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上山幹活

江文恒去找張海洋, 張茉莉本來不想去, 可江文恒說去的是她哥家裏, 勸張茉莉一起去。

張海洋家裏只有夫妻兩個在, 向東去找小夥伴玩了, 向東是張海洋兒子, 今年四歲多。

張海洋住的地方, 是從村裏批的宅基地,結婚前蓋了兩間土坯房,花光了手裏所有的錢, 他和大嫂齊芳結婚的時候一窮二白,這幾年辛辛苦苦幹活攢錢,總算還完了蓋房子欠下的錢。

齊芳很喜歡張茉莉這個小姑子, 她結婚前兩個人沒少在一起玩, 齊芳就比張茉莉大兩歲。

張海洋摟着江文恒的脖子,黝黑的臉上露出微笑:“妹夫, 回來這麽久, 可算記起我了。”

江文恒把他肩膀上的右手打掉, 整理着衣服說道:“你不在家可怪不上我。”

張海洋指指張茉莉:“不許欺負我妹啊, 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江文恒跨進門檻裏的腳頓了頓:“我欺負她?你還不知道茉莉, 在我這兒什麽時候吃過虧。”

這話張海洋同意:“你啊……茉莉讓你慣的不像樣子, 誰讓你對她……”

張海洋的話還沒說完,齊芳在屋裏大聲喊他:“海洋,你去買點肉回來, 中午讓他倆在家裏吃。”

聽到齊芳的話, 張茉莉從炕沿上跳下來:“我倆不在這兒吃,也沒跟我婆婆說。”

齊芳把她按在炕上:“說什麽說?你們都分夥了,又不用等着你們開飯,你大嫂可小氣,好不容易大度一回,待一次客,不蹭這頓飯,以後可就沒機會了。”

張茉莉好說歹說,齊芳非留下他們不可,張茉莉生氣的瞪江文恒:“都怪你,非要來。”

張海洋拿了錢正往外面走,聽了妹妹的話笑道:“茉莉,你也太霸道了吧,妹夫可慘咯。”

張海洋又把海棠和蔥慧喊了過來,一頓午飯,多這兩張嘴又吃不窮,開始郭槐花不讓蔥慧去,說糧食吃一口就少一口,蔥慧拉着海棠不撒手,郭槐花沒辦法,只能随她去了。

齊芳和張茉莉在過堂屋的竈臺上做飯,張海洋喊道:“馍馍多蒸點,茉莉吃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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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芳甩給他一記白眼:“這還用你說嗎?放心吧,餓不着你妹妹。”

張茉莉說道:“我哥真是轉性了,小時候煩我煩的要命,現在大了,反而會心疼人。”

齊芳努努嘴:“你哥這人就是嘴笨,不會說,心裏暖和着呢,他就倆親妹妹,和你又是從小長大的情分,不心疼你還能心疼誰?”

“你不知道,你沒結婚的時候,你哥整天念叨,發愁你的婚事,這下多好,嫁給文恒,兩家人知根知底的,文恒和你哥關系還好,我倆也就放心了。”

當時蓋房的時候,因為手裏的錢有限,只是簡單蓋了三間房,東屋西屋,外加一個過堂屋,院子裏連廂房都沒有,空蕩蕩的,能有自己的住房,齊芳就很知足了,日子再緊巴,好歹有了自己的家。

張家和一般人家還不同,郭槐花畢竟是後媽,在一起擠着住難免發生矛盾,當時蓋這個房子的時候,郭槐花和張全柱老兩口也幫着添了一點錢,齊芳都記在心上。

蒸上了馍馍,齊芳說放個雞蛋湯,兩個雞蛋敲進碗裏,張茉莉直心疼:“嫂子,你還是省着點吧,雞蛋給衛東煮着吃更有營養。”

齊芳拂拂碎發:“你們一年到頭,在我們這也吃不上一頓飯,倆雞蛋嫂子還能舍得,你那喂雞的法子,一只雞一天撿倆蛋,還能沒你吃的?”

張海洋從肉攤砍了半斤豬肉,家裏還有腌魚和曬幹的土豆片,這個季節的蔬菜只剩下白蘿蔔了,齊芳加了點紅辣椒,做了一道辣蘿蔔,開胃爽口。

純肥的豬肉或者肥瘦相間的都是好肉,張海洋沒買到,只買到了半斤瘦肉,豬大骨一毛五錢一副,買大骨棒的人少,還給他便宜了兩分錢,張海洋于是捎了一份豬大骨回來。

齊芳把豬大骨放一邊:“大骨棒不做了,我們也不愛吃,茉莉,你喜歡喝湯,走的時候帶回去。”

“嫂子,又吃又拿的,下次我再也不來了。”

“你這說的啥話?自己親哥家,有空就常來。”

豬肉切完加上土豆幹、白菜做成了炖菜,另外還有一份拌黃瓜。

現在每家條件都不好,待客能有這樣的席面,已經很不錯了,有肉有魚還有菜。

齊芳一個勁的給張茉莉遞馍馍,雖然張茉莉吃的多,也有點難為情:“嫂子,你吃你的,其實我吃不了多少。”

江文恒接道:“沒錯,确實吃不了多少,也就正常三個女同志的飯量吧。”

張茉莉哼哼兩聲,夾走了江文恒碗裏的肉。

這頓午飯,張茉莉一再謙讓,最後還是六個玉米馍馍下了肚,海棠羨慕的咬着筷子:“姐我真羨慕你,你的肚子是什麽做的呀!”

張茉莉還沒吱聲,江文恒又說:“飯桶吧,還是大號的那種。”

齊芳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別看文恒話不多,說一句出來,就怪逗的。”

好笑嗎?飯桌上除了張茉莉,其他人笑的前仰後合,不對,她旁邊的那位,還像一尊佛像一樣面無表情的坐着呢。

張茉莉盤着腿坐在炕桌上,江文恒的腳就在她右邊,她用力在他小腿肚那擰了一把,小聲警告他:“你別再拆我臺了,小心我翻臉。”

江文恒哎呦一聲,揉了揉小腿,很疼,她還真舍得下手。

張茉莉好久沒吃到豬肉了,瘦肉在唇齒間留香,雖說不如肥肉解饞,但好在不膩人,曬幹的土豆幹很有嚼勁,不像新鮮的土豆那麽軟糯,別有一番滋味。

等從張海洋家走,齊芳到底把豬骨棒裝到袋子裏塞到了張茉莉的手裏,海棠下午不上學,學校有什麽學雷鋒活動,要去公社那邊做好人好事。

張家人下午要下地,江文恒一個人在家裏,心裏不是滋味,他之前提議過,說要把關系從城裏轉回大隊,這樣的話,最起碼可以下地幹活掙工分,每年分到糧食,但家裏沒有一個人同意。

首先搖頭的是張茉莉:“好不容易在城裏有了份工,這樣轉回來太可惜了,你不用幹活,我養你!”

苗紅紅哈哈大笑,翹着腳說道:“三弟娶了個好媳婦。”

江有福也不同意,他的想法是,現在的政策說不準,外省已經有給誤判的右、派平反的了,像馮老師這樣的知識分子,說不準哪一天就又走向了教學崗位,等到那時候,江文恒自然也能恢複工作,現在把工作關系轉出來太虧了。

所有人都不同意,江文恒也沒辦法,轉戶口的事不能再提。不過按照江有福的意思,先緩上一兩年,等以後找機會給江文恒安排一個工作。

張茉莉下工進院子,就聞到了香噴噴的肉香,苗紅紅把鋤頭放下,吸了一口氣:“好香呀,文恒在家做啥呢?”

還能是什麽?張茉莉閉着眼都知道,指定是豬骨棒。

江文恒炖了一鍋湯,一年多的時間,從未登過鍋臺的江文恒,變成了廚房能手,捏餃子,炒菜、蒸饅頭樣樣在行。

最高興的莫過于能吃上一頓現成的飯菜了,張茉莉盛了三碗湯給江家人送了過去,豬骨湯上面還飄着翠綠的蔥花,油乎乎的湯水讓張茉莉咽咽口水,江文恒給她盛了一碗湯,又遞了一大塊紅薯給她:“茉莉,我剛才出去,看見蔣叔了,他說下周就開始要開山了。”

張茉莉放下紅薯,也顧不上喝湯,問道:“名單确定了嗎?”

“我和你說的就是這事兒,蔣叔說名單裏有你,他還說,會給我安排一個工作,因為開山是縣裏督辦的,所以招工不僅僅限制本大隊的戶口,一些技術工,還得從外面招。”

這樣的話,他們家就有兩個工了!開山的油水大,聽說有的大隊因為這類的舉措,隊員的生活改善了不少,聽蔣明富的意思,這次縣裏扶持的力度不小,會發放不少補貼下來。

這是張茉莉一年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蔣明富沒說錯,開山的消息很快就落實下來,大隊的大喇叭裏公布了名單,開山需要的人多,不少人家都選了進去。

他們這邊的山不太好開發,聽說專業的人研究之後說,還要定點爆破,那部分土地很适合種植作物,張茉莉活了這二十年,村裏人誰提起荒山,都說土壤不好,不适合種植,這樣的說法還是第一次聽到。

太專業的問題張茉莉不懂,她只知道,開山之後她有活幹了!現在是農閑的季節,好幾天才能輪上一次上工的機會,以後去開山,她也不用閑着了。

最開始開山,隊員們做的都是簡單的活,山上碎石子枯草很多,枯樹枝也有,不過大部分都被隊員們撿回家當柴火燒了,除非是山上不方便去的地方,山頭上能撿的,都被撿的差不多。

山路難行,這次開山得鋪一條路出來,不然以後種植作物來來回回也不方便,最起碼得能把板車推上山。

這幾天大隊裏的人心情各異,磨洋工的隊員不少,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平時也不好說什麽,年底分糧食算工分都照樣給,時間長了,磨洋工的人越來越多,反正是大隊的田地,那麽多人幹活的,也不差一個人,人人都這麽想,不把公家的田用心幹,收成哪裏會好?

江有福當隊長的時候,整過一次風,把各個小隊長喊去訓了一遍,散漫的風氣才算改過來一點點,但積重難返,只要地是公家的,人們幹活的積極性想提高也難。

像張茉莉幹活這麽賣力的少,就像是給自己家幹活一樣,雖說工分能高一點,但平均下來,一年也多分不了多少糧食,累的腰酸腿疼的,得不償失。

平時大家的待遇都一樣,但到了開山上,差別就凸顯出來了,平時幹活積極的,這次開山沒有一個落選的,而那些磨洋工的,不管工分多少,家裏成分有多根紅苗正,一個都不要!蔣明富雷厲風行,強硬的說道:“開山誰也別想偷懶占便宜!”

背後講說蔣明富的不少,說他公平的人也大有人在,開山的事嚷嚷了這麽久,總算是定了下來。

江文恒的工作是記錄員,乍聽起來和記分員沒什麽區別,就是記錄的工作而已,可裏面的內容可大着呢。

開山瑣碎的工作很多,每一項都要詳細記錄下來,比如一天挑了幾擔碎石,砍了幾棵枯樹,樹齡多少,安置到了哪裏,事無大小,全都靠記錄員記錄下來。

這種事适合會計做,對數字敏感,心也細,可大隊裏的會計還有其他的工作要幹,根本沒時間管開山的工作,數一數大隊裏誰的算盤扒拉的最溜,誰最讓人放心,也只有一個江文恒了。

開工的第一天,蔣明富在山上召開了隊員會議,有時間的隊員都過來了,慷慨激昂的演講結束後,張茉莉拉拉江文恒:“文恒,蔣叔說這片山開下來,咱們每年就衣食無憂了,是真的嗎?”

江文恒見多識廣,肯定比張茉莉懂得多,她更相信江文恒的判斷。

江文恒思考了一會兒,說道:“蔣叔說的有道理,山上這片地不小,如果能種糧食作物,至少能比現在增産一半,這個量聽着不多,可刨除上繳的,分到每家手裏,以後吃糧食,确實不用像現在緊緊巴巴的了,要是再趕上豐年,每年還能有餘糧。”

“竟然這麽好?”張茉莉搓搓手,這次開山,她一定要努力幹活!畢竟這是關系到吃糧的大事。

人群擠來擠去,江文恒伸出手,把張茉莉往自己身邊拽了拽:“上山的時候小心點,聽說可能有蛇蟲之類的,最好你就在我身邊,別離太遠。”

張茉莉努努嘴:“我又不是你的擺設,哪有那麽誇張,再者說了,你肯定比我忙,別顧着我了。”

江文恒還是不太放心,張茉莉這個人,心眼比水缸都大,就沒有什麽是她怕的,從小就這樣,拎起蛇就往胳膊上繞,也不管有毒沒毒。

第一天的工作很簡單,就是撿山上的垃圾,這一項需要的人多,大隊又找來一些隊員一起撿,算是開山“編外人員”,撿一天每個人有五個工分。

工分聽起來不多,可是這個活輕松呀,比下地強多了,很多人争着去,吳敏也上山撿垃圾去了,苗紅紅懷上這個孩子,什麽好事都得往後退,眼都要紅了。

中午休息的時候,江文恒拍拍張茉莉:“走,吃飯去。”

開山不像平時下地,下一趟山不容易,所以大家都自己帶幹糧上山,中午的飯就對付對付。

午飯是江文恒帶的,他打開了鋁飯盒,張茉莉摸摸飯盒,還有點溫度呢,這個鋁飯盒,還是江文恒以前在城裏上班的時候用的。

張茉莉驚喜的說道:“煮雞蛋!”

旋即她就開始心疼,這裏煮上一個,攢雞蛋的竹筐裏可就少了一個,她埋怨道:“太浪費了,給我煮啥雞蛋?留着賣錢多好”

江文恒不慌不忙,淡然地說道:“誰說是給你煮的了?”

張茉莉怒氣沖沖:“江文恒,你竟然自己開小竈!”

張茉莉的聲音很大,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江文恒不再拿她打趣,把煮雞蛋磕了皮,剝好後放進張茉莉的飯盒裏:“我騙你的,雞蛋是煮給你的。”

張茉莉脾氣急,江文恒溫聲細語的給她雞蛋吃,自己不好意思起來,掰了一半給江文恒:“你也吃,雞蛋多好吃呢,快點把這一半吃了。”

江文恒又把雞蛋扔了回來,兩個人謙讓了有一分鐘,眼看着雞蛋都被折騰涼了,張茉莉繞到江文恒身邊,趁着他不注意,把雞蛋塞進他的嘴裏:“快點吃了。”

張茉莉佯裝很生氣的樣子:“你要不吃雞蛋,我有好多辦法對付你。”

江文恒一把把張茉莉拽到懷裏,冷着神色說道:“張茉莉同志,你想怎麽對付我?

敲碗的聲音四起,有人起哄說:“小兩口親熱回家去,咱們這可是幹活呢,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縱然張茉莉臉皮再厚,被人這麽一打趣,臉也騰的一下子紅了,江文恒看着好笑,捏捏她鼻子:“害羞了?”

張茉莉哼了一聲:“誰害羞了!”說完她站起啦叉腰說道:“剛才是誰話那麽多?站出來我看看,有本事站出來,看我……看我不搶光你幹糧!”

噗嗤,周圍人笑了一片,一位年紀大的大嬸說:“大夥離茉莉遠點,她可能吃,三五個人的幹糧,她也能吃得完。”

“丢人。”江文恒輕飄飄的說了一句,話裏話外嫌棄着,可眼梢是笑着的。

嫌棄她丢人?張茉莉不動聲色,等下午上工的時候,看到山上的枯草堆裏有已經風幹的卷曲的蚯蚓,張茉莉抓了一只,拿到江文恒眼前晃了晃:“文恒,送你好東西。”

上午的挑走的枯草筐數目還沒點算完,江文恒手裏托着算盤,頭也沒擡問:“送什麽?”

“你看一眼。”

江文恒一擡頭,被張茉莉手裏的蚯蚓吓得往後退了兩步,手裏的算盤也咣當一下掉到地上,他臉色微變,強撐着說道:“張茉莉同志,好好幹活!”

張茉莉知道江文恒吓到了,她捧腹大笑:“也有你害怕的時候!活該!誰讓你中午說我丢人!”

江文恒:“……”

吓唬了江文恒,張茉莉跳了兩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去撿垃圾,這座山頭也就是撿柴火的時候上來幾次,一年到頭,張茉莉來的次數十根手指就能數的清,要開荒的這部分地勢比較高陡,站在山上往下看,都覺得眼睛發暈。

虎子媽和張茉莉分到了一組,這次選人他們家兩口子一個都沒選上,這也難怪,夫妻倆磨洋工,自己心知肚明,虎子媽也是後悔,這麽好的機會沒趕上,就更羨慕張茉莉和江文恒了。

虎子媽抹了一把汗,問道:“茉莉,開山的待遇談了嗎?”

“還沒具體說呢,就說肯定比種地給的工分高,幹的好的還有額外的獎勵。”

“你們可是撞大運了。”

張茉莉藏了個心眼,沒告訴虎子媽實話,昨天的時候,大隊已經分批找人談過了,開山的待遇明明白白寫在合同裏,張茉莉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

工分和錢就不提了,參加開山的隊員,每月可以領一塊豆腐、半斤豬肉票,另外還有其他副食品的票據補助,雖然不多,但是也足夠打牙祭,大隊的領導說,這些都是縣裏額外發下來的貼補。

開山不是一兩個月能完成的,淡季的時候開山,農忙的季節就要顧着種地了,這麽一耗,恐怕最少也得一年的時間。

周邊可以開的荒山不多,如果他們這裏能在荒山上種作物,那對縣裏領導來說,也是大大的政績,仕途也就順暢了,對普通隊員來說,開山後糧食産量多了,吃得飽日子過得好,雙方都有好處。

大隊出動了全部人,浩浩蕩蕩的撿了一星期的垃圾,山上才算看着幹淨一些。

這幾天張茉莉累的腰酸背痛,誰說撿垃圾不累了,低頭彎腰再起身,一天得重複好多次,張茉莉脖子轉轉都酸的難受。

江文恒跟沒事人一樣,一點看不出勞累,張茉莉恨恨的說道:“就你最輕省,坐着小板凳扒拉扒拉算盤珠子。”

忽如其來的一頓埋怨落在了江文恒的頭上,他忍不住叫屈:“我輕省?算不然咱倆明天換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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