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公社食堂

公社附近有電影院, 他們兩個繞了一圈, 也沒發現有什麽想看的電影, 江文恒以前常跟着江有福來這邊, 有人認出了他和他打招呼:“文恒啊, 來公社啦?”

江文恒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孫叔好, 來公社看病。”

張茉莉:“……”看病, 可不是嗎?消化不良也算是病了。

張茉莉哼道:“江文恒同志,關于我……我誤懷孕這件事,也不對, 就是,就是沒懷孕這件事,除了家裏人你不許告訴別人。”

“哦, 那我可以告訴你哥嫂, 反正也不是外人。”江文恒一本正經的說道。

“不許說!誰都不許說!”張茉莉囧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江文恒嘆口氣:“放心吧, 我誰也不說。”

走着走着, 就到了公社的食堂, 張茉莉站在外面挪不動步, 她好像聞到了包子的香氣, 還是豬肉餡的!

說來也奇怪, 本來胃口不好,可從醫院一出來,興許是沒了心理負擔, 興許是食堂飯香味太濃, 張茉莉的肚子,适時的咕咕響了兩聲。

江文恒裝作沒聽到,拉着她往裏走,公社食堂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這會兒是午飯時間,都是過來吃飯的。

張茉莉沒動:“文恒,公社食堂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咱們還是回去吧。”

萬一被人攆出來,那多丢人。

江文恒回:“你放心,我既然帶你進去,肯定有我的辦法。”

現在的公社食堂可以前的不一樣,當年大煉鋼鐵的時候,每家的鐵鍋都被收走去煉鋼了,所有人都吃大鍋飯,一到了中午,村民們都端着飯碗來公社吃,公社食堂的牆上挂着牌子,牌子上寫着名字,有牌子的才能吃飯,犯錯誤被摘了牌子的,只能餓着,這些都是老黃歷了。再然後每家恢複成了自己開夥做飯,公社的食堂曾經荒廢過一陣,現在成了各個廠子的員工食堂。

他們這裏離城裏近,算是近郊的位置,城裏搬遷出來的造紙廠和紡織廠就在公社這邊,以前的公社食堂被征用了,廠裏的員工,都在公社食堂吃飯。

這種食堂是要有糧票的,尋常的農民哪有糧票?也就是在門口張望一眼,張茉莉自然也沒糧票,她心虛的跟着江文恒進了食堂,這裏是兩層的食堂,食堂裏擺了很多桌凳,飯點人很多,烏泱泱的人群都在窗口排隊。

食堂的牆上挂了好幾個紅色的标語,有什麽“紅色恐怖萬歲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江文恒從兜裏掏出來糧票:“你忘了?我當家教有糧票拿,這次提前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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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糧票省內都是通用的,出省需要換全國糧票,像他們只在本市活動的,糧票哪裏都能使!

兩斤糧票,可得省着點使。

江文恒問她:“茉莉,你想吃什麽?”

張茉莉毫不猶豫:“包子!我想吃包子!”

豬肉餡的包子一屜四個,一屜四毛錢,買一屜收四兩糧票,

窗口上貼了價目表:饅頭四分錢,燒餅六分錢,每種都收一兩糧票。

公社食堂比外面的要好一些,糧票收的少,如果換成外面,一個饅頭都得收二/兩/糧票,這算是照顧工人們了。

刀削面價格貴,四毛錢一碗,但裏面的內容是真實在,張茉莉看見別人端走的刀削面,上面鋪了肉丸子和炸酥肉,另外還有兩大片牛肉!

買這一碗面條,三兩糧票花的可太值得了!

江文恒要了兩碗刀削面和一屜肉包子,他怕張茉莉吃不飽,又買了兩個大饅頭。

饅頭也比自己家蒸的好吃,白面饅頭又軟又白,張茉莉美滋滋的盯着桌子,随即又憂傷起來:“這一頓飯,得多少錢啊。”

江文恒遞給她一個包子:“吃吧,又不是每天都來吃,現在我沒工作,如果換成以前,這樣的生活就能經常有了。”

張茉莉沒做聲,心裏想,換成以前的江文恒,她還高攀不上呢!

面條裏的酥肉是下油鍋炸過的,酥酥軟軟的,咬上一口都有油花冒出來,牛肉是牛腱子部分,吃起來很有嚼勁,外面飯館有醬牛肉供應,私營的不要糧票,本來價格就高,一盤醬牛肉,對張茉莉來說恐怕是天價了。

這碗面條量很大,聽窗口師傅說,有足足的四兩面條,面條很有嚼勁,張茉莉正常不喜歡吃軟面條,江文恒把自己碗裏的酥肉扒拉給張茉莉:“你吃吧,我以前常吃。”

“以前常吃,現在又吃不到。”

不過江文恒上班那會兒的日子,倒真是逍遙快活,那幾年家裏的收成也好,每年的糧食足夠吃,家裏不需要他貼補,當時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階段,每個月的糧票拿去單位食堂吃,每星期都能吃頓好肉。

哎,要是江文恒能恢複工作就好了。

不過張茉莉也只是想想,恢複工作哪裏有那麽容易?

江文恒因為維護馮老師,被人告發到單位了,現在正是敏感的階段,對于将文恒這種“有問題”的員工,保留了職位,沒把他打回農村就不錯了。

張茉莉問:“文恒,你以後還有機會回城裏嗎?”

江文恒頭也沒擡:“別想了,太難,現在的形勢,咱們還能踏踏實實在這吃飯,算是幸運的了。”

江文恒的高中同學,有好幾個都被扣上了反動派的帽子,至于是真是假,也沒人知道,革委會的人整天在城裏晃悠,身邊不少人都被打倒了。

江文恒家裏的成分沒問題,至于張茉莉,她家也算不上真正的富農階級,影響雖然有,但很小,至少不會被拉出去批/鬥。

農村是一個人情社會,大家祖祖輩輩都在一個村子住着,多少都有點交情,但凡能糊弄過去的,村裏的幹部也不會踩自己人。

大隊裏也有革委會成員,自己人好說,最怕的是公社來的人,每當公社革委會的人來巡視的時候,村裏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做錯什麽。

張茉莉每次進城,在大街上都能看到穿着綠軍裝,佩戴着紅袖标、手握紅寶書的紅衛兵小将,一群人在街上橫沖直撞,好不威風。

城裏好是好,就是感覺人心惶惶的,不如在農村自在,這麽一想,張茉莉對城市人的豔羨,就淡了幾分。

一碗面條下去,張茉莉吃了四成飽,再看江文恒,已經撂下了筷子,張茉莉有點尴尬:“還有饅頭和包子呢,你怎麽不吃了?”

“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一個大男人,就吃這麽點,還不如我能吃。”張茉莉咬了一口包子說道。

這個肉包子,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裏面的豬肉餡有肥有瘦,而且塊頭很大,肉香加上白菜的清香,張茉莉胃口大開。

吃到最後,張茉莉只剩下了一個饅頭,她盯着饅頭看,沒舍得吃。

江文恒離開了一會兒,不知道從哪裏買來了一瓶桔子汽水,汽水瓶還是溫熱的,江文恒說在熱水裏泡了泡,不然冬天喝太涼了。

一瓶汽水要一毛錢呢,江文恒也太敗家了,張茉莉嘴上埋怨着,到底接過來了他遞的汽水瓶。

橘子味的汽水甜甜的,真的能喝到微微橘子的味道,張茉莉喝了半瓶,剩下的給了江文恒,江文恒仰頭喝完,說道:“能分享一瓶汽水的,也只有你了。”

張茉莉問:“為啥?”

江文恒隔着桌子摸摸她的頭發:“因為我們是夫妻,懂了嗎?笨死了,和你說話就是對牛彈琴。”

“我又沒惹你,又翻臉。”張茉莉想,看來婆婆說的沒錯,江文恒這個人,還真難相處。

也就是她這樣的脾氣好,換成別的女同志,哪能和他過一年?這麽一琢磨,張茉莉就不生氣了,更何況吃人家的嘴短,江文恒請她在食堂吃了這麽好的一頓飯,他說什麽話,她就當沒聽到!

吃的可真飽啊,張茉莉拍拍肚子,她不胖,平時小腹很平坦,吃了這頓之後,肚子鼓了起來,剩下的那個大饅頭,最後也沒逃過張茉莉的毒手,被她幾口消滅幹淨,張茉莉舉着拳頭喊了一句:“頭可斷,血可流,誓死不低革命頭!”

喊完以後,她又小聲說:“頭可斷,血可流,一頓不吃就犯愁,一心想着攢雞蛋,一切為了吃飽飯。”

前面喊的那句是革命标語,人們做什麽事情之前,都習慣喊上一句,至于後面的,是張茉莉自己改編的……公衆場合可不敢說,只能自己小聲念叨念叨。

江文恒寒潭一樣冷漠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松動,張茉莉式标語一出,江文恒輕咳兩聲,他右手攥拳擋住了臉,眼梢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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