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隔閡
張茉莉聽見了苗紅紅的喊聲,她放下了手邊的書,透過窗戶直往外看了看,說道:“二嫂有什麽事嗎?進來吧,門沒鎖。”
吱呀一聲,苗紅紅推門進來,說道:“我還怕你出去不在家呢。”說完之後,苗紅紅四周望了望。她很少來張茉莉的屋裏 ,環視四周,屋子西邊的牆上面貼着幾張廢舊報紙,糊牆的漿糊的痕跡還在那,手掌寬的窗臺,打掃的一塵不染,連一點塵土都看不見。
西廂房的布局跟東廂房是一樣的,窗戶旁是半邊炕,吃飯用的炕桌被擺在牆角。
張茉莉見苗紅紅只張望不出聲,主動問道:“二嫂,你過來有什麽事嗎?”苗紅紅一怔,讪笑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閑着無聊,想和你聊聊天。”
張茉莉嘴角微微上揚,這可不像苗紅的性格,平時她都是眼高于頂的。每次和自己說話不得頂這幾句,今天竟然好聲好語的,要和自己說知心話了。
苗紅紅為了這番話可是絞盡腦汁,說話迂回拐彎不是她的個性,她一向直來直往,有什麽說什麽。現在要側面說些暗示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在腦子裏琢磨。
咀嚼了好幾轉之後,一句話才慢慢的逸出口:“茉莉啊,三弟也走了這麽久了,什麽時候回來呢?”
說到這裏,張茉莉的眼神暗了一下:“我也不清楚,剛才我去問公爹,他看起來不太想說,我也沒再追問了。”
苗紅紅往她身邊湊了湊,說道:“茉莉這事你得上心呀,三弟這麽長時間都沒回家,萬一在外邊出了什麽事……”
不會吧?張茉莉遲疑的說道。苗紅拍拍手:“我這也不是未雨綢缪嗎?再者說,你們倆這感情基礎有點薄弱,還老吵架,你呀,不是我說你,性子應該委婉一點,哪個男人不喜歡溫柔的女同志?”說到這裏苗紅紅心裏舒暢了很多,順着話音說道:“你看咱們村裏的知青,韓慧那個姑娘,說話輕言慢語的,一個字還沒說呢,眼睛就先笑了。比夏天翠綠的柳葉都悅目。這樣多說幾句,別說男人了,連我都愛聽,你說對不對?”
張茉莉點點頭,苗紅紅過來的找她欲言又止的原因她基本清楚了,她這是想打聽他們的事 。
聽到韓惠這個名字,張茉莉心裏酸溜溜的,她就像白月光一樣皎潔美好,好像離大家很遠,但卻能照耀到每一個人。張茉莉想起了上次跟着韓惠去取書,她穿着白色的牛皮涼鞋,雖然曬的黑了點,但絲毫不影響美貌。
苗紅紅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等她離開了廂房,張茉莉心裏亂極了,這些事,她從來不敢多想。
眼前的日子過得平淡而簡單,雖然也有不如意,但尋常生活不就是這樣嗎?張茉莉經歷了上一世,更是下定決心這輩子不作妖,踏踏實實的生活。
可江文恒和韓惠……
哪怕是有上輩子的一點記憶,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仍然是一團謎,她倆結婚前,江文恒和大隊裏的知青關系都很好,大家都是年輕人,年齡相仿,共同話題多,說不準就日久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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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茉莉有些憤憤不平,她都認識江文恒這麽多年了,也沒見他生出一點情來。
張茉莉不傻,她明白,江文恒對她淡淡的,兩個人結婚,不過是因為合适罷了。到了結婚的年紀,兩個人知根知底,從小一起長大的,對互相的品行了解,張茉莉難嫁,江文恒難娶,兩家人一拍即合,随後有了這樁姻緣。
想通了這一點,張茉莉就更難過了。
午後張茉莉提前去了地裏,路上遇到了韓惠,韓惠喊住了她,問道:“茉莉,文恒什麽時候回家?”
一聽這個,張茉莉升起了戒備之心,她歪過頭,大聲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說完之後,張茉莉邁着大步往前走,幾個知青互相看看,一個穿着格子衫的男知青說道:“張茉莉同志平時最愛笑了,今天怎麽了?”
有人搭聲:“那誰知道。”
辛苦了一下午,張茉莉帶着滿肚子的怨念回了家,飯也沒做,喝了點中午剩的稀粥就上了炕,天還沒黑,現在睡覺太早了,張茉莉索性随手拿了一本書出來。
這是一本俄國的小說,張茉莉以前沒見到過,這本書在最裏側,放在一個格子裏,她翻了幾頁,竟然看見了書頁裏的筆記!
1969年2月3日,一行娟秀的小字:我很好,勿要挂念。
1969年2月12日,這行字就在前面那行的後頁,看起來像一個男人的字:書籍是精神食糧,共同奮鬥!
張茉莉一頁一頁的翻過去,這本小說上寫了好多類似的對話,時間從1969年跨越到1971年,時間在1971年3月戛然而止。
張茉莉的眼前一片空白,屋外泥娃和迷糊的吵鬧聲入耳,她猛地擡頭,突然想起來很重要的幾點:
韓惠就是69年來的她們大隊,張茉莉記得很清楚,二月天還很冷,來農場的知青們穿着厚厚的棉衣,一個個白白淨淨的,這邊的氣候冷,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還有知青凍上了臉,管老鄉們要凍瘡膏。
而最後的那個1971年,71年是張茉莉和江文恒結婚的年份,三月……他們兩個人是五月結的婚,這本書最後溝通的日子,就在結婚前的兩個月。
張茉莉緩緩閉上眼,這不是她多想,算一算,日子完全對的上,娟秀的字體是女同志的無疑,而另外一個蒼勁有力,像是男人的字體,張茉莉不太能辨認江文恒的字,是不是他的筆跡不清楚,可從時間上推算,這本書又藏在家裏,除了江文恒還能是誰呢!
他們兩個……連苗紅紅都旁敲側擊地讓她多留心,也只有她是個傻子。
江文恒一直沒回家,如果她就在身邊,張茉莉真想問一問,他到底和韓惠是什麽關系,如果真是兩心相悅,為什麽不在一起,反而和她結婚?
張茉莉找不到答案,她心裏清楚,江文恒這個人,平時性子冷冷的,話也不多,跟父母話都少,柴鳳芹老說,老三多說幾句話,都趕上金疙瘩金貴了,其他兩個兒子也不像他這樣內斂。就算是張茉莉問,他也懶得和她解釋吧。
張茉莉忍不住又回想起了上輩子,記起了江文恒在她靈前的那句話:“你快點醒過來,咱們好好過日子。”
好好過日子,張茉莉也這樣想,但現實給她了重創。
張茉莉發現,重活得這一世,和上一世不同,就像這本書,上一世直到她死,也不知道書的存在,還有和苗紅紅的關系,也比上一世緩和了一些。
時間的指針往前碾壓,一切和以前一樣,卻又不一樣,或許是她重生的緣故,她有所改變,經歷的一切,也随着發生了變動。
張茉莉胡思亂想着,外面吵吵嚷嚷,有人急迫的敲着門,張茉莉披上衣服出去,一開門就看見小米糊笑盈盈的臉:“三嬸,我奶奶讓我告訴你一聲兒,我二嬸懷孕啦!”
苗紅紅懷上了?張茉莉有些驚愕,苗紅紅和江文義結婚好幾年了,一直沒懷孕,這已經成了她的一個心病,苗紅紅經常盯着泥娃和米糊發呆,常常唠叨說大嫂福氣好,兒女雙全。
張茉莉嘆口氣,還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她去了對面恭喜苗紅紅,苗紅紅捧着肚子靠在牆邊,動作十分誇張,眼中掠過一絲欣慰。
苗紅紅心裏百感交集,這幾年,她們夫妻倆也去醫院檢查過了,大夫說雙方沒毛病,能正常懷孕,讓他們調整好心情,別太着急,一雙雙眼睛巴巴的盯着,怎麽可能不着急?婆家這邊還算寬厚,公公婆婆都沒催過她,可她自己着急呀,眼看着大嫂連二胎都生了,自己這裏一點消息都沒有,雖然文義總是寬慰她,可苗紅紅連覺都睡不好。和娘家嫂子吵架的時候,嫂子總拿生不出孩子這件事刺她,苗紅紅憋屈了好多回,現在終于揚眉吐氣了!
柴鳳芹給她沖了一碗白糖水,苗紅紅一口氣喝了一碗,聽着家裏祝賀的話,剛從醫院回來,醫院B超的單子還捏在手裏,柴鳳芹說:“醫生咋說的?”
提到這個,苗紅紅有點傷心:“醫生說胎不穩,懷了快兩個月了,說建議四個月前別幹重活,先在家保胎。”
不下地幹活沒有工分拿,一年的指望就是工分換錢換糧食,雖然女人的工分少一點,可也能貼補不少家用,苗紅紅實在是心疼,現在的女人懷孕也照樣幹活,有的甚至把孩子生在地裏,要是身體健壯,懷着孕她也願意下地去!
柴鳳芹知道媳婦的小心思,勸道:“肚子裏的孩子為主,再者說了,秋天一過,就到了農閑的時候,地裏的活也不多,說不準也輪不上幾天。”
張茉莉在一旁站着,柴鳳芹留意到她臉色不好,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茉莉,是不舒服嗎?”
張茉莉搖搖頭:“媽你放心,我沒事。”張茉莉內心再起伏糾結,人家二嫂懷孕是件大喜事,也得露出一點笑模樣:“二哥二嫂,恭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