不在,爹就欺負我。”
柴鳳芹說道:“那這樣吧,老大你端點飯菜過來,讓倆孩子在茉莉這吃,這樣茉莉也不損失糧食了。”
柴鳳芹煮了一鍋小米粥,黃橙橙的小米粥盛了三碗,三個人每人一碗,米糊和泥娃端正的坐在炕桌上,一小碟蘿蔔鹹菜是江文財端過來的,米糊把小米粥讓給張茉莉:“三嬸你喝粥,我……我想吃你烤的紅薯。”
說完之後臉上一片酡紅,羞愧的低下了頭,剛才張茉莉烤紅薯的時候,她和她哥就聞到了,烤紅薯特有的香甜蹿進鼻孔裏,小米糊忍不住咽咽唾沫。
家裏的竈坑烤紅薯很容易烤糊,張茉莉也是烤壞了好幾個紅薯之後,才掌握的火候,相比來說,烤玉米就很容易好操作了。
蒸野菜也是江文財端來的,下工的路上采摘了一點,洗幹淨之後上鍋蒸,張茉莉嘗了一口,太淡了,都沒有鹽的滋味。
小米糊心滿意足的吃了一大塊紅薯,肚子撐的高高的,她年紀小,飯量不大,旁邊的泥娃一根烤紅薯下肚沒吃飽,又喝了一碗稀粥。
張茉莉的午飯做的也簡單,只有烤紅薯和馍馍,本來還怕吃着口幹,現在有了小米粥,更容易入口了。
鹹菜陪着小米粥,張茉莉吃了六成飽,當然大部分都是水飽,平時稀飯吃得多,下地就經常跑廁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要是光吃幹的,多少糧食也不夠吃啊,稀飯很容易混個飽,能解不少餓。
大隊的記分員看着跑廁所的隊員也無計可施,總不能不讓人家喝稀粥呀,跑廁所大大降低了勞作的效率。
為了吃稀飯還是吃幹飯的問題,大隊裏還展開過一次讨論。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出去玩,更新會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